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道尖銳的狐叫聲傳來,站在那裡的女子迅速閃身躲過,徽音偏頭就見一抹白影,敏捷地跳躍後,落在了那塊石臺前面,齜著牙威脅地瞪著她。眼見此景,某女子愣了愣,頗爲(wèi)感興趣地笑了笑。
“奇怪呀奇怪,白狐這種東西,居然會在這裡看到?”如果沒記錯的話,白狐也叫北極狐,是生活在極地一帶的纔對啊,今日可碰上兩樣異常物種了。
那白狐似乎能聽懂人話,雪白的身子略小,大約是皮毛厚實的緣故,整個狐身看起來有些圓,聽到徽音的話,彷彿愣了一下,旋即收斂張牙舞爪的樣子,用前爪撓了撓脖子,墨玉一樣的眼睛直盯著眼前之人,良久猶猶豫豫地看了眼身後的石臺,終於好像下定決心了,抖了抖身子,仰頭長嘯一聲,傳遍了整座房山。
“你可能聽懂人話?”徽音震了震,不由自主蹙了蹙眉,心裡覺得有些不太正常,她竟從這白狐身上也感覺到靈力,該不會成精了吧?
“雪苑,說吧!”自白石處傳來一聲青年男子的嘆息,它、它、它居然說話了?
徽音覺得臉部肌肉有些抽動,她在心底哀叫:這到底是不是清朝啊,怎麼會有精怪存在?明明天地之間的靈力並不多啊?
白狐點了點頭,蹲坐下來,伸出舌頭舔了舔黑黑的鼻尖,輕柔的女聲響起:“確如你所猜測的,我與他皆非凡種,只是如今靈氣稀薄,想要修成正果亦無可能,若再找不到靈力豐沛之地,不出一歲,我們就會消泯於天地之間。”
“姑娘身懷靈力,今日相遇實乃有緣,不知……不知姑娘可否伸以援手,幫幫雪苑?”白石語帶踟躕,有些期盼地說道。
徽音凝聚體內(nèi)靈力,眼睛自然能看出這白石和白狐的靈力都屬於清正之力,並非兇物,不過讓她救人,總得有個理由,若無用處,浪費那力氣幹什麼?
“說說你們的來歷,或者我會考慮看看。”
白狐轉(zhuǎn)身踱步到白石邊,乖巧地蹭著那塊石頭:“我是雪域靈狐,因千年前靈氣尚存,勤奮修行得以延續(xù)壽數(shù),然三百多年前元末明初殺戮太重,靈氣驟然逸散,受了重傷。四處跋涉尋找養(yǎng)傷之處時遇到菩提,便共處至今。”
徽音心中想了一下,知道這狐貍雖未說全,但說的確實是真話,對於未說的部分她並不在意,仔細又看了看白狐的模樣,反問道:“你可是九尾狐身?”
“姑娘真是見多識廣,雪苑確乃九尾狐,只是修行未到,頂多算個靈獸罷了。”白石語氣舒緩,帶著一種無處不在的悠然感,“我本普通石塊,只因曾在佛門聽經(jīng)多年,沐浴佛光而成精,可惜修行未果,終是死物罷了。”
靜靜站著的女子纖手自斗篷下擡起,指尖微微凝著微藍的光暈:“唔,看你們挺倒黴的,修行那麼久,偏偏現(xiàn)在天地之間靈力淡薄,要不然也能有個結(jié)果呢!”徽音淡笑,緩步走至白石臺前蹲下,“我不知該如何救你們,但是這靈力約莫還是有些作用,保你們的形態(tài)不被時間摧毀,大抵是沒問題的。”
這只是她血脈中靈力的千萬分之一,即使浪費了亦算不上可惜,徽音指尖依次撫過白石和九尾狐:“你叫雪苑,你叫菩提,嗯……我會給你們找個地方安家,有沒有什麼需要帶走的東西?”
