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定睛一看,是她昨夜換下的月事布,她飛快的看了采靈一眼,采靈遙遙的給她翻了一個不屑一顧的白眼。
停云急忙解釋道:“停云不明白母親何意?!?
蔣夫人披著一件白大褂,在丫鬟的攙扶下緩緩下榻,圍著停云走了一圈,“你還說不知何意,當真是處心積慮的謀劃算計,連腹中的孩子都是假的!”
停云驚出了一聲冷汗,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承認。
于是她神色凄惶,雙目楚楚,“云兒不知母親為何這樣說,還請母親明示?!?
“啪!”的一聲,張嬤嬤掌摑在她的臉上。
停云被打了一個愣怔。
便聽蔣夫人繼續(xù)道:“我準許你嫁入蔣家,也可以對你那些小聰明視而不見,但我決不允許你算計到了寒兒子嗣的頭上?!?
停云沉下了心氣,跪直身子,“云兒確實懷了少爺?shù)暮⒆印!?
“還嘴硬!”蔣夫人猛地扭頭,凌厲道:”跪下!“
停云穩(wěn)了許久,緩緩跪了下去,她不緩不慢的伸出胳膊,解開胳膊上的紗布,說道:“昨晚,云兒為長恩剪頭發(fā)的時候,不小心劃傷了胳膊,起初血淌的急,云兒就隨便拿了些碎布止血?!?
說著,她將受傷的胳膊伸了出去,“如果母親因為一條染血的布判定云兒沒有懷孕,云兒打碎牙齒往肚里咽,無話可說,但云兒閣里的東西,為何無緣無故的跑來夫人這里,恐怕是有人從中挑撥,還望母親為云兒聲張大義,明鑒?!?
蔣夫人看著她受傷的胳膊,眼里掠過一絲遲疑。
“夫人,不如請大夫前來瞧瞧?!睆垕邒呱锨耙徊秸f道。
“是啊是啊,請大夫來瞧瞧就知道真的假的了。”采靈急忙補了一句。
停云的心狠狠一沉,面色蒼白了幾分,如果請大夫來瞧,她定會露陷,醞釀許久,她忽然嚶嚶哭泣起來,掩著袖子,抽噎道:“母親,云兒嫁入蔣府不過一月,就有人想至云兒于死地,就算現(xiàn)在請來大夫,難保大夫不被買通,到時候,云兒百口莫辯啊?!?
說到此,她哭的更加傷心,她似是有意無意的提及信件,“何況,母親向來治府有方,又怎么會因為一封信就放我進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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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氣悲切,卻暗藏機鋒,停云當然知道那封信對蔣夫人有多重要,孩子只是當初得以進府面見蔣夫人的由頭,信件才是她嫁入蔣府的必要條件。而這次蔣夫人借假懷孕之事打壓她,以探虛實,她以信件提點,讓蔣夫人行事之前,多加掂量。
說白了,她和蔣夫人都在演一出戲!而牽制她們的,就是父親那封親筆信。蔣夫人定不會讓外人看出她被牽制,而她也不會讓外人瞧出假懷孕。
一開始她的目的就很明確,就是嫁入蔣府,尋求庇佑。其次,是在蔣家穩(wěn)固地位。
而她的動機,蔣夫人一開始便已知道。
停云深深的垂下頭,她知道一開始就跟蔣夫人處于敵對狀態(tài)是下策,但是她沒有辦法,既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又不能以平民身份名正言順的嫁入蔣家,加上時間緊迫,她才出此下策,以懷孕為誘因進入蔣府,果然蔣夫人不會容忍不明不白的女子懷上蔣家的子嗣,她也只能用信件強壓。
她沒有辦法。
這樣一步一步將自己逼入險境。
蔣夫人陰狠的盯著停云許久,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她從不受人威脅,今天竟被一個小妮子威脅,末了,她喘著氣在床邊坐下,指甲摳進了床沿縫隙中。
張嬤嬤上前一邊幫蔣夫人順著氣,一邊幫腔道:“既然二姨太怕咱們府內(nèi)的大夫手腳不干凈,那咱們請個外面的大夫來把把脈吧。”
蔣夫人緩了口氣,她決不能被這個有備而來的丫頭給牽制住了,于是她緩緩點頭,順水推舟說了一句,“不能讓云兒蒙受不白之冤,你去請,還云兒一個公道?!?
停云長長的睫毛顫抖了一下。
采靈似是想到了什么,快嘴道:“今兒早,我看見溫少爺來給夫人送藥,這會子應該在少爺那里吃茶,溫少爺是醫(yī)藥世家出生,身份又干凈,不如請溫少爺來吧。”
張嬤嬤連連附和,“對,溫少爺是個不錯的人選,祖父又曾是前太醫(yī)院的御用太醫(yī),可靠的很?!?
蔣夫人揮了揮手,示意采靈去請,溫家歷來和蔣家親近,這里面還有一層親密的裙帶關(guān)系,溫家掌門人溫儀是蔣夫人的救命恩人,蔣夫人為報恩便與溫儀認了表親,也就是說,蔣夫人是溫錦懿的表姑母。
停云下意識攥緊了衣角,不知這個溫少爺,是不是她認識的那個溫少爺。
不消片刻,門外傳來簌簌的聲音,一雙沾著些許雪粒的黑色靴子出現(xiàn)在停云的眼前,熟悉溫柔的聲音響起,“錦懿問姑母的好?!?
這聲音……
果然是他!
停云猛地一震,卻不敢抬頭,依舊端正的跪著,深深的低著頭,目光所及,只能看見溫錦懿一角白色的袍衣。
“錦懿來啦。”蔣夫人的語氣愉悅起來,急忙招手,“快過來,讓姑母瞧瞧?!?
溫錦懿緩步走過去,接過丫鬟的藥碗,坐在床邊,微笑道:“姑母好點了嗎?”
蔣夫人握著他的手,拍了拍,笑道:“有你親自為姑母拿的藥方,姑母哪能不好呢,我天天聽丫鬟們說你來送藥,就是看不到你人。”
溫錦懿笑道:“姑母是陰寒之氣入體,錦懿從外面進來,攜了一身的風雪,不敢再讓姑母驚涼,只每日送些藥來,希望姑母早日康復?!?
蔣夫人聽他一番話,高興的合不攏嘴,隨后寒暄道:“你父母親都可好?”
“他們身體都還好。”
“碧蓮可好?好些日子沒見著她了?!?
溫錦懿微笑道:“父親要送她出國讀書,蓮兒不愿意,鬧了幾日,聽說寒洲去奉天給她請教書先生了,倒是乖巧了不少,這幾日送去國中讀書了?!?
提及這個名字,溫錦懿的語氣中多了一絲寵溺。
“倔脾氣,可是一點都沒改,跟你母親一模一樣。”蔣夫人既嗔怒,又是歡喜的說了一句。
兩人寒暄了好一會兒,蔣夫人這才想起一直跪在窗前的停云,臉色又嚴肅了下來,語氣冷然,抬了抬手說,“那是上個月給寒兒納的一房姨太太,因為個中緣由沒能通知你們,讓你父母親多多見諒?!?
溫錦懿微笑道:“姑母言重了?!?
說著,他順著蔣夫人指著的方向看去,濃密的睫毛飛快的顫動了一下,眼底掠過一絲驚詫,隨后平靜無波。
“二姨太這些日子動了胎氣,錦懿,勞煩你去把把脈,開點安胎藥?!笔Y夫人不咸不淡的說了句。
溫錦懿看著停云,她消瘦的身子跪的筆直,頭卻深深的垂著,十指交握,骨節(jié)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