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浩山來提醒秦歌小心之后, 京城的氣氛明顯緊張起來。
巡視盤查的人多起來,就有傳言,有的說是皇帝病重, 已經(jīng)數(shù)日不曾臨朝;又有說是胡人又有不軌企圖, 可能對皇室不利等等。
說是如此說, 西市東市依舊熱鬧, 來買點(diǎn)心的人還是不少。平民百姓的生活就是如此, 那些皇家天子什么的,看著同在一片藍(lán)天白云之下,其實(shí)生活隔著十萬八千里, 只要不是遇上戰(zhàn)亂饑荒直接影響民生的事,大家該怎么過怎么過。
秦歌卻不敢掉以輕心, 譚浩山從來慎言, 他開口, 還是直接要秦歌她們小心,那就不會是簡單的事。
所以秦歌只讓秦萌跟郡主去了一趟云霓大師那里之后, 就日日帶著她。她要往餅鋪或鐵鋪去的時候,就把秦萌和阿水一起送到私學(xué)去;若沒什么事,就干脆和秦萌在家,習(xí)武鍛煉身體。
然而不知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多疑,秦歌總感覺有人跟蹤她。尤其走在僻靜的巷子里, 感覺就更明顯。但是她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的人, 也并沒有遇到什么危險。
轉(zhuǎn)眼又過了五六天, 戚鳳崖還沒回, 也沒有任何消息, 秦歌心里就更是不安,都有點(diǎn)草木皆兵了。于是改了主意, 把秦萌帶到餅鋪去。阿水仍是自己每天接送。
她這么做,秦萌卻機(jī)警,悄悄問:“阿娘,是出了什么事么?”秦歌看一眼抬頭看過來的阿水,道:“沒什么事,阿水要照顧你,近來他上課都不能專心,我怕誤了他學(xué)業(yè)?!?
阿水有些靦腆的一笑,連忙專心寫大字。此時天還亮著。於先生留的作業(yè)不多,而秦歌也不許他們借著油燈的光看書寫字,說對眼睛不好。
秦萌偷偷撇嘴,阿娘總是拿些小孩的話糊弄她。她才不信呢。
第二天送阿水上學(xué)之后,一大家子人往餅鋪去。
袁湛從樓上望下去,見秦萌進(jìn)了鋪?zhàn)拥拈T,才算是舒了口氣。那孟坦之湊上來也看了看,道:“秦二娘還真聽姓譚的話,要么,就是她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了?”
袁湛甕聲甕氣道:“我日日派人跟著她,有什么不對勁還輪得到她發(fā)現(xiàn)?”
孟坦之拿扇子點(diǎn)著他,笑:“你又小瞧她!”
“哼!”袁湛不屑理他,只看著食鋪。餅鋪是大長公主的地盤,相對來說要安全些,就是有人想渾水摸魚也不容易,何況還有自己的人看著,只要那個女人不干蠢事,也不會有什么危險。
他這么想著,有一口沒一口喝著酒,看看桌上的菜,忽然一拍桌子:“怎的沒有點(diǎn)心?油膩膩的!”
候在旁邊的安路忙道:“小的去買?!?
“買什么買!你知道我要吃什么?”袁湛又拍桌子。
孟坦之只笑不說話,袁湛只當(dāng)沒看到。還是安行慢吞吞道:“不如郎君親自去看看,聽說食鋪為冬至還出了幾樣新式點(diǎn)心,不過都是限量售賣,去晚了就沒得了?!?
袁湛皺著眉,極為勉強(qiáng)的樣子,道:“……那就去看看吧?!?
他們剛到食鋪門口,就有一個小伙計打扮的人腳步匆匆過來,見到貴人,退到一邊讓路。等袁湛等人進(jìn)去了,他趕著進(jìn)來,卻是要見秦歌。
不過一會,秦歌跟著那小伙計出來,一臉欣喜地走了。
袁湛和孟坦之對視一眼,袁湛看了安行一眼,安行出去叫安平附耳說了幾句。
安平去了半盞茶的功夫就回來,說秦歌去的是鐵鋪,那邊阿翠急著找她。
袁湛問道:“大郎在那里?”安平點(diǎn)頭:“尉遲郎君在。”
袁湛唔了一聲,看了送點(diǎn)心進(jìn)來的阿介等人,咳一聲,問道:“你家小大娘呢?”
阿介裝傻:“回郎君話,我的主人還不曾婚配,沒有小大娘?!?
袁湛才想到他是戚鳳崖的人,心里暗恨。他也不只試過一次了,這些人死活就是不會讓阿萌來見他。秦歌那女人也不在,他留在這里做什么?
袁湛隨手指了指幾樣點(diǎn)心包好,出門時看到又有客人往里走,說話帶著南邊的腔調(diào),暗想這秦歌還真會做生意,連南邊的人也吸引來了。
哼,她這般死心塌地跟著大長公主,難道能長久么,卻不知道討好討好他!
這一邊秦歌欣喜地看著剛制出來的一把刀,青白的刀刃,靠近些都感到一股寒氣。那陳大郎提醒道:“娘子當(dāng)心,這把刀已開刃了?!?
秦歌走到屋外空地上,那尉遲靖正在不遠(yuǎn)處的茶鋪喝茶,也難為他這么一個坐不住的人每天守在這里,見秦歌提著一把刀出來,他立刻走了過來。
秦歌選了一個木樁,一刀砍下去,并沒有發(fā)出巨大的聲響,那樹樁已被劃為兩半。
尉遲靖眼睛登時圓了,走過來細(xì)看。
秦歌摸了摸刃口,這樣的開刃方式是最簡單那種,開刃角度約莫在三十度,這樣的刀劍耐磨,不易變形。適合野外用刀,近代作戰(zhàn)刺刀也是這個角度。
秦歌一問,開刃是陳大郎做的,想不到他對此還有些研究?
