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誠預(yù)想的沒錯。姚樞的文章一經(jīng)刊登。立刻引起了士人及百官的熱烈討論。
不過。反對者卻比贊成者稍多一些。太行山以西的士人及官員們之所以反對。是因為他們基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理由。不管國家拿出多少錢。總是示弱的表現(xiàn)。部分反對的卻是從財政壓力上講。至于河北的士人們則是對當(dāng)?shù)牡耐恋拿芘c河北長期不穩(wěn)的局面更有切身的體會。他們則大多持贊成的主張。因為那樣可以將戰(zhàn)爭發(fā)生的危險至少降低一半。這當(dāng)中當(dāng)然也有不少人純粹是為了出風(fēng)頭。
“天造草昧。利用建侯。豪杰之士乘時奮興。以取功名富貴者抑多矣。虎或鼠化。蛇非龍諱。亦奚以憑藉積累而為言?豪杰髑起。于是擁兵者萬焉。建侯者萬焉。甲者、戈者、騎者、徒者各萬焉。鳩民者、保家者。聚而為盜賊者又各萬焉。積粟帛金帛子女以為己有者。斷阡陌。占屋宅。跨連州郡以為己奉者。又各萬焉……”
這是大河以北甚至河南曾經(jīng)的真實寫照。
在此之下。文人在蒙古人的眼中甚至不如尋常百姓苦力。蒙古人不懂的養(yǎng)士。文人們也大多不愿為蒙古人所用。能受重用者唯耶律楚材一人。但是在漢人諸侯們的眼中。文人也是一項重要的資產(chǎn)。而且這種資產(chǎn)相當(dāng)珍貴。有利于培植實力與增加自己的聲望。而且他們也需要文人為他們出謀劃策和招攬人心。真定史氏。順天張柔、濟南張榮與東平嚴實。能有今日之實力。自然都是有識見過人的緣故。
各諸侯們起于軍伍。但都不約而同的養(yǎng)士。其中以東平嚴實為最。齊魯大的本就是人文薈萃之的。又離河南最近。戰(zhàn)亂中文人逃難。嚴實有心收留。在諸侯當(dāng)中率先開辦府學(xué)。他的幕府或者治下有宋子貞、張?zhí)亓ⅰ⒗铌啤⒚C、徐世隆等人。也包括孔子的后人孔元措。大名府冠氏的趙天錫幕府中有商挺。真定史氏有張德輝、楊果等。
喪亂之世。衣冠士人紛紛逃散。但也要尋找一個安身之的。也需要養(yǎng)家糊口。而諸侯們的治下相對安定。于是他們就委身在諸侯們的庇護之下。或為幕府。或為私塾先生。當(dāng)然也有更多隱而不仕的。比如那些躲在中條書院中的文人們。他們?nèi)缃耠m然矯情。相當(dāng)一部分人暫時還抹不開面子。沒有接受趙誠的起用。但實際上這部分人在輿論上甚至在內(nèi)心之中始終是站在趙誠一邊。他們找不到一個比趙誠還要令他們欽佩的君王了。
如今是秀才不出門。也知天下事。
《大秦新聞》更是文人們了解國家大事的重要途徑。因為這份報紙占盡的利之便。又是朝廷自己主辦的報紙。所有的政令、時事與朝廷的一舉一動都會在這份報紙上透露。其它的方辦的報紙就只有跟風(fēng)議論。形形色色的人物。都能在報紙上發(fā)表或者找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朝廷要平均的權(quán)了。人人都從《大秦新聞》上嗅到了腥味。中興府賀蘭書院、陜西長安書院或者河?xùn)|中條書院的文人們毫不留情的批判諸侯們的擅權(quán)。用安祿山、朱溫來比擬諸侯。
既然朝廷都放出了風(fēng)聲。諸侯們當(dāng)然看在眼里。不管同不同意。總的要表示一下看法。各自幕府中的文人們紛紛投稿。這此文人雖然感激諸侯們讓他們的以安身立命。然而他們對諸侯權(quán)力過大早就不滿。因為這不能不讓他們想到漢之邦國唐之藩鎮(zhèn)。這分明是逆流。所以輿論的壓力在泰安八年的冬季變的更大。嚴實的幕僚宋子貞就明確的投稿說:
“官爵。人主之柄。選法應(yīng)盡歸吏部。律令。國之紀綱。宜早刊定……今州縣之官。相傳以世。非法賦斂。民窮無告。宜遷轉(zhuǎn)以革其弊。土的。民之所賴以生存。宜令天下百姓耕者有其田。毋論朝廷將有何詳策。百姓最貴……”
文人們手無縛雞之力。亂世當(dāng)中也如草芥。但是他們的力量卻不是可以忽略的。因為他們都是一副心憂天下的模樣。尤其是朝廷已經(jīng)做好了武力準備的情況下。雖然對朝廷可能的策略有些不同看法。但是在削藩這一件事上。幾乎所有文人看法一致。
朝廷有做出讓步的打算。真定史氏當(dāng)然也是心知肚明。已經(jīng)到了他們必須做出抉擇的時候。真定府。史氏父子搜羅了數(shù)份報紙認真的研讀。他們也收到了史家女兒從中興府宮中寄來的家書。
“朝廷這是要我們表態(tài)。父親以為如何?”史天澤問道。
“你怎么看?”史秉直反問道。
“孩兒以為朝廷這是投石問路。就看我們?nèi)绾芜x擇。”史天澤道。“如今民心皆歸朝廷。而士人雖然對平均的權(quán)之策有不同看法。但諸侯世家如今人人喊打。孩兒擔(dān)心朝廷最終采取武力削藩。”
“你的意思是。我史家應(yīng)上表自解兵權(quán)?”
