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寶還沒將自己的意思說出,帝俊又自顧說了下去:“現今,本帝君先帶他們回山了,成就婚事之後,再讓他們回去。道友請耐心等待一二。”
多寶一口老血卡在喉嚨,臉色忽紅忽白,硬是礙於對方身份發作不得。
龜靈聖母本性暴躁,耐不住,跳了出來想說什麼,卻被身邊的無當聖母拉了回去。
金靈聖母的目光直直看著多寶道人,一副聽憑吩咐的神色。
多寶道人權衡良久,雖然三位師妹都在,誅仙劍陣可以擺開,但是陣圖畢竟未完善,困不困的住帝俊這般的上古隱匿大神,尚未可知;再加上闡教門下的步瀾妜,一副君公子若死便也不活的姿態,若是真逼死了她,雖然未必會引起兩教齟齬,門下弟子有所摩擦卻絕對少不了。如今封神在即,師父一再命不得生事,若是因爲區區一個君公子使闡截二教門下弟子產生嫌隙,得不償失不算,師父那裡也不好交代。再者,帝俊總不能護著君公子一世,日後總有執行教規的機會。
念頭轉完,多寶道人收起憤憤之色,嘆息一聲,說:“總是師徒一場,多寶心裡也捨不得將他執行,總是教規難違。如今既有帝君出面,多寶倒剛好有個臺階可下,又能全了君兒念想,多寶還有什麼不樂意的。一切聽憑帝君吩咐便是。”
帝俊含笑,微微點了點頭,再沒有多說一句。
多寶見他沒有走的意思,想是叫自己走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多寶說了一聲:“走。”
截教的人,散的乾乾淨淨。山巖上,帝俊站在正中,山風吹拂白袍,說不出的風流儀態。
哪吒竄上前,拉住步瀾妜:“瀾妜師姐,你什麼時候和他好上的?”他問得倒直接,剛剛還決定生死不棄的那兩個卻紅了臉,沒法回答。韋護站在哪吒身邊只顧微笑,這般結局,算得皆大歡喜了。
楊戩走到君公子身邊,輕嘆:“也算得償所願了,那些事就不要放在心上吧。”
君公子自小在截教長大,突然成了叛徒,成了無著無落的人,縱然有步瀾妜在身邊,亦難掩心頭的那股失落。
他擡頭笑了一笑,對著楊戩低低說了聲:“謝謝。”視線轉到那個白色身影身上,反而說不出這兩個字,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求他出頭了。即便步瀾妜,只怕也沒這個面子,這麼想,不是貶低自己心上人,只因爲這是事實。
心底狐疑,可是,如果能償他此生最大的願望,他又何必去尋根究底?
步瀾妜湊近他身邊,低聲說:“應該是婕妤。”
君公子聞言,看了步瀾妜一眼,說:“果然幫人其實是自幫。”
帝俊轉過身,面對他們,笑道:“事是聽紫薇帝君提起的,看的還真是歐陽姑娘的面子……”他沒什麼好掩飾,確實,在此之前,他也不認得這二人。
帝俊忽然仰頭,柔聲說道:“出來吧
。”
空中忽然現出一個白色的影子,影子飛速往山巖上落下,還沒站穩,一頭撲進帝俊懷裡,委屈地只落淚:“帝君——”
帝俊似是想不到歐陽會這般衝動,低頭看著自己胸懷中的身影,愣了一愣,平靜了不知多少年的心忽然猛跳了一下。
“怎麼了?”壓下心頭異樣的感覺,帝俊擡起手,撫著歐陽的頭髮,溫聲問道。
歐陽擡頭,眼睛紅紅的:“小鳳……”
帝俊嘆息:“我也想不到,只不過遲了一步。”四御聚齊,好友多年未見,一番問候暢談自然在所難免。
小凰已經在四下搜索開。
歐陽離了帝俊的懷抱,看著他衣襟上的淚溼印跡,粉臉紅了一紅。
怎麼就一衝動幹出這樣的事來了?可是,不可否認,帝俊身上散發的那股溫和的氣息予人的感覺很溫暖,這又讓她想起了伯邑考。
歐陽發現自己越發想念伯邑考了。
西岐城,西伯侯府議事廳內埋首公文的某人,心頭忽然一暖,於是放下手中的公文,站起身,慢慢踱到庭院之中。
花蔭下,姬發站在那裡,望著西邊天際,不知道在想什麼。
伯邑考止了腳步,站在迴廊上,遠遠地看著他。那日,渭水邊接回二弟後,他便常常發現二弟對著花木發呆。
看了一會,覺得心裡的那股思念之情沒有適才這般強烈了,這才轉過身想回議事廳繼續未完的公事。
“大哥。”姬發早已察覺他的到來,一直不出聲不過是不想破壞這種靜謐的氣氛。
可他又覺得心裡堵得慌,很想找個人說說。三弟年少,說了他也不明白,散宜生和南宮適畢竟是下臣,有些事在他們面前也開不了口,何況,看他們對大哥和歐陽姑娘之間的事一直就持反對態度,姬發越發明白,若是跟他們說了,那純粹是找不自在。
伯邑考頓住腳步,回過身,溫和的視線落在姬發臉上,靜靜等對方開口。
他這副模樣,姬發反而噎住了,話就在嘴邊,就在舌尖,可吐不出來。
兄弟二人就這般兩兩相望著,漸漸的,伯邑考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他不知爲何有些懼怕。
姬發走過來,距他身前三步時立定身子,黑亮的眼睛直視著他的眼睛:“大哥,你爲什麼不問我?”
