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母親……姐姐……”停雲混亂的呢喃,“寒洲我錯了……我錯了啊……求你把我的家人還給我……求你……”
小蘭流著淚上前握住停雲的手,“太太,少爺不會爲難你的家人的……你一定要養好身體,等著來日與他們相見,他們都在等你,你要好好的。”
彷彿是聽見了她這句話,停雲於夢魘中漸漸安定下來。
小蘭不敢多做逗留,來到少女身邊,感激道:“我被人盯得緊,你能進出自如,以後希望你能多多關照二姨太,我會抽時間出去買點吃的用的,你幫我給二姨太拿來好嗎?”
少女點了點頭。
錦縣的局勢越來越不穩定,經濟大幅度動盪,隨著山田咄咄逼人的步伐,百合和中野大肆斂財,攜手擊潰商業競爭對手,非法收購產業,這其中,也包含溫家的兩個錢莊。
溫儀歷來是個甩手掌櫃,以前有溫錦懿打理生意,但現在溫錦懿被逐出溫家,所有的重擔都壓在了唐婉如身上,她倒是樂得其所,爲了跟山田搞好關係,她不惜找到秦貴的,錦縣第一窯姐兒李嫣,讓李嫣在秦貴的耳邊吹耳邊風,因此與秦貴攀上了關係,通過秦貴之手,給山田送了不少好東西。
唐婉如一邊打著秦貴的算盤,一邊想著蔣府那邊怎麼給張嬤嬤一個交代,好堵住張嬤嬤的口,於是她下定決心,一旦蔣夫人不肯娶碧蓮進門,就先挑撥了秦貴的母親秦嬤嬤與蔣夫人的關係,只要秦嬤嬤和蔣夫人生了間隙,秦貴定不會再向著蔣家,到時候他投靠溫家只是順水推舟的事。
雨過天晴,蔣夫人三番五次的找人去叫蔣寒洲,方纔將蔣寒洲請回了家,明華臺裡鳥語花香,入境的水潭反射著天上的雲彩,樓閣沿襲舊時的紅木雕欄,如一副閒水靜雅人家的古樸畫卷。
水花飛濺,軍靴踏碎了這份寧靜,大步流星的走入屋內。
蔣夫人正在漱口,吐掉嘴裡的水說道:“呵,你還知道回來,真有骨氣?!?
蔣寒洲臉色不好,“媽,你找我什麼事。”
蔣夫人隨手指著桌子上的一張函說,“你先看看那個?!?
蔣寒洲緩步來到桌邊,拿起桌上的函看了眼,信封后還夾著一張照片,他微微皺了皺眉,“這是幹什麼?”
“幹什麼?給你娶媳婦兒!”蔣夫人洗漱完畢,從裡屋走出來,“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一直這麼下去,咱家也要有點好事沖沖喜,這個媳婦兒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她揮手遣散了丫鬟婆子,拿起少女的照片說,“然兒的父親是袁文才,既是大學者辜鴻銘的學生,又是遼寧兵工廠督辦臧式毅的幕僚,其母是馮庸大學的老師,其舅舅是北四行之一的鹽業銀行副總經理,她哥哥是瑜川的軍閥,真真的是名門之後,現在人家主動要求聯姻,這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蔣寒洲臉色愈發難看,“雲兒……”話說了一半,他忽然想起他已然休了妻,於是他閉嘴不答,薄脣抿成了一條線。
“你還嫌她把咱家的臉丟的不夠多嗎!”不提艾停雲蔣夫人還不氣,一提這個名字,她便氣不打一出來,“她嫁入咱家存的什麼心路人皆知,跟錦懿那檔子事你親眼所見!你還要我怎樣?你丟得起這個人,我丟不起!眼下山田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剝了,如果我們再不想辦法尋求生路,就只有死路一條!你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手上的那批軍火已經被山田劫走了……”
蔣寒洲面容黑沉沉的陰鬱。
蔣夫人瞪圓了眼睛,“兒啊,這麼下去,你父親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基業毀於一旦不說,錦縣的父老鄉親……也完了啊?!?
蔣夫人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道:“寒兒,你覺得你還有任性的資本麼?你覺得你還能像以前一樣兒女情長沾花惹草嗎?關東軍快打到咱家門口了??!你如果再不找聯軍,一切都完了,那袁玉然的哥哥就在山那邊的城鎮,只要你應下了這門親事,既解決了槍彈稀缺的問題,兩軍再一合併,錦縣的百姓算是……有望咯。”
蔣寒洲薄脣緊抿,許久低聲道:“容兒子考慮。”說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蔣夫人一手撐著桌子,穩住身體,真沒想到寒兒對那個女人癡情到這個地步。
蔣寒洲考慮了幾日,蔣夫人便絕食了幾日,到了第三日的時候,小樑終於忍不住對蔣寒洲說,“少爺,老夫人已經三日沒有進食了,說如果你不答應這門婚事,她就算餓死,也進不得半點米糧啊?!?
