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話說完,傻妞早飛去倒了杯水給他。
阿俊一本正經的撫開傻妞的手,看著停云道:“蠢女人,你別再去見蔣寒洲了,咱們少爺過些日子就出來了,若是你出了什么岔子,讓我們少爺的臉往哪兒擱?”
停云仔細盯著棋局,并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畢竟這些日子跟她說這些話的人太多了,志成說過,阿俊說過不止一次,小蘭也說過,她早已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
阿俊見她沒反應,冷笑一聲便拎著志成走了出去。
停云將凌亂的棋局憑著記憶緩緩恢復原狀,畢竟這是錦懿的棋局,不可以破壞,她在恢復的過程中,按照阿俊介紹的圍棋法一點點消化理解,很快發現,這盤棋上,無論白子和黑子,沒一粒落下去,幾乎都能做到絕了多方的氣數,斷了對方的后路。
這是一場白子和黑子勢均力敵的博弈,可是細細看去,黑子雖圍局的勢力更大一些,但白子幾乎長驅直入黑子腹地,破了黑子的陣法,讓他無法圓滿的圈棋,白子從外圍突入,隱線相連,是可以從外圍大局上圈棋終局的。
可是為什么溫錦懿不落子了呢?
停云研究了半夜,第二日精心打扮一番便往古玩鋪子去了,花大價錢挑了一盤精致的玉制棋盤,棋盤用整塊玉石雕琢而成,黑白棋子分別用黑白玉打磨,像是一汪清色的水,成入黑白的小石子,十分的精美華貴,蕩漾著古色古韻。
她今日一身鵝黃色繡銀云龍紋高領中袖旗袍,發髻簡約低垂,用一只碧綠的步搖固定,中規中矩又不失嫵媚的打扮,拿著精美的禮盒,只身一人往關東軍軍部去了。
據說山田常年住在關東軍部內。
軍區鐵門前,構筑小長城般冗長的沙袋工事小兵們站在壁壘后,端著長槍把守的密不透風。
停云知曉關東軍不比錦縣自衛軍,任何一個無差別中華民國的公民站在這里,都有被無理由擊斃的危險,她可以在自衛軍部鬧,是仗著蔣寒洲的勢,仗著他對她還有捉弄的興趣,但她不能在這里鬧,因為在這里犯了事兒,哪怕是蔣寒洲,都保不住她。
離軍部大門還有一百米的距離,便有身穿淺綠色防化服,夾著歪把子的關東小兵大喝一聲,“來者什么人?”
停云忽然站定,仰目看了眼那密不透風的圍墻,揚聲道:“小女子姓舒,名云,應山田少佐之約前來。”
沙袋后的小兵交頭接耳一番,其中一人飛快的進了鐵門,過了許久,方才跑了出來,一抬手,鐵門緩緩打開。
停云深吸一口氣,她曉得山田會見她,不為別的,就沖她這份敢入虎穴的勇氣,山田也會一探究竟。
她壯著膽子緩步踏入豺狼虎豹之地,鐵門后是撲面而來的機械硝煙的味道,攜帶著凝重的閉塞感,巨大的練兵場上,士兵們排兵布陣,橫掃千軍跨馬前行,除了練靶子的槍聲混雜在震耳欲聾的口號里,似乎再無其他。
一名小兵疾步走在前方帶路,拐過三棟大樓,走過長長的鋼鐵廠房,方才來到一棟二層高的平角樓前。
這樓十分的工整普通,倉促的刷過一層白漆,便再也其他點綴裝飾,就像日本人的性格,簡約規整,棱棱角角。
她低著頭上樓,在拐角第二間辦公室前停下,那小兵站在門口聲如洪鐘的匯報了一聲,靜默了一會兒,方才用力敬了一個軍禮,轉身離去。
停云被小兵阻擋的視線豁然開朗,這是一間長方形的辦公室,正對面的墻改裝成了書架,擺放著許許多多的書,有儒學,有武士道,書架對面則擺放著一張辦公桌,山田一身綠色軍裝,頭戴軍帽,肩頭是淺綠色領章,正拿著毛筆字,專注的學習書法,最里面靠窗的角落里放著一張簡易的綠皮單人床,被褥工整擺放,毫無奢靡之風,僅有的裝飾,便是另一面墻上,掛滿了武士刀。
停云看著山田頭上包扎的紗布已經解去,看來傷口好的差不多了,那晚上蔣寒洲拎瓶子的力道可是不小的。
“舒小姐會寫毛筆字嗎?”山田頭也不抬的問了句。
停云站在門口猶豫不決,冷不丁的被他這么一問,身子顫了一下,微微笑,“會一點。”
“我聽說中國的字講究執筆,字法,靈魂,可本少佐領悟不到。”山田這才緩緩抬頭,剛毅寬闊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有一絲道不明的深意。
