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善若一驚,趕緊回頭去看伍彪。
“那是誰的?”許德孝問。
伍彪痛苦地壓低了眉眼:“反正不是善若的!”
許寶田忍不住道:“你這回別想蒙混過去,除了許大媳婦還有誰給你送信物的,你真當自己是香餑餑啊?”他說得酸溜溜的,沒想到天仙兒似的莊善若真的是伍彪的相好的。
伍彪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我說不是就不是!”
許陳氏抖摟著手里的那條素絹的帕子,冷笑連連:“這帕子可是鐵打的證據,哪能容你信口雌黃,你別想著能把自己擇干凈了!”
莊善若微微動容,伍彪不承認這帕子是她的,根本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保全她。只要他不承認,許德孝就不能將宗法的大帽子壓下來;只要他不承認,許寶田便是往他們身上潑臟水;只要他不承認,許家安的失蹤便與他們毫無關系。莊善若不由得在心中暗嘆,關鍵時刻,伍彪的腦子轉得倒是比她快——本來頹唐下來的莊善若不由得又振作起精神來了。
“難不成是別的女人的?”許德孝覺得這個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
“是!”伍彪斬釘截鐵。
“那又是誰?”
伍彪又抿了嘴不說話了。
許陳氏不屑地撇撇嘴:“我看你死扛著也沒用,等我回去將那賤人的繡活拿出來一比照。那就是板上釘釘了!”
莊善若開腔道:“老太太,普天之下愛繡石榴花的定不止我一個。況且,人與人的長相都有相似。更何況是繡工呢!”
許陳氏一愣:“你這賤人,還敢狡辯!”
莊善若微微一笑:“老太太,我怎么是狡辯呢?若是這帕子上繡了我的名姓,那我甘心情愿就認了。偏偏這帕子上什么東西都沒有,怎么就一口認定是我的東西呢?”
“你、你、你……”許陳氏語塞。
許寶田不服氣:“這明明是我從伍彪的包袱里拿的!”
莊善若將臉轉向許寶田,掩飾不住的鄙夷:“不問自取是為偷,不過你偷雞摸狗慣了。早就將偷與拿混為一談了。這帕子你是從伍大哥的包袱里偷的不假,你又可曾親眼見我將這帕子交給伍大哥?”
許寶田被莊善若奚落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又當了許德孝的面不好發作,眼珠子轉了一轉,抓住了問題的關鍵:“伍彪,你到底能不能說出這帕子是誰給的?”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到了伍彪的身上。
“我不能說!”
許寶田松了一口氣:“那是你心里有鬼!”
伍彪緩緩地道:“她是和許家無關的女人。我不想將她牽扯進來。”
莊善若心中痛苦莫名,她多么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光明正大地公布她與伍彪的關系,可是此時卻只能隱忍,卻只能欺瞞。
許德孝點點頭:“到底是不是我自然會去查,只不過在許大郎找到之前,可要委屈你們了。”
“二老爺,你還和他們客氣什么?”許陳氏急煎煎地道,“這事哪有這么湊巧,分明是他們找出的推托之詞。若是大郎能在這三兩天里找到。那算是你們運氣;若是還沒有什么消息,那就別怪我狠心了!”
莊善若在大太陽地里站了這許久,又費了大精神來應付。此時全身上下竟如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的,心中不免將許家安埋怨上了。若是許家安能夠順順當當地去參加會試,姑且不論能不能得了這個舉人,她都是能夠從許家全身而退的。許家安此舉,看似為了她,實際上卻是害了她。
許德孝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正色道:“大郎媳婦,大郎果真沒有去找你?”
莊善若堅定地搖了搖頭。
“唔?”許德孝沉吟著。
“我聽二郎說前幾日在鄰縣看到過他。二老爺還加派了人手去找,怎么竟沒找著嗎?”
