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石室, 石階一級級地往下延伸著,連接著一片漆黑,就像是要通往地獄, 血風就是被關在那片黑暗之中。
那日之后, 那群人不知為何竟然達成了共識, 讓我跟紫杉兩人去血見峰將石蓮雕取回來, 為了表示誠意, 還讓我在出發前親自去地牢中將血風接出來養傷。
看守的侍衛都遣走了,紫杉遞給我一個燭臺和四把鑰匙,讓我自己下去。
其實我想說讓他們直接把那個人搬出來給我就好, 反正我跟他又還不是很熟,但是那群頑固卻認定我們是恩愛夫妻, 非得讓我演這么一出, 我也只得啞口無言。深呼吸一口氣, 想到等下血風知道我自作主張后可能有的反應,我就頭皮發麻。
捧著燭臺慢慢走下去, 階梯很長,越往下就覺得越壓抑,石階有點滑,我只得扶著墻壁小心翼翼地走著,一股潮濕的霉味夾雜著血腥撲面而來, 真是令人作嘔的地方。石階的盡頭便是地牢, 血風就被鎖在中央, 兩手被粗鐵鏈栓著懸于半空, 鐵鏈的另一端分別鑲于兩側的墻上。他雙膝跪地, 腳踝處也纏著鐵鏈,后面連著兩個笨重的鉛球。
地上很臟, 一灘污水,上面浮著些零落的食物,越是靠近血腥味就越濃。
血風低著頭,發絲凌亂,衣衫襤褸,身上血跡斑斑,如果不是他還穿著那天那襲紅衣,如果不是對他過于熟悉,我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狼狽不堪的人會是昔日那個風光妖嬈的他。
此刻的心情,千絲萬縷,連我自己也說不清。這個人我本應避之如蛇蝎,可我如今卻是在救他,看到他這般模樣我該高興,可心底又隱隱地竟浮上些許酸澀。
他,真的沒事么?還,活著么?
我緩步上前,將燭臺放到一側,半蹲在他面前。青絲垂墜,我看不清他的臉,只看著他身上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他重傷未愈,怎受得了這樣的虐待?他一定很痛,十幾天了,他是怎么撐過來的?
也許是感覺到光線,血風動了動,緩緩地抬起頭,瞇著眼睛看向我,燭光照著他的臉有些許失真。
"你……"他突然睜大眼睛,拉扯著沙啞的嗓子道:"你為什么會在這……"他一個激動,身體往前傾了一下,想要更加靠近我,扯得鐵鏈哐啷哐啷地響。
他唇色蒼白,甚至還有些干裂,經他剛才那么一喊,一抹嫣紅的血自他的下唇冒出來,詭異得很。
我為什么會在這?我也想知道。
看著他原本光潔姣好的臉上沾滿血污,舊痕未去又添新傷,那些新傷雖已結痂,卻仍微微滲著血水,這樣下去不知會不會毀容,這家伙怎么說都是美男一個,那些人怎么舍得下手,真是暴殄天物。
漠視他正瞪著我的紅眼,我掏出鑰匙,解開那些鎖在他手手腳腳上的鐵鏈。天??!這還是手腕嗎?黑黑地腫了一大塊,還有鐵鏈刮出的血痕,觸目驚心。胸口悶悶的,突然感覺這空間漂浮的血腥味很惡心。
終于把最后一條鐵鏈解開,我氣憤地一把將鑰匙扔到角落里。
失去了鐵鏈的牽扯,血風啪地趴倒在地上。
"喂!地上很臟啊。"我連忙繞道他前面把他扶起來,擦擦他臉上的污水,真是糟糕,不知他的傷口會不會被感染。
四周圍一片漆黑,似乎方才走過來時不小心踢翻了燭臺。嘀……嘀……好像是衣服上的水滴到地面的聲音。
"喂……"我推推趴在我身上的血風。沒動靜,暈了還是死了?我突然覺得身后涼颼颼的,一股寒氣正從腳底往我身上竄。腿有些麻,剛才情急之下就跪坐到地上了,現在這姿勢……
我又推推他,還是沒動靜。不會真的那么邪門吧?