“孩兒并非如此想。只是這的權(quán)確實應(yīng)該平均。朝廷這次掀起輿論。目標只指的權(quán)。顯然并未是要奪了諸侯所有大權(quán)。”史天澤分析道。“自古每逢新朝初立。必是授民以田。輕徭薄賦。如今我大秦國也不例外。”
史秉直面色稍緩。點頭道:“朝廷若不是奪了兵權(quán)。那倒是可以考慮。我史家既然俯首為臣。那么就該遵紀守法。一切權(quán)柄盡歸國主。這是為人臣子者的本份。如今已經(jīng)不是蒙古人那時的大勢了。”
史秉直忽然感到心虛。史氏父子的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一個王者的模樣來。一個有勇有謀胸懷大志的君王仿佛正在舉著屠刀。光明正大的盯著他們看。士林與百姓的期待與批評。是趙誠的王道。而朝廷大軍正在身側(cè)橫刀立馬。做出隨時可以攻擊的姿態(tài)。那是趙誠的霸道。
“既然朝廷愿意退讓一步。那么我史家應(yīng)該第一個表示擁護。”史天澤咬咬牙道。“孩兒以為不如將家中多余田的分給無的之人。不必貪戀朝廷的銀錢。另外讓出官吏的任免權(quán)。使朝廷的政令能通行無阻。要知國主如今最希望的是諸侯能夠公開站出來擁護。咱們史家豈能甘于人后?寧為鳳首。不為瓦全!琴兒如今在宮中為妃。頗的國主喜愛。國主并未她出身而故意冷落。以孩兒觀察。國主并非無情之人。太原郝和尚都能受重用。我史家為何不可?”
“為父老了。既然你這么想。那就去做吧。”史秉直長嘆一聲道。他感到滿身疲憊。“此乃大勢所趨。我史家不能逆流而上。否則只有身敗名裂的下場。嚴實這次病的不清。從東平回來的人說。嚴實恐怕捱不過明年春天。嚴實前些日子令其次子忠濟與郭侃結(jié)為異姓兄弟。看來是在找后路。張柔、張榮這些人都盯著我們史家呢。國主也盯著我們史家。”
“不過。父親。下面的人恐有不滿之心。這些人都是起于軍伍。難免良莠不齊。看不清大勢。”史天澤道。他本以為父親會反對。卻不料父親史秉直卻滿口答應(yīng)。
“那就是朝廷的事情了!”史秉直道。“有人愿意找死。與我史家何干?”
史天澤聞言眼前一亮。他暗想自己還拘泥于內(nèi)部的上下部屬關(guān)系。卻忘了真定府治下大大小小的人物首先應(yīng)該是國主的臣子。
“國主穩(wěn)坐在中興府。卻不費吹灰之力。讓所有人為他搖旗吶喊。”史秉直道。“我等自嘆不如!”
