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鐸約了車,一下樓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直奔南門,等快到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還訂了外賣。
外賣小哥打來電話:“你好,你的外賣到了。”
顏鐸:“我有事出來了,麻煩你把外賣送給附近的環(huán)衛(wèi)工吧。”
外賣小哥:“啊?”
顏鐸:“或者你自己留著吃也行。”
外賣小哥:“哦。”
顏鐸下了車,就在他經(jīng)常吃得那家店門口看到了章?lián)P正揪著一個光頭的領(lǐng)子把人摁在墻上,揚起拳頭預(yù)備揍,光頭拿胳膊擋著臉,毫無還手的想法。
顏鐸忙叫了一聲,“章?lián)P。”
章?lián)P回頭看見是他,掄起來的拳頭緩了緩。
顏鐸快步走過去,按在他肩膀上,“有話好好說。”
光頭松了口氣,露出個劫后余生的表情,討好地沖顏鐸笑笑。
章?lián)P一眼就看到顏鐸吊著的右臂,“你胳膊怎么了?”
顏鐸就勢把章?lián)P拉開,看了一眼旁邊的光頭,說道:“摔了一下,問題不大。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說吧。”
光頭忙不迭地道:“好好,這樣最好。”
章?lián)P回頭瞪了光頭一眼,“好什么好,這兒沒你說話的份。”
光頭被章?lián)P吼得瑟縮了一下,長得五大三粗,看著不比誰力氣小,卻低著頭不敢吭聲。
蹲在旁邊墻角的三個漢子站起身來,慢慢走了過來,臉上都寫著來者不善。
顏鐸看了三人一眼,用眼神問章?lián)P,章?lián)P苦著臉點了下頭。
顏鐸轉(zhuǎn)向那三人,“三位也看見了,這附近都是這種小店,人來人往的不好說話,我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聊?”
左邊穿花襯衫的小胖子跟右邊穿花體恤的黃毛都拿眼睛看中間那個戴墨鏡的,戴墨鏡的取下眼鏡想了想,點了下頭,用手指頭點了點趙建新,“他得跟我們坐一車。”
章?lián)P巴不得如此,“可以。”
六個人打了兩輛車,浩浩蕩蕩往老城區(qū)開去,章?lián)P跟顏鐸上了前面那輛車,趙建新被三個討債的押著,一起坐了后面那輛車。
章?lián)P聽見顏鐸跟出租車師傅報地名,問道:“怎么去老城?”
“我一初中同學(xué)在那邊派出所上班,等會萬一打起來,能有個援手,你姐夫怎么找到這兒來了?”
“他說本來在南方那邊找了個工廠打工,不知道怎么就被討債的找到了,逼著他立馬還錢,不然就要抓我姐跟孩子,他也是被逼無奈,才帶著他們來找我的,這個王八蛋。”
“讓你幫他還錢?”
“嗯。”
“法院不是已經(jīng)判了嗎,每個月還給他們一部分?”
“他說討債的等不及,就要立即把錢拿回去。我覺得那孫子肯定在說謊,他要真好好的找了個地方打工,那些人是怎么找到他的?”
“你想怎么辦?”
章?lián)P不知何時抽空理了個發(fā),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揪著耳朵邊上的短毛,端的是愁腸百結(jié),“我也不知道啊,那三個人你也看到了,都不是善茬兒。”他說著伸手在顏鐸打著石膏的右臂上輕輕摸了一下,動作里透著點小心翼翼,“你胳膊真沒事吧?”
顏鐸用露在石膏外的手指做了個‘ok’的手勢,“沒事。”
章?lián)P忍不住笑了,過了一會,他忽然嘆了口氣,低聲道:“我們家總有這么多破事,每次都要麻煩你,你說我……我是不是在利用你?”他忽然轉(zhuǎn)過臉來望著顏鐸,眼中透著憤怒、感激和無地自容等諸多復(fù)雜的情緒。
顏鐸與他對視了一瞬后轉(zhuǎn)過臉望向了窗外道旁的樟樹,“如果友情也算利用的話……”
章?lián)P接過他的話說道:“友情都是對等的,可我們兩個都是你一直在幫我。”
“現(xiàn)在你比較倒霉,我?guī)蛶湍悖院笳f不準(zhǔn)那一天就換我倒霉了。”
章?lián)P望了眼窗外,“那還是讓我一個人倒霉好了,對了,等會如果真打起來,你記得先跑啊。”
顏鐸想了想,道:“行。”
章?lián)P又開始揪自己的頭發(fā)。
顏鐸側(cè)了側(cè)身子,用左手在他肩膀上推了一下,推得他險些撞在玻璃上。
章?lián)P笑問道:“你干嘛,仗著你受傷我不敢還手?”
顏鐸道:“我讓你照照鏡子,眉頭皺得一臉煞氣。”
“有嗎?”章?lián)P側(cè)過臉去看窗玻璃,只能看到窗外樟樹的濃蔭,他掏出手機(jī),低頭打開相機(jī),調(diào)出前置攝像頭充當(dāng)鏡子,剛看了一眼,有個陌生號碼打了進(jìn)來,章?lián)P忍不住又皺起了眉頭。
趙建新囁嚅道:“那個,張哥讓我問一下,還有多久到?”
