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兩日剛剛吃過虧,于是蔣寒洲不言語,她便也靜默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盒子里的飛鏢都投擲完了,蔣寒洲指尖玩轉一枚飛鏢,低眉狀若無意的問道:“去找山田了?”
半晌沒有聽見她的回應,仿佛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蔣寒洲回頭看去,便見她站在門口,一身緊身彩旗裝,步搖玲瓏,一臉無所謂的淡漠。
他的目光緊緊的落在她手中握著的一把日用軍刀上,瞳孔微微收縮,漸漸抿起薄唇。
停云下意識將刀藏在身后。
蔣寒洲也不走近,只是遠遠的伸出手,“拿來。”
停云看著他,沒有動。
蔣寒洲說,“我數三聲。”
“一。”
“二。”
“三。”
停云原地不動。
蔣寒洲面色一沉,低喝一聲,“子龍,吩咐監獄長,立刻把溫錦懿給我斃了!”
“蔣寒洲!”停云青白了臉,喚了聲。
“拿來!”蔣寒洲怒意隱忍到了爆發的邊緣。
停云緩步走過去,將軍刀緊緊護在身后,“你想做什么?”
蔣寒洲不說話,揚眉看她,眼底傾軋翻滾的怒意,隱忍不發。
停云此刻不敢招惹他,她也自知做了怎樣危險的事情,拿了日本人的東西,莫名的覺得理虧,于是緩緩將軍刀遞了過去。
蔣寒洲接過,看也不看,向著門外喚了聲,“子龍。”
趙子龍推門而入。
蔣寒洲將刀遞給他,“拿去還給山田。”
停云心下一驚,猛地想將刀奪過。
可是蔣寒洲忽然抬手,將刀扔給了趙子龍。
停云情急之下,猛地轉身,攔在了門口,虎視眈眈的看著趙子龍,“把刀還我。”
趙子龍一臉為難的站在原地。
這刀是她豁出命得到的東西,就指望它救蘭兒于火海,怎能說還就還,她沉了目,“趙子龍,你把刀還我。”
趙子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子龍,從窗戶走。”蔣寒洲淡淡說了聲。
“不……不……不要!”停云忽然一個沖身上前,想要抓住趙子龍的衣角,卻被蔣寒洲攔腰截住,她揮舞著雙手,掙扎想要窗口追去,聲嘶力竭道:“那是救命的!趙子龍,那是救命的啊!”
趙子龍三五步便跨出了窗外,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種巨大的落差感讓她忽然放棄了抵抗,怔怔的看著趙子龍離開,前功盡棄了,她所做的一切又前功盡棄了,為什么蔣寒洲總跟她過不去,為什么他總是這樣對她,在蔣家的時候如此,現在又如此。
在他面前抵死流不出的淚,忽然從眼底涌了上來,她繃著臉,“放開我。”
蔣寒洲的身子一僵,卻沒有動,他的一只手攬著她的腰,將她緊緊的固定在他的懷里。
停云低垂著頭,聲音有些平靜的克制,“我叫你放開我。”她忽然大力推開他,疾步往門外跑去。
蔣寒洲沉怒的將她扯了回來,恨恨的警告她,“從現在這一刻起,你不準離開我視線半步!”
停云撞上了他的胸膛,他順勢圈上了她的腰,將她禁錮在懷里。
“放開我!”停云忽然像是被燙了般,開始歇斯底里的掙扎尖叫,憤怒和悲哀源源不斷的從心底涌出,像是火山噴發般歇斯底里尖叫起來,她廝打他,抓他,踢她,用盡一切最原始的沖動和粗魯掙脫他的懷抱。
他懷里的溫度讓她惡心,他有力的臂膀汲取了她所有的氧氣,他身上淡淡的煙草香撩撥著她心底仇恨的弦,讓她幾乎,這個人……就是這個人毀了她的一切!是這個人害死了她的家人!是這個人給了她最深重的苦難!他總是自作主張的操縱她的一切,為所欲為的干預她的人生!他知不知道那把刀是她豁出命求來的,他知不知道那是她救命的刀啊!