雪苑看了看菩提,想了想望向爲(wèi)他們輸入一絲靈力的女子:“這棵菩提樹並非凡品,請姑娘將它與我們放於一處。”
嗯?
徽音聞言的剎那,腦海似閃過什麼,卻沒能抓住。不過一棵樹而已,收入須彌境算不得大事,於是點了點頭,利落地起身,嗓音變得有些冷硬,“你們承了恩,就要付出代價,我索要的代價就是你們做我十年屬下,如有意外,再相商即可。”
雪苑毫無異議地點頭,她本修行之人,有付出纔有收穫,對這樣的結(jié)果並無意外:“多謝姑娘成全。”
白石沉默以對。
就這樣,徽音的一趟房山之行,竟有意外收穫。她將菩提樹、白石臺移入須彌境,就放在無涯居的後面,白狐卻留在了外面,許是形神保存有望成真,這隻靈獸乖乖地聽命於以後的主人,一絲反抗也無。
“雪苑,我來房山是爲(wèi)尋藥,想來這山你該是熟悉無比,待你幫我尋齊藥材,就讓你去陪你的菩提哥哥如何?”徽音調(diào)笑跟在身邊的白狐,從菩提出聲要她幫雪苑的時候,這兩隻精怪的關(guān)係,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姑娘想多了。”雪苑擡頭瞥了眼別有深意的女子,“菩提乃是由佛入道,我卻是歷經(jīng)人世萬千方有小成,若未曾參透其中道理,又何來今日呢?”
徽音輕輕搖頭,似玄妙地說:“身在局中,豈不聞自障其目?菩提本是沐浴佛光而生,向佛之心與生俱來,參透禪機、領(lǐng)悟佛法又何嘗不是一種執(zhí)念?一旦有了執(zhí)念……雪苑,你說還能成道嗎?”
聽到這話的白狐停下腳步,定定看著先走的那個背影,明明弱質(zhì)纖纖,卻彷彿能撐起一整片天地,給她、給菩提一個安寧的世界,也許今日相遇,本就在天道輪迴之中吧!
因有了雪苑的幫忙,徽音的尋藥之途快了很多,但是很可惜,房山雖然原始程度高,奈何並非物種齊全,有些藥材,只看了圖,雪苑便肯定地搖頭,表示房山?jīng)]有。所以在山裡轉(zhuǎn)悠了七八天,找到的能破陣的藥材也不過三分之一,意外的收穫就是獵到幾隻皮毛珍貴的貂類和狐貍,最後一天的時候,還遇到一頭成年老虎,當(dāng)然,是在暗衛(wèi)們的幫助下獵到的。
對於主人的獵殺行徑,雪苑並不在意,即使同爲(wèi)狐貍,可她乃是高貴的九尾狐,是靈獸,自然非凡物所能比擬,況且修行已快千年之久,心都變硬變冷了,得到的、失去的,不過昨日雲(yún)煙,又何來多餘的感情呢?
正月初十傍晚,徽音騎著神風(fēng),懷裡抱著雪苑,馬後綴著的是黑帝,一身髒亂地返回小湯山,暗衛(wèi)們則頭痛地帶著獵到的東西,小心留意著不弄髒那些動物的皮毛,同時還要注意不能跟丟了一騎飛奔的女子。
遠遠看見主子回來,別院守門的大叔派人往院裡報信,自個兒出門迎接,待看到幾個陌生人跟在自家姑娘身後,還帶著很多獵物時,真的被嚇著了。好在姑娘似乎是與那些陌生人認(rèn)識,到門口時點頭示意,獵物被留下了,人卻連門都沒讓進。
“趙叔,家裡可有事?”徽音跳下馬,抱著雪苑往裡面走。
趙天是個四十上下的精壯漢子,以前是在某家商戶爲(wèi)奴,後來被髮賣了,李生恰好看中,就領(lǐng)了回來。別院上上下下都叫他“趙叔”,徽音自然也不例外。
“回姑娘的話,家裡來了個婆子,是李總管做主的,其他的奴才就不清楚了,姑娘問問李總管便知。”趙天接過馬鞭,牽了神風(fēng)答話,而後瞄了瞄那一大堆丟在門口的死物,有貂、有狐,最顯眼的就是那頭老虎,看得他有些發(fā)懵,“姑娘,這些……怎麼辦?”
