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如今生活又恢復了正常, 餅鋪那邊不需多操心,鐵鋪這邊也有阿翠和陳大郎照應著,更有晉王那邊過來的專業冶煉師和得力的副手, 將秦歌“發明”的灌鋼法和雙液淬火法使得得心應手, 刀劍兵器的產量節節提高。
原先鐵鋪的那位老鐵匠, 干脆由晉王做主送到小莊子上養老去了。
鐵鋪里人來人往, 火星四濺, 秦歌也不放心秦萌到處亂跑,勸她跟著阿森阿水去私學。自從阿水回來講故事,又見於霞客管理自由, 有時候還能學學騎馬拳術,秦萌也挺愿意去那里, 不然, 每天看到那個袁湛無限哀怨的樣子, 也很掃興。
卻不料她才去了兩三天,這一天阿水沖進鐵鋪找秦歌, 一臉緊張道:“阿嬸,有人要拐阿萌!”說著話,阿森背著阿萌已經進門了。
阿萌倒不怎么害怕,還在回頭瞧呢,阿森有些緊張, 卻還算鎮定, 只是告訴秦歌, 說這兩天上學下學, 總有個中年婦人跟著他們, 有事沒事和阿萌套近乎。
阿森原只當是秦萌招人喜愛,平素里就是巷子里的呆書生都愛逗她的, 也就客客氣氣陪著和那婦人說話。不料今天那婦人硬要拉秦萌上馬車,說請她去家里做客,那家里如何如何好,一會又說可以送她回家,不用走路。
阿森這才覺得不對勁,便示意了阿水,然后抱起阿萌就跑。那婦人的馬車在后面追了一會,阿森等人鉆到人堆里才甩開了。
秦歌臉色一沉,出門去看,恰好見一輛馬車從鋪子前面經過,里面坐著個婦人,看到秦歌忽的將簾子放下,一會兒卻又悄悄拉開一點窺探。
秦歌想了一下,轉身回去叫來陳大郎,讓他悄悄跟著那馬車,看它往哪里去。
回到院子,就見袁湛正圍著阿萌打轉,阿萌不理他,他還蹲著跳來跳去,摩拳擦掌:“是誰嚇著我們阿萌了?瞧我去教訓他!”
一聽說是一個婦人跟著阿萌,還要拉她走,他臉色一僵,呵呵兩聲,硬生生轉了話語道:“那個,興許是喜歡阿萌?一個婦人而已,呵呵,何必大驚小怪……”
秦歌見他如此反應,起了疑心,再等陳大郎回來,說那馬車進了文里坊,遠看著是進了同明巷,因他腿腳不便,沒跟上去,也不知道具體去了哪里。
文里坊,就算他跟得上,那里是世家大戶聚集地,平常治安管理嚴得多,也不是輕易進出的。
秦歌依稀記得聽人說過,袁家就在文里坊同明巷。
秦歌攔住袁湛,問他:“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袁湛自知事情敗露,惱羞成怒:“祖母想看看孫兒,你憑什么不讓?”
秦歌冷冷看著他,道:“袁長史休要弄錯了,阿萌姓秦,她祖母已過世一年多了!”
“你!”袁湛指著她,又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道,“你就忍心阿萌跟著你受苦?”
秦歌笑得歡暢,提高了聲音道:“這么說,袁長史瞧著我家阿萌討人喜歡,是想入贅我秦家么?”
“你胡說什么!”袁湛跳起三丈高,讓他入贅,還不如讓他剃度做和尚呢!
“秦二娘,你休想我這么算了!你平白誣蔑我的賬,我還沒和你算呢!”
袁湛狠狠威脅秦歌一番,覺得找回了一點面子,轉頭回家找他阿娘。
他阿娘正在家里團團轉,見袁湛回來,立刻心虛地迎上去,訕訕想解釋兩句,被兒子盯了一眼,就縮回了話頭。
袁湛也不能真怪他阿娘,只能怪自己操之過急。
秦歌還在糾結,該不該讓阿萌認親爹的時候,他卻打起新的主意。反正在晉王府丟臉他也認了,無論如何也要讓秦萌認祖歸宗!
因此他把秦萌的事告訴了爹娘。不出他所料,他爹是個萬事不管的,讓他有事和大伯二伯商量就是;他阿娘一聽自己有孫女,則喜得合手念佛,別的都沒聽進去,連連道:“先開花后結果,先開花后結果,好!好!”
他怕她壞事,便再三叮囑只要她悄悄接近秦萌,培養感情,讓秦萌漸漸覺著還是袁家好。只要女兒吵著回家,看那個秦二娘還能如何!
