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可不在乎以後,騙自己說:不求朝朝暮暮,只求曾經擁有。可現在,這尷尬的處境,又是什麼叫朝朝暮暮和曾經擁有?
和帝俊朝朝暮暮,還是和伯邑考曾經擁有?
歐陽忽然覺得,自己是大錯特錯,本來以爲,反正帝俊和伯邑考一樣,都是道元大神的一魄所化,本質相同,就算將來七魄合一,他們倆也不過是聚爲一體,所以,自己應該是能同時和他們兩個談感情的。可是,自己忘了,現在的他們是兩個人,是兩個獨立的有自己思想的個體,而她歐陽婕妤也不是和道元大神相對的后土,她沒法通過帝俊和伯邑考兩個獨立個體,看到他們的本質——道元,進而毫無障礙地和他們交流感情……
所以,在她決定接受帝俊的時候,就已經把曾經和伯邑考之間毫無障礙的親密化爲了烏有,同時也將心安理得無視帝俊心意的“狠心”棄在了一邊——她想兩者皆顧,終究是二者皆不樂,而她自己,還能快樂得起來麼?
心中千萬個念頭轉過,歐陽嘴上卻將一切和盤托出,僅僅瞞了醢身這一個事實。
“小婕……”聽她說,早在自己對她還百般冷落之際,她就在爲自己的命運掙扎設法,伯邑考突然覺得,多了一個帝俊又何妨,這並不能抹去小婕曾經爲自己做過許多的事實。
最主要的,到目前爲止,她所做的一切,目的都是爲了自己不會應了封神榜上既定的命數。
“伯邑考……”見他終於將眸底的傷懷之色褪去,歐陽總算是鬆了口氣。
伯邑考伸手,將她放在自己手背的柔荑拉過來,用自己的兩隻手牢牢握住,輕聲道:“小婕,我想回西岐一趟。”
歐陽笑道:“好,我陪你。”如今,她是不會怕任何一個人了。西岐那邊,朝歌那邊,該解決的事,也該有個了結了。
伯邑考遲疑:“你陪我?那帝俊……”
歐陽柔聲道:“帝俊你無需擔心的,我去跟他說,若是他也要來,那便一起。只是……”
伯邑考看著她眼底的遲疑,問道:“只是什麼?”
歐陽鄭重道:“這回回去,該了結的都要了結了。我希望你要做什麼之前,能和我商量一下,畢竟……你知道的,我對這個世界的局勢走勢,比你熟悉,有些能避免的慘事就不要讓它們再度發生……我希望,你的回去,帶去的是真正的圓滿的完結,不要留下一丁點的遺憾……”
“好。”伯邑考鄭重點頭。
歐陽擡眉:“伯邑考,你明白我的意思?”
“嗯。”伯邑考再度點頭。
他如何不明白?很可能這一趟回去,就是最後一趟了,不管是應劫,還是七魄合一,還是終於和小婕長相廝守,最終的歸宿都不在西岐,這原是自己早就答應她的了。
歐陽輕嘆:“伯邑考……”
爲什麼自己遇上的就都是這麼好的呢?好得叫人心裡隱隱作痛,越發覺得腳踩兩隻船的自己卑劣。
安撫好伯邑考,暫時
將自己從伯邑考的情絲纏繞中脫身,循著帝俊的氣息往東華的寢殿去。
才踏進寢殿範圍,東華就睜開了眼。
看了看幾乎同時睜眼的其他幾位,東華目光落定帝俊身上:“婕妤來了。”
這句話差不多是廢話,婕妤的氣息,五人幾乎是同時感應到的。
歐陽的身影在殿門出現,眼睛往裡面瞧了瞧,見他們都睜著眼看著自己,便也不怕打擾他們調息,開口問:“地魂呢?”
衆人都一愣,心裡奇怪,難道她來不是爲找帝俊的?
東華答道:“他在後邊暗房裡。”那間陰冷的暗房還是臨時佈置的,只爲了照顧地魂的陰冷屬性,方便他修復被戮魂珠所傷的靈臺。
歐陽只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轉又看著帝俊。
四御暗歎:原來地魂也只是個掩護,目標果然還是帝俊。
帝俊起身,走進歐陽身邊:“你有事和我說?”
歐陽點了下頭。
手掌微微一熱,低頭,卻見帝俊毫無瑕疵的手掌輕輕牽著自己的手。
歐陽忽覺臉熱心跳。
帝俊脣角笑意微露,似乎心情很好。
歐陽見他高興,心頭暗暗嘆氣,他倒真容易滿足,同時,越發覺得他堪憐,以他那樣的身份,需要對什麼人這般小心翼翼地討好麼?