徽音腳步一頓,站在門裡面轉(zhuǎn)身一看,嘴脣抿緊了一瞬,吩咐道:“著人處理一下,皮毛留下,肉……給廚房做。還有,叫兩個人把門前打掃乾淨(jìng),看著礙眼。”
“是,奴才遵命。”趙天不敢擡頭,連忙應(yīng)聲。別院裡所有人都知道,姑娘相貌極好,但是李生作爲(wèi)管事,三番五次地申斥他們,遇到姑娘不得直視,如有明知故犯的,只一次就發(fā)賣出去。
所以,儘管在這院子裡幹了幾個月的活,姑娘到底長什麼樣,他們都沒正面見過,而且姑娘進出極少,似乎常常都避開了下人,日子久了好奇的也就不好奇了,只管好好做事過日子便是。
一道黑影竄進門內(nèi),趙天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全身的肌肉好像僵硬了片刻。再擡頭時隱約看到那頭黑漆漆的猛獸,據(jù)說是豹子,但這樣的豹子真的是聽都沒聽說過,他家姑娘養(yǎng)寵物的喜好,還真是讓人膽戰(zhàn)心驚啊。
趙天擦擦嚇出來的冷汗,轉(zhuǎn)頭找人安排姑娘剛剛的吩咐去了。
徽音抱著雪苑疾步往天音湖走,半道上路過一個院子,鼻尖縈繞著清冽的梅香,神經(jīng)不免微微鬆了鬆。和黑帝乘著小船,劃動船槳往湖心島而去,遠遠地就看到那邊有人登船取槳,似是要離島的樣子。
“不忙了,我就過來了。”徽音喊了一聲,手下劃槳的速度快了些,頃刻便靠岸了。與李生一家和幾個丫頭說了幾句話,她就徑直往臥房走。
好不容易沐浴完換了鬆散的衣服,任由詩涵擦著頭髮,某女子懶懶的抱著雪苑順毛,窩在軟榻上命李生請來了那位趙叔口中的婆子。
打理的一絲不茍的頭髮,梳著滿族人的小把子頭,攢著絨花,另有兩枚簡單的配飾,身上是深暗色系的旗裝,腳下踩著寸子,整個人看起來很嚴(yán)肅,猶如一篇刻板的書面文一般。
這位嬤嬤據(jù)說是當(dāng)朝皇帝陛下送來的,李生說聖上傳的是口諭,說要她跟著這位嬤嬤好好學(xué)宮規(guī)。唔,初聽到此事時,徽音是有些驚訝的,不過仔細一想就有些發(fā)笑了,這位康熙爺該不會真以爲(wèi)她要在宮裡當(dāng)一輩子宮女吧?
他願意花精力監(jiān)視,她還不願意浪費時間在紫禁城裡呢!
“嬤嬤怎麼稱呼?”徽音放開懷裡的雪苑,任由她施施然站起來優(yōu)雅立在軟榻上,抖抖毛後直盯著這位宮廷老人。
鄭嬤嬤低垂著頭,恭恭敬敬行了滿族女子的蹲身禮,一板一眼地回答:“奴婢姓鄭,姑娘稱奴婢鄭嬤嬤便好。奴婢奉皇上之命前來教導(dǎo)姑娘宮中禮儀,不知姑娘何時可以開始?”
“唔,擡起頭來說話。”徽音周身縈繞著一種漫不經(jīng)心的氣息,彷彿剛剛吃飽的猛獸,明明看似懶散,實際上有一種隱隱的銳利,出其不意地隱藏在暗處,隨時準(zhǔn)備伺機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