不知道掙扎了多久,尖叫了多久,像是被困入一龕密不透風的牢籠,她逃不掉,躲不了。
蔣寒洲紋絲不動的將她攬在懷里,無論她怎么對他,依然不肯放過她。
停云掙扎累了,哭喊累了,她惡狠狠的一口咬在蔣寒洲的肩頭,銳利的牙齒深深的咬緊他的皮肉,恨不得鑲嵌入他的心骨,濃重的血腥味在她的唇齒間散開。
蔣寒洲隱忍的抿緊薄唇,眉頭緩緩皺起,直到她顫抖的身體漸漸穩定,仿佛爆發的情緒有所平息,蔣寒洲方才一字一頓道:“那是要命的東西。”
停云更用力的咬住他的肩頭,像是一頭失去理智的野獸,雙手握成了拳頭捶打在他的胸膛上。
她恨他,恨他花言巧語的欺騙她,恨他奪走了她的心又無情的丟掉,恨他給予她的承諾無一兌現,恨他錦衣薄情另娶!恨他欺她辱她打她!踐踏她的驕傲和自尊,她恨極了他!
那恨意從明亮的眼神和撕咬的唇齒間出來,恨不得了他。
蔣寒洲心間翻涌的怒意漸漸平息下去,他看著她眼眶中含而不落的淚,看著她明亮恨意下的痛楚和悲傷,心臟忽然開始疼了起來,他伸手輕輕她的頭,像是安撫一個淘氣胡鬧的孩子,緩緩道:“要救命,你找我。需助,你找我。要殺人,你來找我。”
停云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雙眼腥紅,前塵往事紛至沓來,只覺得牙關麻木,那血不知是蔣寒洲的,還是她的,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的涼風攜帶著細雨撲入房內。
涼意絲絲入了肌理,她一個激靈猛然清醒過來,身子漸漸止住了顫抖,血紅的雙眸中的恨意漸漸消散了,理智緩緩清明,她慢慢松了口,麻木的看了眼蔣寒洲肩頭大片大片的血跡,肩胛骨的地方,留下了深深兩個牙印,如果她再大力一些,恐怕那塊肉就被咬掉了,她忽然蔣寒洲的肩頭,覺得疲累至極,他自始至終沒有發出聲音,亦沒有動。
停云漸漸平復了情緒,婉轉的痛楚在胸腔內,感受著他攬在她腰間的手,那樣堅定,帶著不容拒絕的專橫,她便知曉,他不會放開她,絕不會放開她。
于是她緩緩抬起頭,譏諷看著他,聲音沙啞,“救命找你?”
蔣寒洲“嗯”了一聲。
停云似乎忽然想通了那般,她伸手撫了撫蔣寒洲褶皺的肩頭,緩緩揚起一絲冷毒的笑意,“那好,明兒個早晨跟我去個地方,要個人,記住,你親自跟著。”
蔣寒洲皺了皺眉。
停云笑道:“怎么?怕壞了你的計劃?”
蔣寒洲揚了揚眉,“我跟。”
停云的手順著他的手腕,緩緩滑至他攬著她腰間的雙手上,一點一點掰開,笑道:“明天你把事情給我辦成了,我便應你之約,不離開你視線半步。”
臨走前,她說,“明天一早,你來藥鋪找我。”
外面的小雨淅瀝瀝的下著,她裹緊了衣服,上了對面一輛黃包車,青石板坑洼不平,許是剛剛暴風的情緒太過,此刻她略微有些放空的呆滯,看著自己滿是血跡的雙手,半個小時前,她費盡心機得到的東西,被蔣寒洲三言兩語便送還回去了,他送回去的或許只是一件物品,可知道送回去的,還有她付之東流的心思。
今日事沒辦成,弄不好還把人給開罪了,停云冷笑一聲,蔣寒洲啊蔣寒洲,你做事從來只考慮自己的感受,既然如此,也請你承受這沉重的后果。
回去的時候,傻妞和志成一人一頭的坐在門檻上發呆,看見她下車,兩人飛奔過來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沒了,停云笑笑的應付過去,想了的對策,既然拉著蔣寒洲親自出馬,那便將他的身份利用到最大,她何必要為他的身份亦或者后路擔憂,何必怕給他惹麻煩,她就應該給他惹的麻煩越大越好!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