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陣驚呼,唐婉如大驚失色的撲上去,“蓮兒你怎么樣?蓮兒啊?”
溫碧蓮被摔的七葷八素,暈頭轉向的趴在地上,殷殷的哭,嘴里含糊不清的罵著什么。
“你這個女人!竟敢對蓮兒動手!”唐婉如蛇蝎一樣的眼睛盯住停云。
停云摸了摸脖子,剛剛過肩摔的時候碎片不小心劃傷了脖子,雖然只是淺淺的傷口,但血仍是止不住,她一手摸著脖子,面色淡淡道:“只需她要我命,不許我保命嗎?您是錦懿的母親,我尊您長輩身份,視您為母,但是溫碧蓮作為妹妹,大庭廣眾之下,以刀逼迫嫂嫂,做嫂子的不該教育教育她嗎?”
唐婉如看了一圈圍觀的群眾,目光凌厲的落在停云臉上,“母親?哼!我可高攀不起!我們溫家歷來恪守本分,從未與你過不去,你機關算盡,將蓮兒當槍使的事,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停云整理了一下大紅色的吉服,眉目淡淡道:“您背后過不去的事情還少么?要不要我一一拎出來跟你談談,瞧瞧我有沒有資格這樣做,也是為了錦懿,我才沒有追究,還望母上大人自重。”
“你!”唐婉如一陣心虛,欲言又止。
“咦,這是怎么了?蓮兒怎么躺在地上?”清麗的聲音傳來,眾人尋聲看去,袁玉然一身黑色織沙禮服長裙,戴著紅色的圓沿禮帽款款從轎車里走了進來,她似是剛剛參加派隊回來,身上散發(fā)著精致的香水味,戴著白色的手套蹲子,幫唐婉如將溫碧蓮扶了起來,溫婉道:“唐姨,這是怎么了?”
唐婉如一向跟袁玉然親近,一來是看上袁玉然雄厚的家庭背景,而來喜愛這姑娘做人通達,此刻一聽袁玉然幫腔,不由得含淚道:“蓮兒喝了些酒,想來見見錦懿,誰知舒小姐攔著不讓見,這不,把蓮兒給打了。”
袁玉然微微一笑,優(yōu)雅的理了理溫碧蓮凌亂的發(fā),“碧蓮小姐還好嗎今天不是妹妹訂婚的日子么?原本母親接到貴府訂婚的請柬打算前往祝賀的,只是近來感染風寒,今兒個正好奉天那邊又來了人,寒洲叫上我一起去應酬,所以才沒能去給蓮兒祝賀,還望唐姨不要見怪。”
溫碧蓮被摔懵了,加上酒勁兒上來了,全身在丫鬟婆子的懷里,想要站起來戰(zhàn)斗下去,卻怎么也起不了身,最后楊天走過來一把將她抱起,她才乖巧一些。
唐婉如嫌丟人,用手半掩面,接過話道:“多大點事呢,倒是希望老姐姐她的身子早些痊愈,哎,我怎么養(yǎng)了這么個廢物,蓮兒要是有蔣少夫人一半的大方得體,我這個做媽的,也不用愁了。”
袁玉然看了眼停云,隨后向著唐婉如微微笑道:“碧蓮妹妹年歲尚小,天真爛漫,正是該鬧的年紀,哥哥和妹妹相親相愛是極好的,我每次見到我哥,也像碧蓮妹妹一樣,恨不得掛在親哥哥身上撒嬌,極盡寵愛呢,如今跟哥哥分隔兩地,甚是想念,前些日子哥哥傳來書信說是要婚娶了,我可是嫉妒壞了,以后哥哥都不會疼愛我一個人了,我想蓮兒妹妹也是這樣想的,唐姨,回去了不要怪蓮兒,好好開導她才是呢。”
她轉臉又看向楊天,笑道:“你這未婚夫真不稱職,訂婚當天把心上人兒喝成這樣,要是我呀,我也寧愿去找我哥哥呢,有哥哥護著的妹妹,可沒人敢欺負。”
楊天微微一愣,繼而干笑了兩聲。
袁玉然似是在化解尷尬,趁機驅散了群眾的困惑,她緩步走向停云,沖著停云眨了眨眼,隨后拉著停云來到人群前,向著唐婉如道:“唐姨,我剛剛聽您說溫少夫人誤傷了蓮兒妹妹是嗎?”
唐婉如正要說話。
袁玉然故作驚訝道:“呀,溫少夫人受傷了嗎?”
