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有少數百姓沿著巷子跌跌撞撞的跑,趙子龍高喝一聲,“所有人原地趴下,不要隨意走動,沒有發(fā)生戰(zhàn)事,我們只是來抓紅匪,再說一遍,所有人原地趴下,不要隨意走動!我們是來維穩(wěn)保護大家安全的!”說完,他抬起手臂向天開了一槍。
零散的百姓聽見主干道傳來的聲音,尖叫一聲,終于在四通八達的道子里蹲下身子,混亂的場面終于徹底穩(wěn)定下來。
聽見槍聲停止了,大尉來到蔣寒洲面前,輕蔑的冷笑一聲,“我一直不懂少佐為什么要重用一個中國人,如今看來,卻是少佐錯了,中國人自是袒護中國人,連群螻蟻都不敢殺,如何能與我們大日本帝國的軍士比肩?!?
蔣寒洲站在斷壁殘垣的火光前,臉色的怒意頃刻間便散了去,他淡了眉眼,犀利的盯著大尉軍官,“為什么不能放槍,一、少佐沒有下屠殺令,倘若你我今日做了,消息傳至少佐那里可有不妥?若是被國內的報社大肆報道,這將成為全國性議論的話題事件,你能保證屠殺行為給少佐帶來的是功勛還是抹黑,眼下是建設滿洲國促進大東亞共榮的關鍵時期,若是屠殺行為遭到社會各界譴責,破壞局勢平衡,被大佐怪罪下來,這個責任你來承擔,還是讓少佐承擔。二、你能保證你殺的那些人里面有你想要的人?我與你賭一賭,那群人中,絕不會有溫錦懿,他亦不會混入百姓之中隨波逐流,他是靠腦子吃飯的人,自是知道哪種退路最安全。三、格格在溫錦懿手上,倘若被誤殺,丟了這份功勛,大尉擔待得起嗎?”
大尉軍官精明的眼光在蔣寒洲面前迂回,于是他轉步往主干道的方向走去,當真讓人一一翻過那些抱頭的百姓查看,查看了很久,小兵走上前,用日語回復了一句。
大尉軍官這才看向蔣寒洲,“今日放走了紅匪,歸咎責任是蔣督統(tǒng)太過宅心仁厚,倘若想要取得功勛和榮耀,蔣督統(tǒng)還需拋開雜念,才配與我們比肩。”言罷,他一揮手,便帶著關東兵整齊劃一的撤出了整條長街。
趙子龍安撫了那些百姓,將他們遣散,大致查看了一下傷亡,面色凝重的走過來,“死了十幾個無辜百姓,受傷三十余人,我們的人兩死八傷?!彼眠^一件殘缺的染血軍裝,“在那間棚戶里只找到了這件燒了一大半的軍服和一具殺手尸體,一個女性尸體,看來溫錦懿逃脫無疑。”
蔣寒洲臉上沉著怒意,半晌沒有說話,大概是怒極了,耗費了這么大的精力,還是讓那個男人脫身了,怒意讓他倨傲的下顎越繃越緊,他恨不能親手將溫錦懿片片凌遲,讓這個傷害云兒的男人徹徹底底的消失,抹殺的干干凈凈,踐踏入阿鼻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大雪落滿肩頭,染白了他的碎發(fā),他按耐下翻涌的怒氣,半晌不言語。
趙子龍?zhí)嵝训溃骸岸浇y(tǒng),接下來怎么辦?要把這些受傷的群眾送去醫(yī)院嗎?”
蔣寒洲冷笑,“我若送了,可不就鬧出天大的笑話了么?暗中聯系紅十字會,讓他們來收拾爛攤子,必要的時候,提供物資支持?!?
“是?!?
這一夜的事情,被關東軍部很快的按壓了下來,第二日一早,除了留下的滿目瘡痍,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派風平浪靜的太平,唯有夜間聽見炮火之聲的老百姓依然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生活在這座小城的角角落落。
蔣寒洲處理完這邊的事情,連夜趕至醫(yī)院,山田做了一夜的手術,第二天凌晨從手術室推了出來,推出來的時候,他是清醒地,一把抓住蔣寒洲的胳膊,猙獰道:“抓到那個男人了嗎?”
蔣寒洲頷首,“讓他逃了。”
山田用力推了一掌蔣寒洲,“廢物,一群廢物!”
