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暫且不論昨晚的電話恰好是聶宇峰打來的機率有多少。就算真的是他遇到了什麼危機,我也無從著手去營救他!
等到君蘭方面破開網站的密碼最少需要十天,到時候就算是十個聶宇峰也早已經死透了。至於從非人協會方面打聽他的下落——那羣人一向眼高於頂,本著既名“非人”,就該有非人之舉的原則,平日裡恨不得用鼻孔來與人說話。想要從他們口中打聽一個人的下落,其難度只怕比破解網站還要費力!
好在聶宇峰本身就是非人協會的成員,那羣人總不至於連自己人的生死都不放在心上。經過我用一上午時間從各種關係的委託,再加上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總算答應派人來跟我聯繫一下。
結果一直等到下午,這個非人協會的聯繫人員才把電話打了過來。一開口就尖聲尖氣地問道:“你就是那個李斯衛?”
我當時心裡正急,直接反問道:“閣下是誰?”
那人十分自豪地大聲自報家門道:“我是非人協會的正式成員,我姓林!”
我一聽到非人協會四個字,頓時大喜道:“林女士……”
話音未落,話筒那端立刻傳來一聲殺豬般的大叫,彷彿對面發生了什麼讓人不可思議之極的事情一般,震得我幾乎把話筒脫手撇掉。只聽見那人氣勢洶洶地叫道:“你怎麼可以叫我林女士!”
對方居然因爲一個稱謂問題搞出這麼大的反應來,讓我不由得又驚又怒,忍不住反問道:“不叫林女士,難道要叫林先生不成?”
只聽那人扯著嗓子叫道:“廢話,我當然是林先生!都說李斯衛見多識廣,怎麼連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我看真是浪得虛名!”
即便是高聲叫嚷之際,那人的聲音依然尖細清亮,像極了一位女高音。要說這樣的聲音是一個男人發出的,實在是讓人大跌眼鏡。可是我現在畢竟有求於對方,也懶得和他爭論,從善如流地說道:“原來是林先生,我這邊話筒有些雜音,誤判了您的性別,抱歉。”
那位林先生冷冷哼了一聲,這才說道:“聽說你找我們一位會員有事?”
我立刻問道:“我有一位叫做‘聶宇峰’的朋友,是不是貴協會的會員?”
林先生冷冷應道:“不錯,你找他有什麼事情?”
我苦笑道:“不是我找他有事情,而是他出了一些事情……我懷疑聶宇峰現在可能處於某種極度危險的環境下,偏偏又無法聯繫上他,所以希望貴方能夠給予一些幫助。”
林先生微微一愣,問道:“他最後出現的行蹤是在何處?”
我沉吟道:“據我所知,他五天前去了武當山。不過……”
沒等我說完,那位林先生已經不耐煩地打斷道:“既然知道他最後的行蹤,只要跟武當山那邊追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嘛?李先生不會連這麼點小事都做不了吧?”
我微微一愣,不由暗罵自己居然沒想到如此簡單的追查方式,反而去找非人協會打聽聶宇峰的下落,真是自取其辱!只得壓下火氣淡淡說道:“武當山那邊,我已經著手調查了……還請林先生告知聶宇峰的聯絡方式,兩下一起進行,可以更快捷一些。”
照理說我這樣好言相求,那位陰陽怪氣的林先生也該把聶宇峰的聯絡方式告訴我了。沒想到他卻怪笑一聲,冷冷說道:“看來李先生和我們這位會員還不算是很熟,否則應該就知道想要找到他有太多方法,實在是一件簡單到不得了的事情!你莫不是想找他……有什麼其他的企圖吧?”
就算我涵養再好,這下也忍不住怒從中來,大聲說道:“林先生,咱們現在討論的是聶小弟生命安全的問題!我這個朋友的確剛剛和他認識不久,但是也知道爲他的安危盡一點心意!你們好歹俱屬同僚,不必這樣不近人情吧?”
那位林先生聽了我的怒喝也不生氣,只是語調卻愈發怪異起來,說道:“既然這樣,我便給李先生提供一條線索好了——你只要找到任意一個有電腦網絡的地方去上網,自然就能找得到聶宇峰!如果你找不到他,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不想見你,哈哈……”說到這裡,他在電話中得意地笑了兩聲,竟然掛線了!
我舉著話筒愣了片刻,心底又驚又怒——不知聶宇峰身上究竟有什麼秘密,搞得他這夥同僚防備我就好像防賊一般!想到那句“能上網就能找到聶宇峰”的提示,更是讓我驚疑不定,如果這位林先生沒有開玩笑的話,這一次聶宇峰只怕真的遇到什麼危險了!
思量了片刻,我剛要拿起電話打給小高,拜託他查一查聶宇峰是否還在武當山上?忽然聽見樓下的管家吳叔大聲笑道:“哈,幾日不見,你這後生說起話來怎麼有氣無力的?原來那個大嗓門哪裡去了?”
說起能和吳叔比嗓門大小的後生,除了聶宇峰還有誰人?我頓時快步走出書房,大聲問道:“吳叔,是不是小宇來了?”
