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發也只知道是臘月，具體哪個日子卻不敢確定，便轉頭看散宜生，散宜生答道：“臘月十一了。”
“臘月十一？只有十九天了。”歐陽低語。
和他並排同行的帝俊聽得清楚，笑問：“怎麼，小婕還有具體安排？”
歐陽轉臉笑道：“元旦，黃飛虎反商啊……”
話說到一半，忽然一愣，飛虎反商雖然值得期待，可這緣由……可愛的飛虎妹子，西宮黃貴妃卻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啊……
帝俊見她本來說得高興，忽然臉色又黯然，不禁奇怪：“怎麼了？”
歐陽低聲道：“黃妃有性命之憂。”
帝俊道：“那便加快腳程，早日到達朝歌，實在不行，我們先行過去，二公子和散大夫隨後跟來。”他甚至不問歐陽爲什麼知道黃妃會有生命危險。
歐陽道：“那倒不需，應該來得及。”只要在正月初一之前趕到，應該能救下黃妃的吧。
帝俊沒再說什麼，只點了點頭，整一副唯歐陽馬首是瞻了。
一路上，再沒欣賞景緻的心情，座下馬，被驅策，以最快的速度往朝歌過去。
過五關，過澠池，渡孟津，終於來到朝歌城外。
突然加快速度，姬發還好，多少有些功夫底子，散宜生簡直被折騰得老骨頭都散了。
踏進朝歌城，年味已經很濃。
歐陽瞧著街市上多出來的過年物事，不禁感嘆，無論在哪，中國人骨子裡獨特的過年情節總是很深。
其實這時的殷商局勢並不好，本以爲只是纖芥之疾的北海，居然讓用兵如神的聞太師耗費四年尚未拿下，遊魂關被姜文煥騷擾得日夜不的安寧，南邊一腔怨氣的鄂順也不好對付。要說換個有爲之君，這個年節只怕是過得不怎麼有滋味，但是有美人萬事足的紂王哪裡會顧慮到這些，又加之鹿臺將竣工，比起往年，竟是大慶特慶。
耳裡聽著這些七七八八的消息，四人找了一個地方安身。
此時，已經是臘月二十九了，明日便是正月初一。
歐陽鬆了口氣，總算是趕得及了。
眼見散宜生彎腰撅臀找地休息，歐陽抿脣忍笑，知道這一路是把這個對西岐忠心耿耿的上大夫給累慘了。
姬發這個堂堂西岐二公子將四人的馬匹拴好後才進了院子，看著散宜生這副疲累的樣子，不覺也是脣角掀扯。
歐陽笑道：“今日便先休息吧，反正過年時節，朝廷也不會商議什麼正事，走門路，等過完年再說。”
這話，散宜生大力贊成，現今他哪裡還有精力去走門路，總不能一上來就要姬發出馬，那可就太掉西岐二公子的份了。
瞧著散宜生和姬發分別找地躺下，歐陽看了看身處的環境，也不禁被這兩人的隨遇而安打動。
四人落腳的地方是朝歌城裡一間宗祠，想來這宗祠的族人混得不怎麼好，宗祠一副年久失修的破敗樣。不過，若不是這一族沒落，想來也不會這時候成幾
人的容身之處，大戶人家，過年時節，宗祠裡燈火通明不說，都是有人守著的。
歐陽尋了快乾淨的地方坐下，然後開始思索。
明日黃飛虎之妻賈氏進宮朝賀中宮，這個時間應該是五更吧……只是到時候該怎麼將她們救出來，這個時機真的不好把握，晚了她們會沒命，早了，事情未發，很有可能被她們誤會，一片好心有被當成歹意的危險……
歐陽凝眉。
“怎麼了？”輕柔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歐陽轉頭，帝俊俊雅的面龐就在眼前。
帝俊是從來沒有過的滿足，他以前無法想象，居然還能有這樣的一天——自己還有機會能這樣陪伴著她。
歐陽將自己的擔心跟帝俊和盤托出：“這個時機真的很不好把握。”
帝俊沉思了一下道：“或者，我去殷商王宮隱匿，等她們過來？”
“不要！”歐陽脫口而出。
帝俊輕笑：“爲什麼？”
歐陽皺了皺眉：“你去隱匿又能隱身哪裡？”
“你說賈氏要去朝賀中宮，我只要盯緊了蘇妲己就行了。”
“不要！”這一聲比上一聲更乾脆。
帝俊不解：“爲何？”
歐陽皺眉：“蘇妲己可是千年狐貍精，你去了……”聲音戛然而止，一張臉霎時通紅。
帝俊輕笑出聲，也不點破她，只是忍不住伸手攬住她腰身，把她往自己懷裡帶，根本不管一邊早早歇下的散宜生和姬發會不會看到。