"喂!變態,瘋子,血風……"怎么還是沒動靜?咬咬牙:"相--公!"這回總該可以了吧。
但是黑暗中依舊一片寂靜,連滴水聲也聽不見了。正在我考慮要不要扔開他上去喊人的時候,突然聽見身上的人噗嗤地笑了一聲。
"娘子……可是為為夫擔心……"他的聲音依舊沙啞。黑暗中看不到他的神情,但聽他的語氣,他一定又在嘲諷地笑著。
擔心,怎么不擔心,你若死了誰來幫我解咒?都什么時候了?還笑,就會說些沒營養的話。
"我看需要擔心的人是你。我能出現在這意味著什么,聰明如你,不會想不到。"
"你說了?"他問,淡淡的語氣,聽不出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說了。"我也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依舊趴在我身上,又不再說話,隔了許久之后,忽然又聽他冷笑了一聲:"你說了,你竟然說了!我說過,那是她的東西!"
他突然勒緊我的腰,聲音沙啞顫抖中夾著狠與恨。血風,我真的不了解你,你所堅守的究竟是什么?
"不說又能怎樣?守著那個東西你的忍冬也不會回來。說了,可以換離劍,可以換你我的自由,又有什么不好!"
腰被他勒得發疼,這家伙明明那么虛弱,可是發起狂了那股勁還是大得驚人。
"誰讓你……你不可以,動它。"他突然一使勁,將我壓倒在地上。
"為什不能動?你在害怕什么?你知道那東西怎么用嗎?如果連你我都不知道,那它就算落到他們手中我們也沒多大損失,大不了搶回來。"我用以往懶懶的語氣反駁著,可心底隱隱涌出來的那股莫名的憤怒只有我自己清楚。但是我在怒些什么?一定是地上的臟水沾濕了我的背部,那種黏黏的不舒適感影響了我的心情。沒錯,一定是那樣。
血風沒有在作聲,只靜靜伏在我身上,人家說習武之人的夜視能力非常好,他一定在瞪著我,至少我感覺得到,他那凌厲的視線。
黑暗在一點點地將時間吞噬,背部的陣陣寒意不斷地侵襲著我,他想要這樣一直耗下去?我正打算著用力推開他,突然,肩膀一陣刺痛,我不禁悶哼了一聲。這家伙……居然咬我……
他有多恨,就咬得多用力,就像一直以來累積的怨氣這一刻全部發泄在我身上。我痛,但是我依舊得咬著牙忍著,其實我又何嘗不怨,這本不該是我受到的待遇。
但是我卻還慶幸,這一刻,周圍的黑暗,真好……
不知過了多久,血風終于大發慈悲地松開口,可他的腦袋卻耷拉地趴在我頸側,然后全身一動不動了。
我艱難地推開他起身,環視了周圍一圈,各個方位都一般黑,這下有些麻煩,連我自己要出去都有些難,更別說還要帶上這個人了。
無奈,我只得仰著頭大喊,但愿外頭的紫杉還在。
果然,我話音剛落,便有什么東西閃過,而我腳邊的血風也隨之不見了。
那我怎么辦?愣愣地站在那里,可過了半天都沒看到再有人下來。這個紫杉,堂堂一莊的莊主,居然這么小氣,好歹也順帶把我拉上去吧。摸摸索索地找到階梯口,一邊詛咒著那兩個男人一邊爬上去,待到終于從見天日時,外面已是朗月稀星。
越是入秋,晝夜的溫差就越大,冷風夾著寒意襲面而來,我攏一攏衣衫,有點后悔,早知道今天就穿多一點。摸摸肩膀上還在發痛的傷口,居然見血了。血風,果然還是你夠狠。
"這不是忍冬夫人?一日不見,怎弄得如此狼狽?"一道低沉熟悉是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來人鉤起了我鬢側幾縷凌亂的發絲往我耳后理了幾下。
他又露出了那種輕蔑中帶著殘忍的笑容。
這算什么?
"不勞大駕!"我不著痕跡地退開幾步,心中暗忖著他是不是一直伏在這里等著我出來。
"夫人何必如此見外?"他大步越過我站到我面前,目光卻在觸到我的肩膀時停住了。"你受傷了?"他收起笑容,沉聲道。
我看看肩上紅了一片的衣服,又想起那個可惡的血風,皺皺眉頭扔下一句:"不關你事!"無視他眼中的怒意,我大步離去。
回到處所的時候,發現桌上多了一瓶東西,打開嗅嗅,里面竟是上等的金創藥,我笑笑,有些無奈,那個人,還在干無謂的事情。
只是,但愿他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