停云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盤,既不問她來意,也不意外她的到來,于是她鼓足勇氣踏了進去,來到辦公桌前看了眼,山田的字用了極大的力道,剛勁有力,卻過猶不及而顯得笨拙。
停云拿起執筆架上的一根毛筆,在手心過了一遍,隨后沾了少許墨汁,拿過一張紙,龍飛鳳舞的寫了一個“人”字,“中國的毛筆字講究入筆、行筆、收筆,入筆可露鋒、藏鋒、逆鋒。行筆可中鋒用筆,行中留,留中行,避免浮華。收筆可露可藏,就像做人一樣,可暗藏機鋒,也可鋒芒畢露。”
停云將筆輕輕擱在筆架上,坦然的看向山田,“但也講究一神一魂,神魂講究一個悟字,少佐參不透,是因為少佐沒有將感情傾注筆端,悲歡離合,喜怒哀樂,生或者死,皆是神韻。”
山田拿起停云的字細細看著。
論毛筆字,停云有足夠的底氣引起山田的興趣,愛新覺羅家的兒女,從來不會在行字上輸給別人。
果然,山田寬闊的面上浮起一絲笑意,目光贊嘆的看著停云,“舒小姐寫的一手好字,字如其人,含而不露,美,大大的美。”
氣氛仿佛融洽了一些,停云將手中的禮盒放在辦公桌上,向山田這樣的男人,骨子里的侵略性讓他存在不穩定的因素,卻又有下圍棋的嗜好,說明他附庸風雅,下棋要講究棋德,他既然對這個事情感興趣,那么從某個方面對自身有一定的規范,停云今日敢來,賭的便是這個道貌岸然的“德”字。
德行先,君子行后,那么在他附庸風雅的性格里,一定也會追求表面上的君子風骨,書柜里那些儒學書籍更加應證了這一點。
停云微微一笑,“作為中國人,哪有不會寫字的道理,少佐的字蒼勁有力,一展男人剛性之美,君子之風,舒云該是多像少佐習得筆力路數。”她將禮盒推至山田面前,“前些日子與少佐吃酒,舒云恣性而為,累的少佐酩酊傷己,事后舒云惶恐度日,著實過意不去,所以今日斗膽來請罪,還望少佐莫要怪罪舒云。”
山田目光緩緩落在停云的禮盒上,有那么一刻,鷹隼般的眼中掠過一絲警惕。
停云察覺到了他的提防,便笑著說,“不知該送什么謝罪之禮,挑來挑去,舒云愛圍棋,便斗膽給少佐送了一盤棋。”
談話間,她已經飛快的打開禮盒,也就在那一瞬間,山田本能的按住了她的雙手,警惕的眼中掠過一絲殺意,下一秒,他陰冷的余光瞥見盒子里剔透的棋盤,方才放開了手,“舒小姐人美,心也美。”
停云跳至嗓子眼兒的心終于回落,她笑著將棋盤拿了出來,兩人始終隔著辦公桌站著,無論哪一方都不曾放松過,這個山田雖然在人前看似對她輕佻大意,可是在人后,卻提防的緊。
那棋盤是用白玉雕琢描繪而成,棋框黃木漆黑金,放置桌子上,幾乎透明的如一汪水,可以穿透棋局看到桌面上的紋路。
果然山田眼前一亮,鷹隼般的雙眼鎖定停云,“舒小姐心意,本少佐接受了,聽說舒小姐也會下棋,不如今日咱們對弈一番,算我對舒小姐這番美意的回報。”
上鉤了!
停云莞爾一笑,“舒云只會一些花拳繡腿的功夫,不敢在少佐面前賣弄。”
山田拿著棋盤往窗邊的一張圓桌前坐下,“中國人有句話,既來之則安之。”
停云緩步上前,微笑道:“中國還有句老話,無約不成賭,對舒云來說,博弈有輸有贏,也算是賭局,咱們有賭約嗎?”
山田微微一怔,繼而緩緩笑了起來,細細看著停云那張臉,“舒小姐不僅長得像我家鄉的妻子,連要強的性子也很像,既然要約定。”他高高的顴骨向兩側展開,露出一抹曖昧不明的笑意,“舒小姐想怎么約?”
停云一手支在棋盤上,托著腮裝出思量的樣子,頗有些天真爛漫的神韻,她蹙眉想了會兒,抿嘴笑道:“我送給少佐一盤棋,少佐要不要也送舒云一個小禮物呢。”
山田瞧她一臉嬌憨的樣子,剛毅的眉間便放低了戒備笑道:“哈哈哈,舒小姐愿陪本少佐下這棋,無論輸贏本少佐都送,要一件送一件,要十件送十件!”
停云微微一笑,將目光看向棋局,她昨天才向阿俊討教了基本方法,對棋路和布局不甚了解,可是她花了一夜的時間將溫錦懿的棋局熟稔于心,如果她今天是白子,她就走錦懿白子的下法,如果她是黑子,她就走錦懿黑子的下法,不管怎么說,高手博弈,其走的路子,大同小異,想來錦懿的棋局,應該也實用于山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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