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剛才沒做聲, 就是想知道秦萌的意思,問:“你想住么?這里有你的祖母,伯祖母, 也是你阿爹的家?!?
秦萌毫不猶豫地搖頭, 說:“阿爹不是也可以到我們家去么?我不留在這里?!?
她又不傻, 看得出來這所謂的伯祖母對她根本就沒什么感情, 她一點也沒覺得這個地方有什么不舍的。
秦萌掏出兩個伯祖母給她的香囊給秦歌看。
金繡香囊很精致, 可一看就知道不是誠心準備的,估計是外面繡房買的;而二夫人給的香囊里,裝的是幾個銀錁子。
秦歌立刻沉下臉。
古代各種人家禮節來往上很有一些講究。普通人家, 看到親戚朋友的小孩,買上一點小玩意、點心, 或者給一串小銅錢, 就很好了。
如果是大戶人家, 賞賜根據對方的地位和雙方親疏關系,區別很大。表示重視的話, 都要精心準備。值不值錢是其次,重要的是心意。
秦萌怎么說也是袁家唯一的下一輩。她們竟然用隨意買來的荷包和銀錁子就打發了。要知道,有的大戶人家,用來打賞得力的仆人的,都比這樣的好。
秦歌知道自己錯了, 她就不該帶秦萌來, 這分明就是讓阿萌來受羞辱的。在她們眼里, 自己身份低賤, 而秦萌就是沒有身份的私生女而已。
秦歌心頭的火氣一層一層往上涌, 她真沒這么生氣過。
以前出去賣燒餅,被人笑話調戲, 她都沒什么在意的??墒沁@些從家庭倫理和血緣上說和秦萌關系親密的人,就這樣對待秦萌,秦歌又懊悔又憤怒。
秦萌見秦歌臉色極難看,忙取出一個精致的荷包,道:“這個是祖母偷偷塞給我的,讓我仔細收好,別讓別人看到了?!?
袁三夫人當著大家的面,也給了一個普通荷包。
秦歌接過沉甸甸的荷包,拉開,從里面滑出一個約有一兩重的金鎖,穿著精心編的系命繩,不由默然了片刻。
她剛才差點拿著荷包去找這兩位夫人算賬。
現在轉而一想,也沒必要。對不值得在意的人最恰當的對待方式,就是活得好好的,當他們不存在。
秦歌抱起阿萌,朗聲笑道:“我們回家!”
夏嬤嬤等人沒想到她們招呼也不打就要回去。
夏嬤嬤上前還想講規矩,她不是沒聽過秦歌在外的名聲,可秦歌既然乖乖做了袁家的妾,那就自然要乖乖聽袁家的管教。
她還沒開口呢,秦歌擺了擺手,笑道:“請夏嬤嬤回去告訴你家夫人,我秦家是要招贅的,讓三位夫人商量一下愿不愿意,有什么要求呢,盡管提!別的不說,我家有的是錢,剛買的大宅子,就足夠子孫百多人住呢!再瞧瞧你家這院子,進門就看到頭了,也不怪人丁單薄,不然屋子都不夠住呢!”
夏嬤嬤氣得臉色發青,可惜對著暴發戶、破落婦一樣舉止的秦歌,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自然不打算把這段話傳給夫人聽,免得夫人氣著了??墒侵車难经h小廝不少,這話很快就傳到夫人耳朵里。
據說大夫人氣得當時憋住了氣,眼一翻暈過去了;二夫人摔碎了茶盞,罵了半日,又偷偷哭了大半夜。
秦歌知道自己這話太陰損刻薄,可是,這兩位夫人明明受過傷害,黑發人送白發人,還不懂得將心比心。你可以挑剔別人出身品行,可以選心儀的媳婦,可以看不起她,但是又何必惡意羞辱別人?
女人偏要為難女人,她就管不了那么多了。都是女人,她當然知道什么話殺傷力最大!
回了家。家里正在收拾搬家的東西。
於霞客等她們也等了一會了,說是辭行。他已確定明日動身出去游歷。還特意打聽霧峰山的事。
聊天時他聽秦萌說起過,阿森和阿水也都對那里有些好奇的。
其實阿翠也介紹得得差不多了。秦歌就補充了一下旅游中可以注意的事。
送於霞客出了巷子,阿森和阿水還有些依依不舍。
秦歌看著於霞客遠去的背影,突發奇想,問大家:“你們想不想去一趟霧峰寨?”
她已經從秦萌那里知道鐵礦的具體位置,正在考慮怎么更好地開發。
如今正要入夏,天氣漸漸也熱了,其實她們完全可以去霧峰寨避暑,順道看看那里還有什么值得開發的事物。
阿森和阿水立刻齊齊歡呼起來,都說正好還可以和於先生一起作伴。
阿翠也有幾分期待。那個地方,也許記憶中還有傷痛,但畢竟是自己的家,不能不想念。
秦歌看著興高采烈的大家,也會心笑了,豪氣地一拍手:“那就這么定了!”