吳叔笑道:“正是,你們上樓去聊吧……”
說話間,只聽樓梯噔噔作響,一條人影不急不緩地走了上來,朝我微微一笑,卻正是我剛剛還在擔心著的聶宇峰!
我心裡又驚又喜,頓時毫不客氣地伸掌朝聶宇峰肩膀重重拍去,口中笑罵道:“你這小子,可是讓我好一頓擔心!”
“拍肩膀”這種問候方式,在朋友之間本來是司空見慣的。何況我還比聶宇峰年長不少,這樣打招呼雖然稍嫌親熱,也絕對無可厚非。
沒想到聶宇峰見到我的手掌拍來,頓時臉色一變,肩膀一縮一沉,同時後手輕擺,雙眼似電一般緊盯著我手掌的落點。一股只有久經沙場的人才能鍛煉出來的凌厲殺氣勃然而發,竟然做出一個準備戰鬥是姿勢來!
我微微一愣,手掌頓時停在半空,沉聲問道:“小宇,你這是怎麼了?”
聶宇峰卻好像絲毫沒有發覺自己的失態,仍舊緊盯著我的手掌,好像擔心我會偷襲他一樣。口中有些生硬地說道:“李大哥……我有一些事情,要跟你說!”
我不由心裡好奇這不到一週的時間裡,聶宇峰究竟有過什麼樣的經歷,居然緊張的好似一根隨時可能崩斷的弓弦一樣?當下收回手掌,朝書房邊走邊道:“好,咱們進來說話。”
聶宇峰點點頭,悄無聲息地跟在我身後,腳步之輕竟然聽不出半點聲響!顯然他不但在短短的時間內性情大變,就連武功也隨著提高了不少。讓我更是驚訝不已……
進了書房,我徑自坐在書桌後,指了指茶幾上的杯子示意他自己隨意。
聶宇峰朝杯子看了一眼,卻遠遠坐到了角落裡的沙發上。張了張嘴,似乎覺得這樣的距離的確不便交談,這纔不情不願地走過來坐在我對面,帶著幾分侷促不安地意味看著我。
我嘆了一聲,心知他這幾日來的經歷一定非同小可,以至於讓他處於一種高度緊張的狀態之中。於是儘量用緩和的語氣柔聲問道:“你不是去武當山調查資料麼?不知查到了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聶宇峰見我的態度緩和,身體這才漸漸放鬆下來。低下頭做出一副回憶的樣子,緩緩說道:“我知道咱們要找的東西和時間有關,所以我就著重查閱了那些關於時間方面的法術、傳說和地點。例如有人能夠預知過去未來、有人能夠讓枯萎的花朵重新綻放、有人在山中睡了一覺,醒來發現外面已經過去了數百年……”
我擺手打斷他曬道:“這些事情多數都是以訛傳訛,剩下幾個障眼法,現在已經連十歲的小孩都騙不過了……不用舉例,就說你發現了什麼吧!”
聶宇峰被我打斷,似乎有些不悅,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那件東西既然能夠影響時間,那麼它所存放的地點或者會有一些與衆不同之處!後來,我就把調查的重點轉移到了各種傳說中的仙家寶地上。例如桃花源、西王母苑、蓬萊仙島、崑崙……”
這一次他舉起例來又是沒完沒了,一直說了二三十個傳說中的地名,甚至有一些發音極其古怪,連我都沒有聽聞過的地方……不過我看他說話的速度漸漸加快,語氣也流暢了很多,也就只好耐著性子聽他報地名。
聶宇峰一口氣說完這些地名,似乎聲音活撥了很多,繼續說道:“結果我才發現,這些地方多數都是虛無縹緲!不是根本不存在,就是即便存在,也沒有留下任何抵達的線索……”
我沉聲問道:“那然後呢?”
聶宇峰淡淡答道:“然後……我就在一本無名的道教典籍中,找到了那個地方!”
我精神一振,知道他所說的“那個地方”就是此次談話的重點了,立刻追問道:“那是個什麼地方?”
“那是一個……”聶宇峰猛然十分痛苦地用手抱住頭,一字一頓地答道:“地、獄!”
“地獄?!”我微微變色,重複了一遍這個形容,沉聲問道:“你在那裡看到了什麼?”
聶宇峰輕輕擺了擺手,忽然直起身子正視著我,答非所問地說道:“李大哥,你認爲人類目前的進化方式是什麼?”
我不知他爲何忽然提起這樣一個問題,只得耐著性子答道:“當然是自然進化了,‘物競天擇、優勝劣汰!’這有什麼值得研究的地方麼?”
聶宇峰嘴角一揚,輕輕反問道:“那麼你認爲,咱們人類現在就是這個世界上進化程度最高、同時也是最優秀的物種了?”
我啞然失笑道:“比起同樣居住在這個星球上的那幾個外星種族的話,人類當然還遠遠不如。不過如果和同樣是地球上的原始住民比較的起來,咱們人類似乎還要略勝一籌……最起碼現在是人類在統治地球,而不是蒼蠅或者螞蟻!”