袁三夫人長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說話都是弱聲弱氣的,袁湛篤定她去接近阿萌不會有人起疑。
只是他還是算漏了一點,他阿娘認孫心切了些,才見過兩三回面,就要拉人家回家,阿森的警惕性極高,這便壞了事。
一計不成,袁湛在家琢磨下一步怎么做。
秦歌發現袁湛這一回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她還是低估了他。袁家好歹也是名門大族,袁湛敢這么輕易把阿萌的事告訴家人,他阿娘竟似也想把阿萌給帶回去,不是這袁家已經崩壞了,就是袁湛在家中地位不可小覷。
她若還是靜待變化,最后只會被動。
秦歌思來想去,還是找了個機會和秦萌說了實話。
秦萌的反應很大,呆在那里,嘴能塞進一個土雞蛋。顯然就算袁湛長得好,家世好,秦萌也壓根沒想過這樣一個愛抽風的人會是她親爹。
“阿萌?”秦歌得到很大的安慰,再來就是盡盡人意了,試探道,“你想不想……回袁家,有你祖父、祖母,就是你前日見過的婦人……”
秦萌撲進她懷里,秦歌話被打斷了,秦萌把頭埋在她懷里,悶悶道:“阿娘想去么?”
秦歌不知道她這是猶豫呢還是傷心,想了想,照實說道:“那兒我是不去的,那樣的人家,規矩又多,我習慣不了,不過你……”
“那我們都不去!阿娘說得對,那些人家都一樣,束手束腳的,煩也煩死了!”秦萌抬頭,飛快說著,如釋重負一般,接著還撒起嬌來,“阿娘,你自個兒不想去,卻來問我,是嫌棄阿萌呢,不想要阿萌了?”
她把秦歌教她對付阿翠的一套都用上了。
秦歌被她給逗笑了,點點她的額頭,道:“既然這樣,我們可說好了,你以后要是改主意,阿娘也不會攔你。現在么,我們卻還有些事要準備準備……”
袁湛在家思前想后,打定主意,寧可被晉王孟坦之多嘲笑幾回,也要借他的勢把阿萌搶回家來。
四五歲的小孩子而已,就是開始的時候哭鬧要娘,過些日子也就好了。到那個時候,就是秦二娘哭著喊著來求他了。她想見阿萌,那可就得看他心情好不好了,哼!
事不宜遲,他讓安路去備馬,準備往晉王府去。
安平卻匆匆來報:“郎君,秦二娘那里……”
“她那兒怎么了?”袁湛不悅,安平一向說話簡潔明了,怎的忽然吞吞吐吐起來。
安平瞅了一眼安行,硬著頭皮道:“秦二娘要比武招親。”
“什么!”袁湛懷疑自己聽錯了。
安平硬著頭皮重復了一遍。
袁湛抬腿往外沖,安路牽著馬追上來,袁湛躍上馬,徑直往安平所指的方向飛奔而去。
這事秦二娘沒和其他人商量,就是阿萌阿翠阿森幾個知道。
到了路口的時候,阿森阿水沒去上學,正在發傳單,如今他們用的都是紙單子,迎面粉墻上還貼著一張大的。
袁湛打馬過去看,那紙上寫的,和秦歌在晉王府說的差不多,只略去了做過土匪一節。后面加的是:以前招贅的丈夫沒出息,帶累女兒和她一起受苦。如今她重振家業,就想給女兒找個好爹,只要人品端正,身體強壯,識得幾個字,做事吃得苦,愿意入贅,不拘出身來歷都可以試一試。
“秦二娘!”袁湛怒不可遏,一把抓過紙來撕了個粉碎,恨不得這張紙就是秦二娘!
她把這樣的話宣揚出來,他還怎么好接阿萌回家?那不是向眾人承認自己就是那個入贅又被趕出來的男人嗎?
“立刻派人給我去找,找到了全都撕掉燒掉!不許人看!”袁湛向安行和安平下命令,一抬眼,那邊阿森和阿水看到有人撕告示,正欲過來,發現是他,立刻止了步子。
袁湛陰沉著臉過去,阿森和阿水立刻把手里剩下的幾張一丟,拔腿拐進小巷子里跑了。
安路手忙腳亂撿起那些傳單,袁湛從他身邊疾馳而過。
安行跟著袁湛跑了一段,方小心問道:“郎君,這該如何是好?”
袁湛哼了哼,道:“將傳單都毀了就是!”
“可是秦娘子那里……”
袁湛知道他擔心什么,不屑地哼了一哼。這個女人,不過是開了點心鋪子得了幾句贊揚,又以為有晉王庇護,就暈得不知自己幾斤幾兩了,還比武招親?
袁湛見隨從一臉不安,叱道:“慌什么?她以為她是誰?堂堂七尺男人,誰會甘心入贅……”
一聲馬嘶生生打斷他的話,袁湛的手勒住馬,眼睛卻看著遠處,睜得老大。
只見鐵鋪附近,西市盡頭的土坡那邊,曾經偏僻無人的荒地,如今站滿了人。
其間還有一條長龍隊伍,不比錦華食鋪門前的隊伍短,卻是矮的高的胖的瘦的,什么樣的男人都有!那些人個個喜笑顏開,像是要中頭名狀元,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