先把家當搬到新宅子去,先放著,等回來再整理。
這邊的房子,要改造成一座漫書館。
昌明坊聚集的是讀書人,按照市場管理規定呢,也只有東市和西市可以開酒店茶樓,禁止居民區過于喧嘩吵鬧。
不過秦歌開得漫書館,顧名思義,主要是讓讀書人來休閑閱讀的。
這時候好一點的書,還是比較珍貴的,通常是家傳或專有,外界看不到。秦歌就想辦法弄到一些古籍,還有各種比較少見的好書,也有大眾普及讀物,分門別類擺放。
你要愿意,在漫書館里呆上一整天都可以,閱讀也沒有任何限制。
只有一個要求,不得自帶茶水飲食。這當然是為了保護書籍不被臟污。
客人看書看累了,可以出來在庭院里坐坐,與其他朋友客人交流一下讀書心得和感悟,當然還可以點上一些精致簡單的飲料和點心,邊吃邊談。
四面墻上還設了專門的空間,供書生們揮毫潑墨,一抒幽情。這些“墨寶”也會擇優裝訂,供大家欣賞和購買。
這宣傳一出來,就有不少文人意動,早就在打聽何時開業了。
所以秦歌這邊,沒等新宅的屋子都修好,只修了一半,就抓緊時間搬家。
現在這樣更好,橫豎漫書館和新宅的建設都可以交給孟坦之幫忙照看,他們一家,打包行李,直奔霧峰寨。
於霞客一路同行。
秦歌這才知道,於霞客還是一名不折不扣的驢友。他少年時候就愛到處跑,后來父親過世,母親年紀大了,他就留在家里。母親過世之后,他也不打算考功名了,有時間又有精力,沒事就四處游歷。
他最想去的還是胡地,可惜一直沒有合適機會。
“我阿爹就在邊關呢?!鼻孛炔逶挼?。
秦歌和於霞客聊,她就一直在旁邊做陪客,阿森和阿水騎著馬在路上奔來跑去,她也看都不看一眼。
“是啊。”秦歌一愣,想想袁湛這一會兒不知道到了邊關沒有,沒準已經收到了袁家三位夫人泣淚交加的控訴呢。
她正走神,忽聽窗前阿翠“咦”了一聲,轉頭道:“阿姐,怎么一路上不見什么人家,是我記錯了?”
他們已經經過了當初阿翠養傷暫住的小鎮,在那里遇到譚浩山的,這個記憶不太好,看看天色還早,大家商議著直接趕路,晚了就到附近小村子去借宿好了。
阿翠對這一帶很熟,秦歌就全權交給她了。
聽她這么一喊,秦歌也掀起了竹簾看。只見遠處的田地長滿了半人多高的荒草,盡頭處樹林相連,偶爾可以看到失修的茅草屋頂。而且極為靜寂,聽不到一聲雞鳴狗吠。
秦歌認出來,這應該就是她們逃下山來找周大的那個村子。
古代的村莊不是一家挨著一家,但雞犬相聞,看得到人煙。而馬車走著的路,也是坑坑洼洼,還長了野草,可見行人很少。
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她們都有些疑惑。忽然前面樹林子里傳來呼喊聲,阿水大叫了一聲。
秦歌和阿翠忙出了馬車,就見阿水和阿森騎著馬往回跑,后面呼啦啦跟著五六個衣衫破爛蓬頭垢面的漢子,拿著幾把破刀,還有的扛著鋤頭,嚷著:“站住!拿錢來!”
秦歌和阿翠跳下馬車,正要上前,於霞客制止她們,先迎了上去。
那幾個人見馬車停了,下來幾個人,也都住了腳步。一看,雖然人不少,可只有一個成年郎君,還有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而已,其余不是娘子就是小娘子小郎君,他們立刻又叫嚷起來:“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快交出錢來!”
秦歌失笑,阿翠已先怒道:“什么是你們開你們栽,這里是霧峰寨的地盤!秦家還有當家人呢,你們竟敢在這里行劫?”看到有人當自己的面拿自己的錢,能不生氣么!
對面一個頭發發黃的嗤道:“我們就是秦當家派來的!你們到底交不交錢,不交錢,休怪我們不客氣!”
又有一個賊眉鼠眼的淫笑道:“不交錢,你這個小娘子留下也可以!”一伙人哈哈大笑。
秦歌問道:“你們是秦當家的人?她不是離開這里了么?”
黃毛不耐煩了:“我說是就是,你們交不交錢,不交我們可就動手了!”還揚了揚手里的刀。刀有些斑駁,看著還是怪嚇人的。
阿翠眼尖,失聲對秦歌道:“阿姐,那是我丟失的那把!”
她說著就迎了上去。那黃毛見她來勢洶洶,舉起刀想嚇唬她,把刀一提起來,阿翠已經迅速抽出自己的刀砍了下去。
只聽金屬碰撞的一聲響,黃毛手上的刀被阿翠齊整整砍成了半截。
那五六個人頓時目瞪口呆。黃毛手中這把刀,是他們見過最鋒利的武器了,現在輕而易舉被砍斷了!
等醒過神來,他們齊刷刷跪了下來:“女俠饒命,我們只是這附近過活的小老百姓,不是霧峰寨的土匪……”
這戲劇性的變化,讓秦歌也哭笑不得,問道:“這附近村子的人呢?都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