帝俊牽著念想了很多次的柔軟,五指輕捏,幾乎把那隻手掌上的每一寸都捏遍,這才邁步,牽著人往外邊走。
身後,四御相視一眼,露出一抹舒心的笑——總算帝俊的付出,沒有落得一場空。
纔出東華寢殿範圍,嗚嗚咽咽的簫音便傳了過來。
帝俊止住腳步,凝神聽了一會,側過身,看著歐陽:“你和伯邑考說開了?”
歐陽輕輕點頭,不覺又嘆息了一聲。
帝俊沉默,過了一會說道:“小婕,對不起……”終究是害她困擾了。
歐陽搖頭:“如何能怪你?要怪也該怪我,是我處理不好這些關係……”她苦笑,自己還真是白唸了四年的臨牀心理學。
兩人立在當地,不再過去,就著嗚嗚咽咽的簫音,歐陽將伯邑考的意思說了一遍,而後補充道:“不止西岐,朝歌那邊,有些事也該有個了結了。”
帝俊忽然笑了一聲,而後說道:“你還在牽掛著那個黃飛虎和他的妹子?”
歐陽一愣:“你那時也在我身邊?”
帝俊柔柔笑了一笑,沒有說話。
歐陽心緒浮動,這人就是這般如潤物細無聲的春雨一樣,守護著自己,一點一滴,不經意間,綿綿的情絲就把自己給纏緊了。
就算自己再如何強大,在他面前,終究還是一個被保護的角色,這種定位,特別容易觸動心絃……
伯邑考某種程度上是柔弱的,需要自己保護的,所以,她逼著自己不斷強大,而在帝俊面前,她想,就算自己只是一個平凡的凡人,他也會將自己守護得毫髮無傷!只聽帝俊柔
和的聲音道:“你特意過來跟我說這個,是打算報備還是邀我同行?”
歐陽一笑:“帝君,之前我沒你跟說我的行蹤,你都跟在我後頭了,如今,你就化暗爲明吧。”
這句話就帶著幾絲俏皮了,帝俊心情大好,終於覺得她不再是把自己給高高供起的態度。雖說歐陽的迴應,是帝俊最大的企盼,如今他是盼到了,可那不自禁的崇敬態度,總讓他覺得失卻了她和伯邑考相對時的那種協調、和諧,帝俊雖然不識情愛,卻也知道,歡喜就該是平等的。
此時,他最想說的,不過是要求歐陽別稱呼帝君,帝俊或者一個俊字也比恭恭敬敬的一聲帝君強,只是,他終究失於臉皮薄,開不了這個口。
心裡頭雜七雜八的念頭輪著轉,面上卻笑道:“好。”
這回再去,不再是守護者的姿態了。
那邊嗚嗚咽咽的簫音在帝俊落下“好”這一聲時,忽然止了。
歐陽擡眼往那邊看去,樹影廊角遮了院景,竟是看不到。
帝俊是懂音律之人,早已從那複雜跌宕的簫音裡聽出了伯邑考的心曲。他知道,伯邑考認了,可終究是有些不甘的,爲著小婕,委屈著自己,這份認知,竟同自己一樣。
帝俊心裡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說到底,兩人不只本質相同,還喜歡上了同一個女子。
因爲對未來的迷茫,都選擇了安於一時,不再有較出高下的意思,不只爲沒有時間,也是爲不想在剩餘的這麼點時間裡,在那人臉上看到不高興的神色。
若是有不快,那便自己承擔了吧。
帝俊覺得自己是虧欠伯邑考的,所以,在離開帝君殿前往西岐的路上,他都主動避開,竟然多讓歐陽陪著伯邑考,只在歐陽覺得自己冷落他太過,主動來找他時,才和歐陽閒聊幾句。
伯邑考也安分,從來不曾在歐陽和帝俊面對時出現。
三人之行,倒也融洽。
只是,歐陽長嘆一聲,自己終究不是長袖善舞之輩,這一碗水,怎麼端,總是覺得不平,這般下去,兩人恐怕都要負了。
一份真心果真是承擔不起回報兩份真情,明明知道自己是情真意切,可那罪惡感,生生就將情真意切折換成虛情假意。
她越發唾棄自己。
歐陽糾結中,西岐侯府到了。
伯邑考的這一趟離開,其實並不久,對於他這樣時常要去岐山修養個十天半月的人來說,個把多月,只不過是比過去修養的日子長了那麼點而已。
門口守衛見著三人過來,便急急迎了過來,裡面早有人進去通知主持大局的姬發了。
姬發出來接著人時,三人已經來到了長廊轉角。
姬發身後跟著姜子牙、散宜生和南宮適,伯邑考走後,這三人便圍繞這主持大局的姬發轉了。
“大哥。”
“世子。”
伯邑考頓住腳步,耳邊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是從內廷那邊傳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