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看著行將崩潰的張強，剛要開口說話，忽然聽見包間里響起了一陣音樂聲，然后他就看見對面的顏鐸掏出了手機。

顏鐸看了眼手機屏幕，電話是趙劍非打來的，他剛才路上跟趙劍非發過消息，告訴他自己帶人來老城區這一塊解決一些糾紛，可能會遇到一些麻煩。不過現在顯然用不著趙警官出場，他隨手掛了電話，然后屏幕上又彈出來幾條消息，都是黃文軒發來的語音信息。

那邊趙劍非見電話被掛了，不知道顏鐸這邊是什么情況，毫無默契的又打了過來。

音樂聲扯著對方三人的神經，他們都緊張的盯著顏鐸。

顏鐸第二次嗯了掛斷，誰知趙警官又孜孜不倦的打了進來，顏鐸只好按了接聽，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聽趙劍非大著嗓門道：“你那邊什么情況？他們是不是動手了？告訴我地址，我馬上帶人過來。”

張強忽然越過眾人，趕在顏鐸開口前從他手里搶下手機，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時候，章揚率先動作起來，跳過去一把就把張強摁在了桌子上，帶得桌子上茶盞亂滾，茶水流的到處都是。

小胖子跟黃毛反應過來，倏地圍了過來，又被章揚掐著張強脖子的兇狠模樣唬得不敢上前來。

張強使勁掙扎、破口大罵道：“你他媽的放開老子，你們這幫無賴……”

顏鐸示意章揚把人放開，望向那個小胖子，“你剛才想說什么？”

小胖子望望張強，又看看旁邊的黃毛，張強擺脫了章揚的轄制后仍舊罵罵咧咧，一副緊張過度、隨時準備動手的模樣。

顏鐸彎腰從地上撿起手機，這手機也夠堅強的，屏幕被砸的粉碎，已經黑屏了，還在嘰里呱啦亂響，他把手機關了機放在桌子上，拍了下章揚，“把你手機也拿出來關掉。”

章揚猶豫了一下，掏出了手機，在眾目睽睽下關機后撂在了桌子上。

顏鐸對小胖子說道：“你看，我們兩個的手機都關機放在這里了，你現在可以說了嗎？”

張強已經停止了謾罵，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戳在那里，在小胖子用目光詢問時，別扭的點了下頭。

小胖子終于期期艾艾地開口說道：“我姐夫他不是不講理的人，法院那樣判我們認。就是，這不是家里突然出了事兒嘛，我外甥女她在醫院里躺著，不交錢不給做手術，那醫生講，拖得越久，救回來的希望越小。將心比心，換成是你們，你們能讓自己孩子等死嗎？”

黃毛在旁邊說：“就是，你們看著就有錢，就算不能全部還給我們，先湊點給我們應應急也好啊，我們但凡有點辦法，也不會這樣做。”

張強大概是覺得自己妹夫跟兄弟這些話說得有點窩囊，擺手道：“好了好了別說了，哪那么多廢話，反正今天老子拿不到錢，老子就不走了。”

顏鐸忽略掉張強色厲內荏的咆哮，看著小胖子，“你們說的都是真的？”

小胖子因為黑，眼白就顯得格外白，他憋出一個近乎真誠的眼神，說道：“我騙你干啥。”

顏鐸看了章揚一眼，從兜里掏出了錢包，“你們給個卡號吧，他還欠你多少，我先轉給你，小孩治病要緊。”

小胖子有些不可置信的張了張嘴，轉過頭去望著張強，張強直到看著顏鐸把卡抽出來才反應過來，渾身好像松了力道，慢慢坐了下去。

一場討債的鬧劇就此解決。

等從銀行轉好賬出來，一行人分道揚鑣，章揚看見亦步亦趨跟來的趙建新就來氣，“你也別在這兒待著了，趕緊回去掙錢還賬啊。”

趙建新點了個頭，支吾半天開口道：“你姐她真的要跟我離婚嗎？”

章揚道：“是啊，不然怎么辦，這次的還完了，你接著還賭？”

趙建新不敢跟章揚對視，畏縮的往后躲了一下，諂笑著說道：“如果我改邪歸正，你能不能幫我說幾句好話。”

章揚有些煩躁，“改邪歸正不是嘴上說說就行了，看吧。”然后他大手一揮，趕蚊子似的把趙建新趕走了。

顏鐸站在樟樹的濃蔭下，見趙建新走遠了，才說道：“如果你姐不跟他離婚，你們以后還是親戚啊。”

章揚仍舊煩躁的不行，“親戚？沒揍他已經是給他留臉面了。”

日光透過樹杪打在顏鐸的臉上，雪白的光斑在他眉目間躍動如鱗，他神色一片寂靜，淡淡道：“浪子回頭金不換，以后的事都說不準的。”