“將鄰縣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大郎的蹤影。后來,就連先頭那個報信的人也吞吞吐吐的說不清楚。我是疑心……”
“四姨太,你怎么來了?”許陳氏驚呼一聲,趕緊起身作勢要去扶鸞喜。
莊善若定睛一看,只見鸞喜穿了一身的翡翠綠,看著便讓人覺得清爽。她雖然年紀輕,可畢竟也是做了母親的人,又懷了身子,身上臉上都豐潤了一些。三四個月的肚子雖然還不大顯懷,卻還是在臂彎處搭了條輕紗,稍稍做個遮掩。
鸞喜輕輕地推開了許陳氏,道:“我哪兒就那么弱不禁風了,這身子倒還輕便。”她說話做事早就脫去了先前怯生生的模樣,帶了一絲矜貴之氣。
許德孝著緊鸞喜的肚子,趕緊讓她在身側坐了下來,看了看身后跟著的丫鬟,不禁皺了皺眉頭:“月兒越來越不像話了,這么大熱的天也不攔著你點,若是被熱氣撲了,你又該嚷著胸口悶了。”
鸞喜的雙手自然地搭在腹部,巧笑倩兮:“老爺可是錯怪月兒了。今兒早上念祖也不知道是什么緣故,總不好好睡覺,我看奶娘應付不過來,就讓月兒過去陪著了。”
許德孝一提起老來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我已經吩咐下去了,讓管家再幫著挑個老實本分的奶娘。你如今又有了身子,院子里早該多添幾個人手,偏生你又不要,大事小事都讓月兒經手……”
“老爺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若是再添幾個丫鬟,我院里的人可就要越過太太那邊了——再說,念祖還算是乖,月兒打一進府就陪我也算是以一當十了。”鸞喜一邊笑盈盈地和許德孝說著話,一邊漫不經心地瞟了站在院子當中太陽地里的三個人。
許寶田早就聽說宗長府上四姨太得寵,今日逮著了機會好好地看了幾眼,雖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風流靈巧,卻也有幾分動人之處,不由得看癡了。
伍彪心中如亂麻一般,只想著該如何將眼前的困境應付過去,心思根本不在這個不認識的姨太太身上。
倒是莊善若自從鸞喜一出現,便盯了她瞧,只覺得那雍容氣度比一兩個月前所見更甚了。鸞喜微微隆起的腹部在她看來是分外的刺眼。
許陳氏插不上話,只得巴巴地在一旁陪著。如今許家一門上下可都要依仗鸞喜,幸虧她也算是知恩圖報,在大郎的事情上也算是經心。
許德孝又道:“我這兒就好,你先回去!”
“老爺趕我做什么?”鸞喜撅了嘴橫生幾分媚態來,“上午陪著念祖玩了一會兒,轉眼又到了月底,將這月該發的月例銀子細細地核對了一遍——哪個該罰,哪個該獎,一個不拉。到這時候才核算完了,覺得有些腰酸背痛的,正好出來走動走動。”
“這些事你不耐煩做,交回太太做就是了。”
鸞喜趕緊道:“太太身子不爽快,若是這點子事我都不能幫她分擔,那也算是太太平日白疼我了!”她一臉誠懇,講得是真心實意。
“那也罷了!”許德孝點點頭,“這滿府上下若是都同你這般懂事就好了。累了,怎么不去歇著?”
шшш ?Tтkan ?c o
“懷這胎可不比懷念祖的時候,老是覺得困。若是歪在那里了,一時半刻的總會睡過去。”
“那睡便是了!”
“我迷糊了一陣,卻不敢多睡,生怕白日里睡多了,晚上走了覺。”鸞喜應付自如。
許陳氏忍不住插嘴道:“四姨太懷著的怕是小姐,我當初懷了小妹的時候也是困得很,恨不得隨身帶著枕頭。”
鸞喜淺淺一笑:“那也好,就是不知道老爺喜不喜歡女兒。”
許德孝有了兩個兒子香火得繼,自然盼著來個女兒,聞言笑得合不攏嘴:“都好,都好!”
許陳氏心里暗暗嫉妒鸞喜的好運氣,沒想到歪打歪撞的,倒是成全了她。不單單斗倒了京城里來的三姨太嫣紅,更是獨占許德孝的寵愛,就是太太也不得不給她點體面。這樣一個年輕的貴夫人,有誰會相信幾年前還是個畏畏縮縮的柴禾妞。
“四姨太自然是心想事成的,算起來小妹也快臨盆了,左不過在年前一月了。”許陳氏不禁有些唏噓,“她前幾日托人捎話過來,我也不敢讓她回娘家——若是她知道了大郎出了這樣的事體,那還了得?”馬屁是要拍,可是話題還是被許陳氏繞了回來。
鸞喜秀氣的眉毛便皺了起來:“老爺可將事情問清楚了。”不等許德孝回答,又急急地道:“我總疑心這當中有什么誤會,我與善若姐相交多年,她必然不會做出這樣不堪的事情來!”
許德孝這才意識到在場的還有兩個外男,他倒不管不顧和四姨太說了這許久的話。也怪了,雖然鸞喜生得不算是標致,最多只算得上是清秀,可偏生有股子吸引人的魅力——若說嫣紅是媚在眉眼上,鸞喜便是媚在骨子里,媚在夜深無人處……
許陳氏尖刻地道:“四姨太,老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單單是你,便是我也被她騙了!”
“怎么?”鸞喜吃驚。
“喏!”許陳氏將頭一偏,指了指團在案上的那方素絹的帕子。
鸞喜伸了纖纖十指拈了這帕子,只消一眼便驚呼:“這不是善若姐繡的石榴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