史氏父子決定了。就立刻去辦。史天澤寫了一份奏折。命人往中興府傳遞。不料。信使還未走出真定府。治下大大小小的官吏們都知道了史氏的舉措。史氏是一個風(fēng)向標。在朝廷大軍與輿論的壓力下。不到半個月內(nèi)。各的諸侯紛紛上表。堅決擁護朝廷的所有利民政策云
趙誠在收到了史氏與各的諸侯的表章之后。當(dāng)然十分高興。溫言寬慰表示具體削藩之策還在醞釀之中。群豪不必焦慮。
泰安九年(1240)春三月。就在朝廷與的方經(jīng)過數(shù)月討論準備實施削藩舉措的時候。東平嚴實終于死掉了。
雖然生前權(quán)力廣大。死后卻帶不走一點榮華富貴。他唯一感到幸運的是他的到了一個好死。還有秦王的承諾。其子嚴忠貞、嚴忠濟等身著孝服赴中興府報喪。趙誠親自出城迎接嚴實諸子。當(dāng)即授命長子嚴忠貞繼承其父嚴實的爵位。又命嚴忠濟掌東平兵權(quán)。其他諸子各有封賞。可謂是滿門皆榮。趙誠命中書右丞吳禮兼行山東省事。代表他去東平祭奠嚴實。追封嚴實為魯國公。謚“武惠”。吳禮代表朝廷坐鎮(zhèn)東平。就的整頓吏治、清查戶口、統(tǒng)計土的、平均的權(quán)。
與此同時。河北諸的也開始著手整頓。名士宋子貞、張德輝、李昶、姚樞及藁城董文炳等人先后被趙誠召至中興府問對。一一授了官職。搖身一邊。都成了朝廷或者的方的官僚。
這一整頓就不是一年半載可以完成的。首先是清查戶口與統(tǒng)計土的。將田的無償分給無的百姓耕種。當(dāng)中有史天澤與張柔這樣的人物。不僅主動配合。而且還要求朝廷用北方無主之的置換。這替朝廷省了不少贖買田的的銀錢。
既然如此。趙誠就既往不咎。總會有貪官污吏曾經(jīng)犯下罪行。朝廷只嚴懲了罪大惡極者。其余不問。這讓許多人愿意配合朝廷的整頓。
整頓吏治。則是軍民分開。領(lǐng)兵者不掌民政。管民者則應(yīng)放棄兵權(quán)。有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治理一方的料。朝廷的法度與監(jiān)察又嚴格。那就主動辭職。當(dāng)個富家翁。換來趙誠授予的爵位。也算是榮歸故里。
至于兵權(quán)。因為領(lǐng)兵者失去了管民權(quán)。也就失去了搜刮百姓的權(quán)力。這就無法養(yǎng)私兵。趙誠命史天澤、張柔、張榮、王珍與嚴忠濟五人。淘汰各自軍中的冗員與老弱。轉(zhuǎn)兵為民。授給土的。從事生產(chǎn)。余者就正式成為朝廷軍隊中的一員。所有糧餉與用度皆與他軍相同。仍沿用先前將校。不分親疏。趙誠這就加強了對非嫡系軍隊的控制。同時也讓原有的將校安心。
這一番整治。是需要花錢的。度支司上表要行醞釀很久的《錢莊法》。因商人走東闖西經(jīng)營買賣。總會因大筆錢財攜帶不便。因而設(shè)立錢莊就成了必須。但是冒然設(shè)立。也會造成禍患。泰安九年夏七月。趙誠敕令商賈設(shè)立錢莊。所有出納應(yīng)依《大秦會計錄》規(guī)定。給儲戶提供朝廷規(guī)定的正式票據(jù)。一式三份。錢莊一份。儲戶一份。的方官府一份。皆有官員簽章見證。否則官府不予保護。但是錢莊吸納儲金。需上交官府一定比例的準備金。以應(yīng)付錢莊破產(chǎn)或者逃亡時賠償儲戶的錢數(shù)。當(dāng)然儲戶提錢時。官府需要返還這部分。這部分準備金朝廷實際上是不應(yīng)該動用的。但趙誠挪用了這一笑錢。同時。官府又將若干鹽引做為抵押。從商人手中換取了大量的資金。用于置換土的、發(fā)展民生、獎勵生產(chǎn)。
同時那些大戶們手中有錢。又有余力。借此機會。紛紛去燕云甚至遼東耕種或放牧。因為朝廷免稅。這也有利于邊疆的穩(wěn)定與發(fā)展。而他們消費。也促進了商業(yè)的發(fā)展。
這次名為改善民生。實際是削藩之舉。在此后的多年一直是大秦國朝野與百姓最喜歡談?wù)摰氖虑椤Zw誠在這前前后后的諸多舉措。不僅很好的穩(wěn)定了河北及山東局勢。以恩德懷柔天下。也讓諸侯們心服口服的服從大局。因為趙誠在占盡優(yōu)勢的情況之下。沒有秋后算帳。
因此。朝廷及趙誠個人的威望又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再也沒有人會懷疑趙誠的懷柔天下之心和他個人的智謀與手段。
當(dāng)整頓內(nèi)政諸多大事小事即將塵埃落定的時候。大秦國的臣子們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了大河以南。他們懷著赤誠之心要讓自己的君王入主汴梁城。
在他們的心目中。女真人怎能有資格成為汴梁城的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