討債的三人對桐城并不熟悉,初來乍到,跟著顏鐸他們的車子在城市里穿行,周圍都是陌生的街道,拐了兩個路口后就記不住來時的路了,心里慢慢不安起來,逼著趙建新打了電話。
章?lián)P的電話漏音,坐在旁邊的顏鐸都聽到了,他明白那些人的焦慮,看車子已經(jīng)到了老城區(qū),對司機(jī)道:“師傅,前面那個路口停吧。”
司機(jī)聽了一路他們的對話,也是一腦門官司,巴不得早點把這倆張口閉口要打架的危險分子放下來,拘謹(jǐn)?shù)卣f道:“好的。”
章?lián)P對著電話說道:“前面就到了。”
趙建新忙道:“好好。”
章?lián)P聽著這個聲音就來氣,不等他再多說什么,迅速掛了電話。
六個人下車后進(jìn)了路邊一家裝修的古色古香的茶餐廳,顏鐸要了一間包廂,三下五除二點了兩壺茶七八個茶點。
茶水點心上的很快,墨鏡男進(jìn)了包間后又戴上了眼鏡,謹(jǐn)慎的盯著倒茶的服務(wù)員,好像生怕對方會在茶里面下毒似的,花襯衫的小胖子跟花T恤的黃毛臉上也都帶著戒備的神色,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又強(qiáng)自鎮(zhèn)定,牢牢站在他們老大身側(cè),緊張萬分。
顏鐸打量著三人,看來這三個人也有顧忌,他等服務(wù)員帶上門甫一出去,就開口道:“你們之間的財產(chǎn)糾紛法院不是已經(jīng)判過了嗎,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了,三位難道不知道這樣做屬于敲詐勒索?”
小胖子跟黃毛被顏鐸唬得一愣,先拿眼睛去看墨鏡男。
墨鏡男摸不準(zhǔn)顏鐸什么來頭,只是覺得對方既然是趙建新的小舅子叫來幫忙的,一定是有來頭的,又見他長得細(xì)皮嫩肉,衣著光鮮,說話時溫文爾雅,跟他們的差別肉眼可見,他下意識的挺了挺胸脯,“老子不管,老子現(xiàn)在就要錢。”
顏鐸:“......”
這算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嗎?章?lián)P見顏鐸有些無語,伸手在趙建新的光頭上推了一把,“冤有頭債有主,錢是他借的,你們盡管找他要,拿婦女孩子來威脅人算什么本事?”
墨鏡男梗著脖子道:“老子沒逞本事,老子不管那么多,老子就是要錢,你們不給錢,他老婆孩子就別想好過,老子不怕坐牢。”
章?lián)P忍不住怒了,騰地一下跳了起來,“你他媽跟誰稱老子呢,你爹媽沒教過你怎么說話是嗎?”
小胖子跟黃毛緊張地看了墨鏡男一眼,也雙雙站了起來。
顏鐸忙伸手把章?lián)P按了下去,向墨鏡男道:“你大概還不知道,他老婆正在跟他辦理離婚手續(xù)。”
趙建新插言道:“我怎么不知道!”
顏鐸忽悠他道:“你不是一直躲在外面嘛,法院的傳票沒法寄到你手里。”他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淺淺喝了一口,望向桌子對面的墨鏡男,“你們之間的帳到底是怎么回事咱們心里都清楚,我們正在找證據(jù)向法院證明那是賭債,如果讓我們找到了證據(jù),等他們離了婚,你們之間的爛賬就跟章春沒關(guān)系了,你們?nèi)绻偌m纏她,屬于犯法。相反,你們不逼這么緊,我們也就不費事找證據(jù)了,就算是離婚了,章春要承擔(dān)一半的婚內(nèi)債務(wù),她每個月也會還給你們一部分,你們總歸是能更快收回那筆錢,他們夫妻兩個的償還能力你們應(yīng)該也清楚,所以我不知道你們非逼著現(xiàn)在還錢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墨鏡男也不知道聽明白了沒有,他忽然扯下了偽裝的墨鏡,氣急敗壞地指著顏鐸與章?lián)P說道:“老子不管,你們一看就是有錢人,他不還錢,老子現(xiàn)在就回去砍了他家小崽子,反正老子的閨女也活不成了,你們看著辦吧。”
看來這個人這輩子也學(xué)不會好好說話了,顏鐸有些同情的想,遂放緩了語氣問道:“你剛才說你閨女怎么了?”
墨鏡男雙眼通紅,忽然咆哮道:“老子閨女怎么了關(guān)你屁事,反正你們快點把錢還給老子。”
顏鐸:“……”
墨鏡男叫張強(qiáng),本來是個老實巴交的小包工頭,帶著幾個人到處給人做裝修,這幾年生意好,手底下存了點錢,覺得放在銀行利息少,被朋友們攛掇著放起了高利貸,第一次放貸就放給了趙建新,也是看中了趙建新‘南湖大隊’的身份,誰知道趙建新中看不中用,并不是真有錢,接著他就走上了艱難的討債之路,后來走了司法程序,法院判下來他也認(rèn)了,結(jié)果前不久家里橫生突變,急需用錢,因為討不回來債,就沒法交女兒大額的手術(shù)費用,他這才上天入地的把躲在外面的趙建新揪了出來,逼著他立馬還錢。
此刻張強(qiáng)坐在這里,面對巧舌如簧的顏鐸,悲憤的發(fā)出一聲怒吼,欠債的人五人六的坐著,討債的得偽裝成社會人才敢開口說話他,感覺這個世道太壞了,老實人簡直要被活活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