聶宇峰立刻接著問道:“那今後呢?你認爲會不會有其他的生物超越人類,成爲地球的新主人?如果人類依舊按照現在這樣的情況發展下去的話,還有繼續進化的餘地嗎?”
我被這一連串的問題搞得有些招架不住,只好笑道:“物種的進化,是一個相當緩慢的過程。將來怎樣,現在誰也不敢打包票一定說得清楚!不過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除非再來一次冰河期,或者高級文明入侵,否則人類應該始終都是地球的主人才對……”
聶宇峰點點頭,追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人類還有繼續進化的餘地嗎?”不等我回答,卻又自顧自地接著問道:“如果人類還可以繼續進化,你認爲他會朝什麼方向改變?”
我不由苦笑道:“這種問題,恐怕就是那些天外文明中的智者也未必能夠給你答案。據我所知,就算是那些人也一樣爲了如何達到進化的頂點犯愁呢!”
聶宇峰搖了搖頭,雙眼彷彿忽然蒙上了一層霧氣般看不清楚,口中緩緩說道:“其實人類根本就沒有進化,反而是在不斷退化!”
我頓時一愣,不由問道:“爲什麼這樣說?”
聶宇峰冷冷反問道:“你剛纔曾經說過,自然進化的法則是什麼?”
我答道:“優勝劣汰,物競天擇……這個有什麼不對嗎?”
聶宇峰哼了一聲,悠悠說道:“你覺得人類在這數千年中,依舊還在遵循這條法則嗎?”
我不由奇道:“咱們哪裡沒有遵循這條法則了?難道現代人的生活沒有以前好?還是現代人沒有古代人聰明瞭?”
聶宇峰看著我嘆了一聲,似乎感到和我談話有些對牛彈琴一般,沉思了片刻,這纔開口說道:“現代人在表面上顯得比古代人聰明,那是因爲他們受到的教育更多、接收到的信息更廣而已,但是在標誌著進化與否的基因體上,並沒有產生任何變化!”
這種思考進化問題的角度,我還真的從未想過——從基因學上講,人類從原始人至今,的確沒有任何改變!於是做了個手勢,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聶宇峰微微一笑,沉聲說道:“人類的科技越是進步,對外界力量的依靠就越強!歷史上每一次重大的發明,都代表著人類自我意識的延伸。例如,發明汽車來代替走路;發明電話來代替喊話;發明武器來代替棍棒……”
這樣的例子舉起來可真是沒完沒了了,如果把世界上的每一項發明都說一遍的話,恐怕說到天黑也說不完。我連忙擺手示意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這些發明不都是爲了讓咱們活得更好麼?這也是進化的標誌啊……雖然基因上沒有改變,最起碼咱們的科技始終在進步。持續下去,未必不能達到依靠科技來改良基因的程度!”
聶宇峰長嘆了一聲,黯然說道:“如果那羣人也能像你這樣想就好了……”
我凜然問道:“哪羣人?就是你在那個地方見到的人?”
聶宇峰點了點頭,接著剛纔的話題繼續說道:“自然法則,其實只是低級生物才需要遵循的法則罷了!所有外部科技發展到極致以後,都會產生一個由外而內的轉變過程,改爲探索生命自身的奧秘……這樣的發展道路,纔是妥善而正確的!”
我立刻接著他的話茬問道:“那麼……你遇到了一羣,沒有按照這條途徑發展的生命?”
聶宇峰沉聲答道:“是的。我遇到了一羣,重新迴歸自然法則的人類!”
我不由奇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聶宇峰略一沉吟,淡淡說道:“我還是舉例來說明吧——在自然界中,人類以下的高級生物始終都是遵循自然法則的!以繁衍後代來說,無論是食肉類的獅子、獵豹,還是草食性的羚羊、野牛,在交配的時候都只有最強壯的生物才擁有交配權!通過各種方式去競爭、甚至慘烈的搏殺擊敗其他的雄性,成爲最強者,才擁有和族種羣內雌性生物交配的權力……這種最強者才擁有交配權的生存方式,保證了優秀基因的繼續,是生物進化環節上的關鍵!”
我沉吟道:“按照你這樣的說法,咱們人類的確已經遺棄了這條規則。不過我一點都不覺的這樣有什麼不妥之處……羚羊就算再怎麼進化,也依舊是一頭羚羊!人類能夠成爲萬物之靈,總該有一些特殊之處纔對。”
聶宇峰的眼中光芒一閃,淡淡說道:“可惜,有一羣人並不這樣認爲……”
我怵然驚道:“所以他們就重新回到,那種法則中去了?”
聶宇峰點點頭,沉聲說道:“那是一羣瘋狂的科學家,以及爲數不少的追隨者。他們認爲人類利用科技來完善自身的方式,從根本上就是錯誤的……所以他們就按照自己的理論,倡導人類重新回到優勝劣汰的自然法則當中,用優秀的基因去改良生命,以自然的方式去引導物種進化!”
我不由怒道:“瘋子!這完全就是一羣瘋子!這和當年的法西斯有什麼區別?”
聶宇峰看了我一眼,淡淡答道:“區別在於,他們沒有引起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