擔架被抬進病房,山田轉移到了病床上,他目滋欲裂,那個男人……那個姓溫的男人……居然斷了他的子孫……斷了他的命根子……他的拳頭用力捶打在床邊,怒的滿面豬肝色,“百合,百合!”
百合趕緊走進去,“少佐。”
“你來把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我講一遍,不要放過任何細節(jié)!”山田喘著粗氣,眼里迸發(fā)濃烈的殺意。
蔣寒洲剛走至病房門口,忽然收了步子,轉步站在門邊,靜聽百合低聲的敘述。
提及蔣寒洲的部分,百合這次一反常態(tài),幾乎一邊倒的力挺蔣寒洲舍命搭救山田,為追回格格將溫錦懿逼入了棚戶區(qū),最終因場面失控被溫錦懿金蟬脫殼。
蔣寒洲默默聽著,唇角忽然一勾,不枉他在百樂門救了百合一命,到底是派的上用場的,手術室的主刀醫(yī)生經過蔣寒洲身邊的時候看了他一眼,兩人淡淡交流了眼神,各自轉目。
山田喘著粗氣聽著,他曉得百合一向跟蔣寒洲水火不容,此刻聽她對蔣寒洲的描述,便打消了心底些許的疑慮,雖如此,卻依舊暴怒的錘著床,“那些人怎么會混進軍中!軍中編制嚴苛,紀律森嚴,怎么會混入軍中!是誰幫他們進來的!去把重光給我叫來!叫來!”
百合頷首,快步出了病房。
蔣寒洲早已轉步閃身進了旁邊一間病房內。
那名叫重光的大尉很快的來到山田的病房,正是昨晚跟隨蔣寒洲出現在棚戶區(qū)的士官,山田咆哮的聲音傳來,他似是砸了什么東西,屋內一片肅穆混亂的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蔣寒洲待那邊安靜了下來,這才緩步往山田的病房去了,乍一見百合和重光僵硬難看的臉,他低眉,恭順的來到山田面前,頷首道:“蔣某人未能保住格格,任憑少佐責罰。”
山田沖重光發(fā)了一通脾氣后,猶自情緒激動,他作為男人的標志就這么被人給咔嚓了,只想到這一點就讓他暴怒的抓狂,他用力抓著床單,臉上青筋乍起,“登報,登報,通緝,致電大佐,溫錦懿為紅匪骨干,危險分子,全國通緝,全國通緝!”
百合和蔣寒洲同時應聲,“是?!?
山田激動了很久,才緩緩轉動眼珠看向蔣寒洲,粗聲說,“蔣督統(tǒng)這次做的很好,雖說丟了格格,但情有可原,我給督統(tǒng)將功贖罪的機會,把格格給我找回來?!?
蔣寒洲低眉,“是?!?
“至于重光?!鄙教飸嵟目聪虼笪緦㈩I,“若非我親口傳令,以后不得擅自行動,讓百合代替你排查士兵人員編制!看看還有沒有漏網之魚混進來!”
重光眉間陰了陰,百合是什么身份,不過跟日內一樣是司務長的軍職,負責軍隊里伙食、住宿、還有軍中財務等大小事宜,皆是后勤日常生活方面。百合甚至連司務長都不是,只是一個中士軍曹罷了,不過是受山田親睞,近身負責文職,有什么能耐替他排查人員編制。
重光一時間沒有應聲。
山田猩紅了眼睛緩緩看向重光。
那是殺人者的眼神,重光猛然低下頭去,心里咯噔一聲,頷首,“是。”
鬧出的巨大亂子花了將近一個星期才平息所有動蕩的苗頭,原本計劃下個月讓蔣寒洲與百合共同押送糧草物資去往奉天,卻因山田重傷的事暫時擱淺,據傳言稱大佐要親自過來審查這批糧草質量,所有的事情都不明朗,山田不再提,蔣寒洲便無動作,這一周時間,他安分守己的活動在軍部與醫(yī)院之間,未曾回過一趟蔣府,忠心耿耿的樣子讓山田心頭的氣和疑慮漸漸消散了。
他是在一周后的一個深夜回到蔣府的,蔣府內關東兵早已撤去,對他也不再監(jiān)視,這間闊朗的府邸從內到外安插的都是他的人,為了掩人耳目,他派人傳話,叫茉莉招搖過市的來蔣府過夜。
聽說他回府了,茉莉擔心了好些日子的心終于有了著落,這男人可不能出什么岔子,她下半生的寶可都押他身上了。她在方管家的陪同下落腳鼎書閣等了許久,終于等到蔣寒洲回來,蔣寒洲穿了一件黑色立領風衣,外披一件厚實的軍大衣,滿身風雪,軍靴一踏進書房,便攜進了嚴冬的寒氣。
茉莉一身駝色旗袍,罩白色坎肩,外套羊毛白裙袍,肉色絲襪在夜間格外的誘惑,長發(fā)波浪般披在腦后,她坐在暖爐旁端詳一件玉如意,看見蔣寒洲完好無損的回來,連忙將那柄從蔣寒洲書桌上拿來的價值連城的玉如意揣進了懷里,起身,“我聽說山田被溫家少爺咔嚓了?”