蔣寒洲蹙皺在一堆電報中,薄脣微微泛著白,沉默以對。
到了第五日的時候,蔣府內外開始恢復生機,傳言蔣帥又要另取妻室,新少夫人是來自奉天的名門之女,丫鬟婆子們進進出出的爲了迎接新的少夫人而準備著。
蔣夫人雖然傷了些元氣,但心情不錯,經過調理不日身子便恢復了些許,她立即給袁家回了信,邀請袁玉然前來錦縣。
與此同時,她將風水最好的臨風院騰出來,置辦尚好的傢俱物什,最新款武漢律家出產的時髦新衣、首飾樣樣齊整,恨不得把中商百貨都搬進來裝點門面。
這等熱鬧的喜事兒自然少不了唐婉如,她聽到消息一大早趕到蔣府,遠遠的看見蔣夫人親自在院子裡挑選擺件,便笑著上前道:“聽說夫人姐姐要娶兒媳了,也不知會妹妹一聲,妹妹好做準備。”
“早知道你要來,我新沏的碧螺春都等好了?!笔Y夫人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便將面前的事宜皆交給了秦嬤嬤,在五兒的攙扶下笑著往屋內走去。
唐婉如知道蔣夫人是想避開人羣,便也隨著她進入屋中,屋內一改往日陰暗閉塞,捲簾全都拉了起來,窗戶也敞開通風,紅木傢俱擦得鋥亮,處處都是新氣象。
唐婉如笑問道:“夫人姐姐身子好些了?屋裡中藥味也散了?!?
蔣夫人喝了口茶,“身子好多了,這天兒也暖和了,醫生說要多活動活動,屋內也多通通氣兒。”她放下杯子說,“碧蓮還好吧,我看她那日受到的打擊不小,畢竟她年紀小,過早接觸不好的事務,難免受到驚嚇?!?
唐婉如幽幽的嘆了口氣,神情黯然下去,“也不知怎得,這些日子蓮兒茶不思飯不想的,真擔心折騰壞了身子,恐怕是心疼寒洲的緊?!闭f完,她瞟了眼蔣夫人的臉色,細細觀察。
蔣夫人拿了一粒冰糖放入杯中,輕輕攪動著,“蓮兒是個好姑娘啊,只可惜,寒兒沒這個福氣,我多次提醒他,可他偏偏看上了袁玉然,哎?!?
唐婉如沒想到蔣夫人這麼開誠佈公,愣了一愣,“袁玉然?那個袁文才的獨女?”
蔣夫人緩緩點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這個新時期怕是不管用咯?!?
唐婉如把整個錦縣的大家小姐都猜了個遍,覺得沒一個能和碧蓮相提並論的,沒想到竟是奉天那邊的大家,袁玉然的名字她兩年前便聽過,小小年紀便翻譯外國詩書,精通三國語言,名震世家小姐,她的背景更是讓人不可小覷,唐婉如心裡像是泄氣兒的皮球,乾癟的揪了起來,難怪蔣夫人拋棄了溫家,原來是有更高的高枝兒可以攀附啊。
她收起臉上難看的神情,繼而抿嘴笑道:“奉天那麼遠,怎就結下了這等天賜良緣?”
蔣夫人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函上說玉然與寒兒在奉天有過一面之緣,小女兒動了心思,便有心託付,這不,猶豫了又猶豫,硬是讓她父親寫下了這封信來,明知道寒兒娶過妻室,也全然不介意,真是個癡心的女兒,聽說是去年見過呢。”
唐婉如勉強笑了笑,“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緣分,緣分來的時候,攔都攔不住?!?
蔣夫人點頭。
兩人談笑間,秦嬤嬤喜滋滋的從外面走進來,“夫人,奴家阿貴來拜訪夫人了。”
蔣夫人並不避諱,笑著招手道:“讓他進來。”
不一會兒,秦貴滿臉堆笑著走進來,一身灰色的馬褂闊腿褲,胸前習慣性的掛著一個銀牌,頭髮梳向一邊,他皮膚黝黑,逢人又愛擠眉弄眼,乍一看,像是一隻脫了皮的黑老鼠似得。
“哎吆,幾日不見,夫人越發光彩照人了,小的問夫人的好?!鼻刭F油嘴滑舌的打了個千。
蔣夫人笑的合不攏嘴,客套道:“秦隊長大駕光臨,寒舍可不蓬蓽生輝,你這麼說真是折煞我這個老太婆了?!?
秦貴小眼睛裡冒著精氣兒,眼神一瞟,便看見坐在一側的唐婉如,他顴骨抽搐了一下,隨後老練的笑道:“沒想到唐夫人也在這裡,小的今兒中了頭彩了,一下子見著兩個女中巾幗?!?
唐婉如只是笑著點了下頭。
秦貴拎著手中的東西上前,笑道:“小的今兒來沒別的事,主要是奉山田少佐的意思,給老夫人送件大禮來了,感謝夫人前些日子的宴會招待?!?
蔣夫人頗爲意外,她雖有意交好秦貴,不過是從他嘴裡套一些消息吧,打算將他培養成寒兒的人,沒想到山田竟也通過秦貴接觸她?難道有什麼別的用意?
“我正好想起來有個事要去辦,你們慢慢聊,咱們改日再聚。”唐婉如瞅著風向不對,十分使眼色的藉故離開。
待丫鬟婆子都退下了,秦貴腆著個臉上前,諂媚的笑道:“夫人,您府上的二姨太可安好?”
蔣夫人詫異的盯他一眼,“提她做什麼?”
秦貴搓著手,笑的愈發曖昧,“既然她已經沒有用了,可否把她交給我?!彼麥惤Y夫人壓低聲音道:“山田少佐十分中意她?!?
蔣夫人臉上的笑容緩緩淡了下去,慢慢沉下了臉。
秦貴緊接著說,“她那一支舞,少佐到現在還記著,只要您把她交給我,我保證有辦法讓山田少佐跟蔣帥握手言和!”
蔣夫人面色凝重的可怕,“怎麼就看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