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浩笑了一笑:“好吧,我就細說了。其實所謂的手段,也很簡單,我既然判斷出了歐陽小姐在做夢,總是會好奇她到底夢到些什么,就困于其中出不來了呢。有個結論,說,世上沒有不做夢的人,而我則得出,世上沒有不說夢話的人。”所以,只要耐心足夠,總會聽到自己想聽的。
“所以,在你觀察歐陽小姐期間,聽到了她的夢話?”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閔浩不愿說具體的,姬瀾淵也不追問了,其實也是他對他們醫生的這些手段沒什么興趣,他現在感興趣的是歐陽婕妤的夢境。
“歐陽小姐夢話里最多的是三個字——‘伯邑考’。”閔浩沒說歐陽婕妤在說這三個字的時候氣息很微弱,他若不是借助儀器,還真不能分辨出,那細細的恍若睡夢中的正常呼吸的氣息是這三個字。
閔浩的話幾乎是砸進姬瀾淵的腦袋。
伯邑考!
自昨晚起,自己好像就一直在被這個名字所包圍。為什么自己接觸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胸中會有一股酸澀交加的感覺?
“瀾淵,歐陽小姐沉睡不起,夢里只喊伯邑考,而你,不過是看個電視,電視的角色能讓你大失常態,你說,是我太敏感想多了,還是我真相了呢?”閔浩的話,半認真半開玩笑。
姬瀾淵幽幽開口:“又要歸結到前世今生嗎?”
閔浩笑道:“你一直不肯把你的夢境告訴我,我自然不能做任何判斷。”
閔浩說著話,眼睛卻一眨不眨看著姬瀾淵的反應。其實他明白,姬瀾淵是個自我保護意識極強的主,想讓他說出自己的心底秘密,那概率就和買彩票中頭獎的概率一樣。
“前世今生?哼……”姬瀾淵低語,笑了一笑,輕哼一聲。這一哼,似無奈、似無措、又似不甘。
前世今生,這是多么荒唐的詞!
閔浩沒說話,只看著姬瀾淵。
姬瀾淵笑了一下,臉色有些沉郁:“閔浩,若是有個人能與我糾葛到前世今生這樣的地步,我還能甘心喝下忘川水?”
姬瀾淵說得似認真似調侃,閔浩忍不住一聲撲哧。
“或許,我該找些世人都以為是神話傳說的書來看看了……”姬瀾淵輕飄飄說道。
閔浩再忍不住,大笑道:“然后,你再告訴我,你是書中的哪位大神不幸落入凡塵?”
從閔浩家出來,姬瀾淵給惠文觴掛了個電話,對方正在通話中。
姬瀾淵沒有回自己的居所,而是回了姬家在本市的大宅。
說是大宅,不過也只住了兩個人,姬老爺子和姬尚賢而已,姬瀾淵雖在這里有自己的房間,但甚少在此安歇。
姬老爺子已經八十多歲了,鶴發童顏,老當益壯,只是姬家人丁不旺,唯一的孫子成年已早,早已在外居住,而陪著自己的二兒子姬尚賢因為身體原因,至今未娶,所以,老爺子其實是很寂寞的。
姬瀾淵踏進家門時,老爺子尚未安歇。年紀大了,本就睡眠淺少,加上他現在諸事放下給子孫,無事一身輕,白天想睡便睡,所以,時間雖然是晚間10點多了,老爺子卻還在書房里對著一本棋譜擺殘局。
“爺爺。”
老爺子慢慢轉過身,看到姬瀾淵,心中不覺喜歡:“瀾淵,你回來了啊。”
姬瀾淵走上前,在老爺子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爺爺還在研究這個珍瓏棋局?”
老爺子卻丟開棋譜,一雙老眼仔細在孫子臉上逡巡:“瀾淵,發生什么事了,你氣色不大好啊?”
姬瀾淵苦笑了下:“爺爺,我現在越來越相信爸爸臨去時候的話了。”
“可是發生了什么事?”老爺子有些擔心了。
“爺爺,我的夢境發生變化了。”
“怎么個變化法?”
“增加了新內容,前面都一樣,”姬瀾淵苦笑,“若不是這兩日夢境發生變化,我還能欺騙自己,說這真的只是夢而已,雖然詭異了一點,終究是和現實沒有一點相關的。可現在,這夢境和現實相關了。”
“怎么說?”老爺子也緊張了。
“我的夢境里,出現了新的夢中人,而這夢中人居然還牽扯到現實中的人,更為奇怪的是,我感覺我就是夢中人。”姬瀾淵將夢境中姬伯邑考和歐陽婕妤的事說了一遍。
老爺子嘆了口氣,干瘦的手在棋盤上劃過,攪了好不容易擺出的一局殘棋:“當年你周歲時,那位道長突然出現,說了那十六個字。姬家本也不是迷信的家族,只不過這事太過玄妙,而一般望族雖未必信命,但為討個彩頭,算個命盤卻也平常。姬家自然也不能免俗。我記得,你周歲后,曾經將你的生辰八字交給各處玄理堂管測算過,除了一些平常的什么大富大貴之類的平常話,幾個聲名在外的堂管送回的回復皆是‘命格繚亂,造化不詳’,和那道長的話驚人的一致!”