正是午后最熱的時間，章揚扯開領口兩顆扣子，拉著領子扇風，“是啊，世事難料，所以他也有可能變本加厲，以后賭得更兇。”

君子不欺暗室是什么鬼，何況現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顏鐸才不管，他端著胳膊，朝章揚敞開的領口里瞟了兩眼又兩眼，純欣賞美好事物的眼光，“你說的對。”

直男章揚對自己被人看了毫無察覺，攏了攏領子，“走吧，先陪你去買手機，我的錢都買了理財產品，回去賣掉了轉給你。”

顏鐸被熱得暈頭轉向，中午什么都沒吃，低血糖上來，渾身酸軟乏力，所謂秀色可餐，聊以□□，所以他心情并不壞，笑瞇瞇道：“你知道的，這點錢對我來說都是毛毛雨，再說我也不等著用，你先存著吧，湊齊了首付趕緊先把房子買下來。”

章揚：“買房的事再說吧，我在想要不回去算了。”

顏鐸：“回去？”

章揚：“是啊，在這里壓力太大了，就算首付交了，以后每個月還要還一大筆房貸，回頭有了小孩，日子更加緊巴巴，而且還得全家人身體健康，不能有一點意外。這樣的家庭沒有任何抗風險的能力，在命運的無常面前，動輒翻覆，想想就心累。”

章揚說的也都在理，顏鐸想了想，干巴巴的安慰道：“你太悲觀了。其實……”他還沒有其實完，兜里的碎屏手機突然又響了起來，顏鐸在屏幕上劃拉了幾下，居然接通了。

“小鐸，你高叔叔病倒了，你能回來一趟嗎？”

顏鐸遲疑了一下，靜靜說道：“好。”

他一邊聽他媽媽說話，一邊在心里想，瞧，命運無常的觸手已經伸向你了，幸好你剛才沒說一堆大道理，不然真是分分鐘打臉。

章揚等顏鐸講完電話，關切地問道：“怎么了？”

顏鐸家里的情況章揚都知道，他也沒什么好避諱的，“我繼父突發腦溢血，情況不太好，我媽讓我回去。”

章揚摸出手機，低頭劃開屏幕，說道：“那我先幫你訂張票。”

顏鐸道：“票他們已經給我訂好了。”他把破手機揣進兜里，向馬路上張望，準備攔出租車。

章揚見狀忙說道：“那我送你去機場吧。”

顏鐸道：“不用了，你回去上班吧。”

章揚從兜里摸出手機，“那你先把我手機拿去用。”

“我這還能接聽，你留著用把，到了我就去買。”

然而他并沒有一到洛城就買手機，他的飛機落地已經是深夜了，早有等在機場的司機把他直接送去了醫院。

等到了醫院，他發現他的繼父高詠躺在ICU里仍舊沒有脫離生命危險，他媽媽崔月珍往日的精明干練蕩然無存，跟侯在搶救室外的其他家屬沒有任何兩樣，顏鐸看到他媽媽憔悴的樣子，驀然有些心酸。他平常不怎么記手機號碼，好在桐城那邊除了補習生糖糖，似乎也沒有什么可縈心的大事，于是他也沒著急手機的事情，只是在第二天早上，借用他媽媽的手機打到他姑姑家的座機上，讓肖準給糖糖帶話，近期的課無法進行了。

黃文軒是到第二天上午發現聯系不到顏鐸的。

頭天中午與晚上的信息顏鐸沒回，他想大概是手機沒電了在充電什么的，第二天早上顏鐸的□□顯示不在線，其實是因為顏鐸手機上的電量已經耗完，自動關機了。黃文軒發了幾條信息過去，自然石沉大海，他想顏鐸可能是在上課，勒令自己不要多想，專心訓練。

中午黃文軒在俱樂部的餐廳里吃飯，楊初端著餐盤走了過來，順手丟了一本書給他，“你訂的書到了。”

黃文軒接過來翻了翻，果然像顏鐸說的那樣，挺薄的一本。

“你看得懂嗎？”

“打擊我就這么有意思？”黃文軒注意力都在書頁上，漫不經心地說道。

“看你談個戀愛真費勁。”楊初近期都在減肥，餐盤里一片綠油油的，她插起一塊西藍花，沒滋沒味地嚼著。

黃文軒沒接她的話茬，答非所問道：“國內的手機號碼都是1開頭的嗎？”

楊初塞了口同樣低糖的黃瓜，一臉莫名其妙，“是啊。”

“第二位呢？”

“常見的是3、5、8，不過以3居多吧。”

“謝了啊。”黃文軒揚了揚那本書，拉開椅子，起身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