伯邑考問:“問你什麼?”
姬發嘆氣:“不是你裝不知道就真的會不知道。”
伯邑考沉默了。
姬發說:“你和散宜生、南宮適他們,這些年商討的是什麼,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你雖然一直以維護和我三弟的心態阻止我們介入其中。但是,大哥,我不是三弟,你的維護姿態做得這麼明顯,我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所以?”伯邑考沒有否認,他一直就知道瞞不過這位二弟,輪智謀,或許他還在自己之上。
姬發說:
“你派往崇城的細作不可能沒有把崇應彪的遭遇告訴你……”這句話,姬發一氣說出,連個頓點都沒有。
伯邑考扭開了頭,眼神開始閃爍。
“渭水邊上,歐陽姑娘出現過。我,”姬發說,“我和散大夫這命還是她救的……”
伯邑考擡起那隻批閱盡無數公文的右手,因爲常年握筆書寫,中指指側生了厚厚一層老繭,右手拇指輕輕在老繭上撫弄。
姬發苦笑了笑:“是不是我表現得太過明顯,所以你纔不問?”
伯邑考還是沒出聲。
姬發苦笑說:“被歐陽姑娘所救並不是說不得的事,只怕大哥在意的是我爲什麼不說吧……”
伯邑考的視線還落在右手上,好像看得很專注。
姬發成心打破他這故作的平靜:“起先,我也以爲自己是爲大哥著想,畢竟渭水時,大哥和她近在尺咫卻不得一見,說了的話,徒惹大哥惆悵,可是現在,我發現自己其實是存了私心……”
伯邑考的身軀微微動了一下,他緩緩把手放在身側,目光投在姬發臉上,輕聲說:“什麼私心?”
姬發答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答得好像是小時候在書房時回答先生考查自己昨晚功課有沒有做好的問話。
伯邑考似乎一點都不意外,連目光都沒閃一下,他說:“我記得,她剛來侯府的時候,你對她懷有成見。”
“不只懷有成見,”姬發答得越發利落,“我還揹著大哥,故意一再試探她。”那些手段,有些甚至可以說是挑釁、刁難。
“我知道。”伯邑考回答得也很沉靜,“我沒有阻止,一則是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二來我也沒立場去阻止你,畢竟西岐不是我一個人的。”他的目光漸漸犀利,“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看著他那凌厲起來的目光,姬發忽然明白,他眼前的這個人,不僅僅是自己的兄長而已,他,還是西岐的世子,如果他和他那些心腹謀臣的計謀能夠得逞,他的未來恐怕還不僅僅是西伯侯這麼一個爵位所能屈居的。
如果,歐陽姑娘知道大哥其實還有這麼一面,她會不會……姬發忍不住想,想起歐陽的爲人,又覺得,或許,她早知道了……
姬發說不清自己心頭到底是什麼滋味,想到歐陽姑娘或許會因爲大哥溫和外表下的深沉心機而對大哥疏遠,他輕鬆不起來,又想到以歐陽姑娘玲瓏的心性或許早知了大哥的這些算計,所以根本不會在意,他也沒有覺得鬆了口氣。他就覺得自己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揪在了那,上不去,也下不來,心頭堵得好像共工怒觸不周山之後引發的那場洪水,洪水在肆虐,可因爲通道被堵,只能硬生生撐得江河湖泊一處處堤垮岸崩。
大哥問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又哪裡說的清呢?有些變化是從潛移默化開始的,微量的量變累積成的質變,那個微量的分量,誰都不會放在心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