“爺爺,為什么會這樣?”姬瀾淵困擾已極。
老爺子嘆息:“瀾淵,或許是姬家命中該是如此的吧。我們的家族,族譜雖是起自周文王姬昌的長子姬伯邑考……”
“爺爺,你說誰?”姬瀾淵心頭猛然一顫。
姬伯邑考,又是姬伯邑考……
老爺子笑了笑說:“封神榜你也知道吧,就是那個被紂王醢身的姬伯邑考。”
“他終身未婚,如何會有子嗣?”姬瀾淵聲音都幾乎帶著點顫音。
老爺子笑道:“這里頭的緣由我卻也不知道了。不過,姬家也算我華夏大地自有文明記載以來的最古老的名門望族,黃帝嫡系后裔的名頭,說來還真有些噱頭。”
“爺爺,幾千年的血脈擴散下來,這些承祖的意思,想來不會只我一家,何以,我們會以姬伯邑考為祖先?”
“瀾淵,爺爺和你同為現代人,如何會明白祖宗的想法?”
姬瀾淵呆愣一下,隨后苦笑了笑,過了一會說:“爺爺,我有感覺,被我們家奉為祖先的這個姬伯邑考和歷史上的姬伯邑考無關,而是《封神演義》里的那個姬伯邑考!”
老爺子點了點頭,說:“這點我倒認同,很奇異的,凡是姬家的人,好像自發認同這點。”老爺子沒說,姬瀾淵這一問,反而還顯出了他對這點的質疑。
送老爺子回房后,姬瀾淵也回到了自己在這大宅的房間。
進浴室洗了個澡,剛在床上躺下,電話就響起了。
伸手拿過電話:“喂?”
“瀾淵你找過我?”惠文觴因感冒而喑啞的聲音傳了過來。
“嗯。”姬瀾淵抓過枕頭墊在頸后。
“什么事?”惠文觴的聲音透著困倦,也是,拖著被感冒病毒肆虐的身子勞累了一天,如何能不困?
“和你分開后,我去找了閔浩。”姬瀾淵輕輕道。
那邊的聲音明顯一怔:“他說什么了?”
姬瀾淵低嘆一聲:“文觴,有些事都還只是我憑著閔浩的發現做出的猜測,連閔浩都不知道,我所能告訴你的是,歐陽小姐沒事,你不要擔心。”說穿了,還是姬瀾淵不忍心惠文觴為歐陽婕妤的事,多方奔走而勞累到自己。
惠文觴那邊安靜了一會,啞啞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你不方便說,是不是因為你的發現和你自己相關?”
姬瀾淵無聲一笑,聰明的人,不需要說太多就能猜到:“是。”
惠文觴回答得很干脆:“好。既然你這么說,我便相信你一次。不過,我能問下是不是你的病癥好了,小婕的也就有辦法了?”
姬瀾淵遲疑了下,說:“應該是。”
“那好。如果你那邊需要我的幫忙,盡管開口。”
姬瀾淵笑道:“我不會客氣的。”
電話掛了,姬瀾淵睜著雙黑溜溜的眼,看著天花板——這一夜的夢境又會是什么?
那邊,剛和姬瀾淵中斷電話的惠文觴,身子也倚靠在床上,手中拿著那支手機,深沉的黑眸深得黑不見底。
姬瀾淵在閔浩家門口給他電話的時候,他正在通話,電話是商嗣君打來的。
看似平靜的本市,早已在環島17號地塊掛牌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風起云涌了,各路牛鬼蛇神,各展神通,使盡一切手段想將這一塊巨大的蛋糕吞吃下腹。
惠文觴商海征戰多年,如何看不到這一點,只不過他向來手段高竿,出手也比別人快一些,加上這么些年的翻騰,早在本市積累起了深厚的人脈,所以,消息來源自然比一般人快一些。
只是世事無常,人情無恒,本就因利益關系牽扯一起的人,終究也會因利益關系而分崩。就如那云卷云舒,潮漲潮退一般,一個利益團體也會有團員進進出出的。
“斯晨利……”惠文觴輕輕呢喃一聲,臉上的神色更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