這把刀嚴(yán)格看其實(shí)還是粗糙,若要實(shí)用,還有不少地方要改進(jìn);若做收藏品賣,自然還要在美觀和細(xì)節(jié)處做文章。
不過秦歌由此倒想到,如果用這樣的好鋼做剪刀菜刀,打出牌子,叫個秦娘子什么的,說不定比后世的王麻子剪刀杭小泉菜刀還要有名呢!一分錢一分貨,好貨不愁人買,從餅鋪那些昂貴的點(diǎn)心就可以知道了。
尉遲靖在一旁眼饞,按捺不住,將刀接了過去,劈手試了幾下,卻又道:“這拿著有些飄,卻不能加一些重量么?”
攻擊的時候重量也能增加力度。
秦歌想了想,道:“你們再煉一把,能不能把刀刃和刀身分開來做?刀刃鋒利一點(diǎn),刀背厚一點(diǎn),但是韌性要好?!?
她記得古代的宿鐵刀,就是用灌鋼法煉制的鋼做成刀的刃部,而用含碳量低的熟鐵作刀背,這樣制成的刀具,刃口鋒利而刀不易折斷,剛?cè)峒鎮(zhèn)?、?jīng)久耐用。
阿翠還未做聲,陳大郎眼睛一亮,先道:“娘子的意思是,用不同的煉制法做刃口和刀背?”
秦歌還是頭一回見陳大郎反應(yīng)這么快,那張紅黑木訥的臉也生動起來。
她只是含糊提了幾句,他就立刻想到了具體實(shí)施的方法。秦歌發(fā)現(xiàn)每個人的都有值得開發(fā)的閃光點(diǎn)啊。
那邊尉遲靖拿著刀比劃著,愛不釋手,被阿翠要回來,尉遲靖不甘地跟在后面,道:“你阿姐答應(yīng)了要替七郎做兵器,這把刀給我又如何?”
阿翠瞪他一眼,不說話。
秦歌反而覺得有個善用兵器的人提提意見挺好,先安撫阿翠,說再打一把刀給她,補(bǔ)償當(dāng)初棄在山野中的那把。又跟尉遲靖說,只要他跟幫忙改造這些刀劍,到時候也允許他優(yōu)選挑一把。
阿翠就是想起了自己那把用了多年卻丟失的刀,心里才不痛快的,見阿姐還記得,心里一暖,也就不再和尉遲靖計較了。
那尉遲靖聽說自己可以先得,積極性大增,把原來的怨憤拋到了九霄云外,興致勃勃加入到討論中來。
大家正說得起勁,卻見阿介手下一個伙計急喘吁吁跑來,直嚷著:“大掌柜,不好了!”
秦歌心里一慌,以為秦萌出了什么事,那小伙計卻道:“是阿森,阿森他……他被來買點(diǎn)心的一個客官給攔下了!”
秦歌驚訝,阿森做事最穩(wěn)當(dāng),絕不會隨意和人起沖突。
那伙計也不是特別清楚,是阿介看情形不對讓他跑腿而已。
秦歌跟著他趕過去,阿介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了,見到秦歌急忙奔過來,壓低了聲音道:“秦娘子,那客人只怕對阿森不安好心,現(xiàn)下扯了一個由頭就要把阿森帶走!”
秦歌一驚:“人呢?”
“還在樓上,那人……”阿介一臉為難,猶豫道,“……他說他是齊王的什么人,就算是打死了阿森,也不算什么……”
齊王?
秦歌心里犯嘀咕,腳步卻不停,大堂中已空無一人,有人見勢不對離開了。
秦歌上樓,聽到秦萌正嚷道:“放開我!你們聽我的立刻動手,出了事我擔(dān)著,若是阿森有什么事就什么都來不及了!”
秦萌手里還抓著一張方凳要去砸門,被碧嬋等人按住了,她年紀(jì)小力氣也小,掙扎不得,氣得紅著臉使勁嚷。
那前頭門口守著的兩個仆從看著秦萌一個四五歲的孩兒這般舉動,又驚奇又好笑,抱著手臂卻是看好戲的神情。
大家見秦歌來了,秦萌臉上掛著淚,滿眼驚喜:“阿娘!”
碧嬋也正在為難,見秦歌終于到了不覺松一口氣。
她也不知此事該如何是好。
來此的貴賓,或多或少看大長公主面子上,并不會為難人,何況錦華食鋪事無巨細(xì)一向做得極好,從來只有聽人稱贊的。
誰想到今天來的人,竟是一進(jìn)門就來尋事,點(diǎn)著讓阿森服侍。最后不知怎么,咬定阿森冒犯了他,要拿他問罪。她和阿介才上樓來想陪禮轉(zhuǎn)圜一下,門卻關(guān)了,也不知里面情形。
小大娘不是大掌柜,又只是個小娘子,他們哪里敢把她的話當(dāng)真,因而站在走廊里一籌莫展?,F(xiàn)在秦掌柜回來了,總算有個頂事的人。
秦歌沖著他們點(diǎn)點(diǎn)頭,腳下生風(fēng)一直走到緊閉的門前,對那守門的二人道:“讓開?!?
不等那二人回應(yīng),她抬腳便將門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