歐陽滿臉通紅，這般妒婦嘴臉的人是自己嗎？居然因爲帝俊吃蘇妲己的醋？瞧瞧自己找的什麼藉口，蘇妲己雖然是千年狐貍精，但帝俊是什麼人啊，就他還能被個區區千年狐貍精迷惑？
帝俊笑道：“那我去西宮黃妃那藏著，可好？”
黃妃不是狐貍精，沒有那種勾人的手段，按理說，歐陽該放心了，只是心中還是不願，帝俊雖然是一方大神，躲在女子屋裡算什麼事？
歐陽悶了，乾脆耍賴一般反手攬住帝俊，悶聲道：“這事你別管了，我自己設法。”
帝俊笑了一聲，接著輕嘆：“小婕啊小婕，你終於……”這一番無謂的醋意，是他自有記憶以來收到的最好的過年賀禮了。
微微轉頭，那邊，臥著的兩個人，有一雙眼睛眸色複雜的看著這邊。見帝俊轉頭，姬發閉上眼，發出勻細呼吸，心裡卻依然爲剛看到的這一幕心潮起伏。
帝俊回頭，摟著歐陽腰身的手慢慢收緊。
他這一緊，倒是讓歐陽的神志回來了。面紅耳赤地從他懷抱裡掙脫出來，幾乎逃跑一般竄出宗祠，一個起跳，躍上屋頂，在屋脊上坐下。
帝俊坐了一會，等她留在自己懷中的溫度消失殆盡，這才緩步走到外面，輕輕一躍，躍上屋頂，而後在她邊上坐下。
良久無語，只一股溫馨的氣氛環繞在兩人之間。
又過了半晌，歐陽低聲道：“在你身邊，我總覺得自己是
個弱者……”
帝俊心頭一跳，難道自己太強勢了？
“我……”
歐陽擡頭看他。天邊無月卻有星，星光映著她的明眸，熠熠生輝。眸光一閃，帝俊便覺得自己呼吸就會一滯。
星光下，紅脣微啓：“這種感覺其實很好，有人保護，有人憐惜，就算面對再大的困局，也不會有無所依恃的惶恐感覺……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很多時候，你給了我堅持下去的動力。”
帝俊道：“所以，你感恩於我？”
歐陽擡頭，笑道：“因感激而產生的依戀，我以前認爲不是愛情，可現在我不這麼認爲，觸動人內心最真摯情感的，總要有個契機點，因感激而來的愛情並不比其他方式的差……”
帝俊吁了口氣，就怕她說感恩，還好不僅僅是感恩。
伸手拍了拍她肩：“別多想了，回去歇著吧，明日的事，你還要動很多腦筋。”
隱匿殷商王宮的提議，既然她拒絕，帝俊便不再提，說實話，這些凡俗事，以他的身份，實在不屑插手，熱心一把，也不過是爲眼前人分憂，既然分憂不成反有惹她不快的嫌疑，他要再堅持，那就失了他的本意了。
重新回到宗祠，兩個各找了一個地方盤膝坐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歐陽睜開眼，悄悄起身走到門邊，擡頭看了下天色。天依舊漆黑一片，清冷的星光幽冷又寂寥，東方地平線處，啓明星已經升空。
歐陽轉頭看了一眼，散宜生和姬發還在安眠，難爲這兩個平時養尊處優的人，在這麼簡陋的地方還能睡得踏實安然。帝俊盤膝坐在原地，只是，柔和的眸子看著自己這邊。
歐陽輕聲道：“四更將盡了，算來時辰應該差不多，我這就過去，姬發和散宜生就勞煩帝君照看下。”
她這廂話音未落，帝俊已經悄無聲息走過來，低聲道：“你又何必與我這麼客氣，這般生分，就不設想一下我的心情？”這話已經隱含怒氣了。
歐陽一愣，隨即回神，苦笑了一下，原是自己反覆的性格又出頭了。
“俊，別生氣，是我失言。”
帝俊輕嘆一聲，眸光落在她臉上，沉默半晌，終究是怕誤了她的事，只得輕聲道：“你快去吧，時辰不早了。”他也知道俗世的這些規矩，這個時間過去，也不過是堪堪趕得及而已。
歐陽心中有愧，可這時也確實不是多說的好時機。
身後，散宜生那邊傳來翻身的動靜，帝俊回頭看了一眼，卻忽然覺得面頰上被一個柔軟、溫熱的物事輕觸了一下。
心旌一蕩，氣息陡然轉粗，再回頭，卻只見一抹纖白的背影略顯狼狽地踏空而去。
伸手撫上面頰，溫熱猶在。
“小婕……”語調輕柔得幾乎滴水。
且說偷親了人疾馳而去的歐陽，心頭急跳，她也想不到自己怎麼就忽然湊嘴過去了，要安慰，別的方式也可以的，不過……歐陽捂住胸口，這個方式卻最讓人安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