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的十五,血見峰上都會舉行一次月會,就像今天一樣。血風高高在上地坐在七星殿的雪白貂皮大椅上,神情慵懶,魅眼輕閉,紅袍在貂皮的映襯下顯得無比鮮艷,而在他之下肅然靜立著近百名殺手。
按照規定,只有前百席的殺手方可參加月會,而這百席之中除非有任務在身否則必須參加,我也不例外。
一大清早,我就被侍女喚醒,才剛更完衣,就又被血風身邊的第一侍女拎了起來,在空中躍了幾下后,扔到七星殿上。揉揉眼睛,又對上血風那似笑非笑的嘴臉,直覺得討厭,他怎么就料定我不會參加這月會?回過頭,只見闌天竹與蔓青端直地坐在對面若有所思地看著我。打個哈欠,伸伸懶腰,在自己的椅子上找一個舒服的位置,懶懶地趴著,徹底漠視底下神情各異的殺手。
殺手們以服裝區分堂屬,首堂為淺灰,二堂為草黃,三堂竹青,四堂墨綠。今天在場的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的都有,唯一一點相同的是他們在江湖上都不是泛泛之輩。
“嗯哼!冬堂主是否該注意下儀態?”說話之人是血見峰的總管高良姜,身穿灰色蟒袍,頭發花白,胡子垂于胸前,看得出是一個生活態度嚴謹的老頭。總管并不在殺手之列,但聽說峰上的大小事務及任務的接洽問題大多由他處理。難怪血風那么閑。我輕輕抬一下下巴,示意他看看血風,主子尚且如此,又怎能怪責屬下?
“你……”他憋了一肚子氣,卻又不知從何說,胡子隨著呼吸一上一下起伏著甚是可愛。
“高總管,冬堂主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參加月會了,你又何必計較?”站在前排的一名殺手說。
哼,當我很稀罕參加?但他那句話說的倒是真的。血見峰上的殺手,武功就是地位,只要你能戰敗排位在你之前的,你就能升上去。而我恐怕是要任人□□了。
“聽說冬堂主被廢去了武功。不知是否有其事?”他繼續說,這句話引起了轟動,后面的人都開始竊竊私語,闌天竹、蔓青及高總管也皺起了眉頭。這些天來,峰內并沒有四處宣揚我失去武功的事,知情人也就幾個,想必是血風把消息封鎖了,姑且不論他這么做的目的,但眼前的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怎么?冬堂主,連話都不會說了嗎?”
“黃樟,這里幾時輪到你信口雌黃?”高總管不滿地瞪著他。
“是不是信口雌黃,冬堂主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失去武功,還怕出來對質?”那叫黃樟的似乎不把高總管放在眼內,繼續叫囂著,后面的人也跟著附和,嚷嚷著要求對質。
我瞥他一眼,那家伙果然長得獐眉鼠目,五短身材,腰間掛著一個令牌,上面刻著一個五字。難怪他會這么囂張,原來是第五席。若是把我打壓下去,他就能升為堂主,自然也不用看高總管臉色了。
“黃樟,堂主待你不薄,你怎可含血噴人?”又一個人站了出來,身材高大,看起來卻憨厚老實,這樣的人也能當殺手?我看一眼他的腰間,十七,也不容小覷啊。
“含血噴人的話,他為什么不辯解?”
“你……”十七愣了一下,轉過頭來期待地看著我。盡管心里有點感激他,但我還是趴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仿佛事不關己。
這時,坐在對面的闌天竹突然開口了:“冬堂主只是暫時無法運功,以我的醫術,要康復,指日可待。黃樟,你還有話要說嗎?”不知道他是想幫我還是害我,這么一說不等于把我失去武功的事昭告天下了嗎?
“這么說,冬堂主失去武功是真的?闌堂主的醫術自然是不容置疑,但是,首堂不可一日無主,懇請爺撤下忍冬首席之位,另選能人取代。”黃樟突然轉向血風,雙手抱拳,似乎志在必得。
“不可,冬堂主為首堂出生入死,我等誓死追隨冬堂主。”十七單膝跪地,神情懇切,可惜其他人的想法跟他并不一致,整個殿上只有他一人跪著,勢單力薄。看來前忍冬并不得人心。
“這件事爺自有定奪,你們休得再有爭議!”高總管高聲喝道。
只是黃樟猖狂依然,他輕蔑地一笑,說:“高總管難道有心護短?我只不過是遵循血見峰的規矩,讓一個沒有武功的人來當首席堂主,簡直笑話!既然多說無益,那么我們就用最簡單的方式,忍冬,接招吧!”
說完,他粗短的身影就向我飛了過來,眼看他粗黑的手掌就要打到我身上,一個月牙白的身影突然間了進來,用一把紙扇擋住了他的來勢,隨后卻不見兩人繼續出招,就這么僵持著,似乎在暗暗地比著內力,不久,就見到黃樟額上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水。
“不自量力!誰要是想對他出手,就先過我這一關!”闌天竹撂下狠話,舉止依然優雅,氣勢卻逼人。
黃樟的臉僵了一下,不服氣地瞪了我一眼,收回了攻勢。后面的人料不到黃樟會突然出手,更想不到闌天竹會為我出頭,一個個的都愣在那里,整個七星殿頓時變得異常安靜,甚至可以聽到眾人的呼吸聲。
然而,卻有三個人自月會開始便未曾說過一句話的,我,蔓青和血風。蔓青依然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冷眼旁觀著;血風一直閉著眼睛,若無旁人,分不清是醒是睡;而我,當然還是趴著。
“爺,不管怎樣,請您給我等一個答復。”黃樟依舊不死心,把希望寄予未曾表態的血風身上。
“呵呵,這是請嗎?我看像逼吧。”血風幽幽睜開他的魅眼,狀似平和,卻讓殿下的人心里不由地寒了一陣。“哼!就憑你也想當堂主?我們冬兒是無可取代的。傳令下去,忍冬將會是血見峰永遠的首席。除非——他死。”
眾人都愣住了,想是被五雷轟頂,目瞪口呆地站著,消化著這個驚人的消息。
冬兒?我惡心了一陣,前面聽著覺得他是在護我,最后那句似乎又是想我快點死,真弄不清他的真正目的。微惱地瞥他一眼,發現他也在看我,眼瞼一張一合,似乎在說“沒關系,我會保護你的。”真是瘋子。
那些殺手不知何時又回過神來了,開始躍躍欲試,欲將我除之而后快,其間看到黃樟奸狡的笑容,十七擔憂的面容,高總管嚴肅的神情,闌天竹的不解,蔓青皺得更深的眉頭,我不禁哀嘆一口氣,這下死得更快了。
散會的時候,闌天竹走到我身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說:“我不會讓你有事的。”心不禁暖了一下,自從來了血見峰,除了半夏之外,終于又有人出自真心地關懷我。但是以他一人之力,護得了我一時護不了一世,看來,我還是得想個辦法為自己留條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