蔣寒洲“嗯”了一聲,脫去了軍大衣丟給方承,緩步來到書桌后面翻箱倒柜的找著什么。
茉莉趕緊關上門,迎上前,“這么說我不用再去伺候他了?”
蔣寒洲“嗯”了一聲。
茉莉臉上浮起一絲欣喜,“沒想到那個姓溫的還夠狠的啊,瞧他那張人畜無害的臉,完全看不出來啊,敢有膽兒闖軍部,外面?zhèn)鞯姆蟹袚P揚,好家伙……”
不等她說完,蔣寒洲皺了皺眉,怎么總有女人在他耳邊嘰嘰喳喳的提這個男人,軍部有百合三句不離溫錦懿,回府了怎么還有女人提。
茉莉知趣的閉上嘴,抬腿坐在他的書桌上,風情萬種的樣子,懷里的玉如意忽然就掉了下來,“哐當”一聲。
蔣寒洲看了眼。
茉莉趕緊又揣懷里,若無其事的咳嗽了兩聲,越是尷尬越是妖嬈的坐在桌子上,“我看這玉如意陳色不錯,就想跟你借來看看?!?
“你若是喜歡?!笔Y寒洲指著一側的立柜,上面安置了許多價值不菲的古玩和洋貨,“那邊有的是,隨便去挑,隨便拿?!?
茉莉尷尬的臉上瞬間容光煥發(fā),接了上句話,安撫道:“我的意思是要知道山田有被咔嚓的一天,咱們之前就不用花那么大的心思廢了山田啊?!?
蔣寒洲揚眉,“妥到什么程度了?”
茉莉笑的招搖過市,跟他勾肩搭背的哼笑道:“我是誰,他那小弟弟早就起不來了,你在他硯臺里下了那么重的藥,早廢了,要不然你也沒那個膽兒把媳婦兒送進山田的房里,哎,你也是夠花心思的,要是哪個男人對我這么好,死了也值了。”
“你不是喜歡姓溫的那個類型么?”蔣寒洲在抽屜里終于找到了袁玉然送給他的那個香包,有它在身上,才能感到踏實,有種被庇佑的感覺。他緩步走進書房內室,脫掉了風衣,在衣柜里又翻箱倒柜的找了許久,在鏡子前換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似是想到了什么好事,臉上漸漸有了笑容,“你若是真喜歡他,我把你送上他的床如何?你想嫁給他也成,奉子成婚,我?guī)湍戕k,只怕他配不起你,若真嫁了他,你也活不起了?!?
茉莉靠在內室的月形花窗前,環(huán)胸看著蔣寒洲換衣服,面色如常的笑道:“得,剛剛誰不讓我提的,倒是自己提起來了,還是算了吧,溫少爺那樣的男人只可遠觀不可褻玩,我連跟他說句話的勇氣都沒有,以前見他去百樂門巴巴兒的還能跟他搭句話,倒是個禮貌溫柔的人,可現在看你天天被他往死里折騰,恐怕他也不是個善茬,這樣笑里藏刀的人,我可應付不來?!彼种敢惶?,指著穿衣鏡前的蔣寒洲說,“這件不行,太輕佻了,換剛剛那件灰的,你適合灰色,穩(wěn)重。”
蔣寒洲拎起剛剛丟在椅子上的灰色風衣穿上,眉眼很淡的問了句,“你們女人都看上他哪兒了?我怎么就瞧不出他哪里好了?!?
茉莉笑了聲,走過去丟掉了他手上的灰色凈面風衣,從柜子里取下一件雙排扣環(huán)帶的立領風衣出來,又幫他挑了一條白色襯衫,搭一條紅色圍脖。
蔣寒洲一看眉頭就皺起來了,“要什么紅色,跟個女人一樣,換了,要黑的?!?
茉莉白了他一眼,“瞧瞧,這就是你跟溫少爺的不同,若今日站在我面前的是溫少爺,這紅色他指定選,顯得皮膚多白呀,又洋氣,還高雅,就你天天把自己整的跟舊時期的冰山王爺一樣,見誰都像是欠你錢似得,哪個女人敢接近你啊,嚇都嚇壞了?!?
茉莉把紅色放在他胸前比了比,一張俊朗英氣的臉頓時唇紅齒白,俏麗了幾分。
可是蔣寒洲的眉頭卻皺了起來,“男不男女不女的,像什么樣子?!彼焓秩ツ?。
茉莉“啪嗒”一聲拍掉了他的手,翻他一個白眼,“你懂什么,多好看呀,你看看溫少爺每次圍的那條藍色圍脖,又有風度,又穩(wěn)重,還透著幾分憂郁的氣息,嘖嘖嘖,我這種閱男人無數的風塵女子都抵抗不了那種誘惑,還不說那些閨中小姐了?!彼亮艘谎凼Y寒洲,“你這張臉配上你糟糕的性格,簡直白瞎了,好好打扮一下,可不比溫少爺差?!?
“我不帥嗎?我跟姓溫的差哪兒了?”蔣寒洲冷淡了眉眼,從衣柜的抽屜里拿出一個打火機,裝風衣口袋里。
“差哪兒了?”茉莉嗔笑一聲,忽然眼睛一翻,踉蹌的后退了兩步,身子癱軟的往一邊的椅子上歪去,仿佛頭暈的天旋地轉,斜倚在了椅子上。
蔣寒洲皺了皺眉,踢了踢她的腳,“喂,裝什么死啊,剛剛不還好好的嗎?”
茉莉歪在椅子上,有氣無力的指著外間,“水,麻煩幫我倒杯水,我……我頭暈……”她一手按住了額頭,十分不舒服的樣子。
蔣寒洲懷疑的看著她,“自己沒長手?別裝了,想喝水自個兒倒去?!?
茉莉牙齒咬的格格作響,忽然從椅子上跳起來,“差哪兒了?差哪兒了?我的蔣督統(tǒng),你說你跟溫少爺差哪兒了?要是溫少爺遇到這種情況,一定第一時間拉住我看看有什么大礙,要不要送醫(yī)院,倒水這種事情不用我說,他就做了。就你這種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的人一邊踢我一邊問我是不是裝得,哪個女人受得了你?!?
蔣寒洲十分不屑的揚了揚眉,“誰知道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要是真的呢?”茉莉環(huán)胸問道。
蔣寒洲說,“方承不在外面站著呢么,他自會送你去醫(yī)院。”
茉莉直砸嘴,一臉無可救藥的表情,“你還不知道你跟溫少爺差哪兒嗎?”她扭著腰肢來到蔣寒洲面前,挑起性感的長腿輕輕摩擦他的腰際,水蛇一樣的胳膊攀上他的頸項,匍匐在他的胸膛,仰臉迷離的看著他,聲音誘惑道:“告訴我,如果一個女人這么對你示好,你會對她說什么?”
蔣寒洲揚眉,邪邪的勾唇,“找什么不自在。”
茉莉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徹底對這個男人無語了,調教都調教不來,她忽的從蔣寒洲身上撤下了手腳,搖頭半晌,一臉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緩步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點燃一根香煙,搖頭,“嘖嘖嘖,沒救了,沒救了?!彼龔椫讣?,說,“蔣督統(tǒng),哪個男人會抗拒那么性感的女人,在這種曖昧的氛圍下,誰會對女人說‘找什么不自在’這種煞風景的話,就憑這一點,你女人緣不行是有原因的,嘖嘖嘖,一點都不解風情?!?
“這不分情況么?若是我喜歡的女人,還用她動手?我不早就上了么,若是不喜歡的,不就是找不自在么。”蔣寒洲揚眉說。
“行了行了。”茉莉不想再跟這種單向思維的男人浪費口舌,她吸了一口煙,“要是溫少爺遇到這種情況,不管喜不喜歡,那可一定是含情脈脈的看著對方,優(yōu)雅的微笑婉拒,這樣以來,女人不更癡迷他嗎?算了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你今兒找我來,恐怕就是讓我來替你打扮打扮的吧,是要去見女人的吧。”
“嗯?!笔Y寒洲說,“要帥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