停云知曉袁玉然這是給她找臺階下,畢竟錦懿和唐婉如是母子情分,倘若她做的太過,免不了讓人詬病給錦懿添麻煩,于是停云低眉,“我沒事,是我急于阻止蓮兒,下手沒個輕重,在這里,給蓮兒賠個不是,讓母親受驚了。”
“什么沒事呢,血都流成這樣了,要是被錦懿知道了,該多心疼呀。”袁玉然流露出真切的擔憂,她轉臉向著李掌柜等人說,“快準備點藥來,別留下疤痕了,又傷在這種地方,想掩都掩不了。”
唐婉如感激袁玉然的幫襯,既保住了她的顏面,也緩和了停云和她之間劍拔弩張的氛圍,此刻見停云脖子止不住的淌血,莫名的心虛,倒不是她忌憚停云,她真正忌憚的是蔣寒洲,這小子居然為了這個女人讓蔣老夫人那個鐵公雞答應賣了老宅退居二線,那么也有可能因蓮兒這次誤傷而跟溫家過不去,所以她飛快的衡量了一番利弊,也不敢不依不饒了,應和了兩句,便差人帶著溫碧蓮回去了。
袁玉然打發(fā)了隨行的小兵退下,隨后緩步跟隨停云藥店,低聲道:“傷的嚴重么?”
停云會心一笑,“謝謝你圓場,一點小傷。”
李掌柜和志成仿佛這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幫停云處理傷口,她的大紅吉服上因此染上了大片的血跡,莫名的心慌,總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新婚前夜婚服上染血,怎么想怎么不吉。
她正心神不寧,楊天從外面走了進來,吞吐的在停云身邊站定,“舒小姐,你的傷要緊嗎?”
停云愣了一下,笑道:“不要緊。”
楊天清瘦的臉上有些猶豫,“蓮兒年紀小,不懂事,希望舒小姐體諒一下,這件事能不能到此為止,不要讓寒洲和錦懿……”
還以為楊天留下來做什么,原來是給自己的未婚妻擦,停云笑道:“我們都是老交情了,還以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累的楊少爺專門跑一趟,我還在想莫不是楊少爺是來怪我摔傷了你的未婚妻?哈哈,原來只是給未婚妻收拾爛攤子來了。”
楊天尷尬的笑了笑,“蓮兒性子急,少不得做些糊涂事,又沒腦子總吃虧。”
停云笑瞇瞇的看他,“你什么時候對蓮兒有這個想法的?”
楊天臉上一陣窘迫,“年初……”
“是楊阿姨撮合的么?”
楊天撓了把大背頭。
果然楊家想攀附溫家,從產業(yè)上講,溫家確實在錦縣是數一數二的大門戶,醫(yī)療業(yè)油水又足,哪怕現(xiàn)在腹背受敵生意走下坡路,那也是別的商家望其項背的額存在。
停云笑道:“說蓮兒沒腦子,你又好得到哪里去,自己個兒的婚姻……”
話說到一半,她便閉了嘴,隨后笑著說,“放心吧,我摔傷了蓮兒,也占不著理,不敢拿去錦懿面前說事。”
楊天這才長長的呼了一口氣,露出一絲笑容,寒暄了兩句,便撒歡子借故離開了。
袁玉然看著楊天離去的方向,微微一笑,“楊少爺打小跟寒洲關系好,沒想到還這么怕寒洲和溫老板呢。”
停云也笑,“剛剛謝謝你,你找我有事么?”
袁玉然接過一個婆子手中的冊子放在了桌子上,微笑道:“日子過的真快,從聽說你要和溫老板補辦婚禮到現(xiàn)在,眨眼間就過了一個月,明天你就要出嫁了,我也不曉得送什么好,思來想去,準備了一些禮物,只當是給你做嫁妝了,咱們姐妹一場,如若你不嫌棄,我也算是你一半的娘家人。”
她在停云對面坐下,語氣溫婉而真誠,句句貼心。
停云下意識拿過那紅色的冊子看了眼,上面一一列出了女兒家出嫁應備的陪嫁。
只是一眼,她的心和手都劇烈的顫抖了起來,沒有了娘家,沒有了家人,沒有幫襯,原本她以為像第一次一樣,她就這樣低調平淡的出嫁了,沒成想還有人記著她的娘家,哪怕停云再忌憚袁玉然特務的身份,可這一手感情牌擊中了她的內心,勾起了她對家人的念想,讓她心甘情愿的牽動了心腸,不舍得拒絕。
停云無聲的握住了袁玉然的手,“謝謝你。”
袁玉然眉眼溫柔似水,抿嘴笑道:“有什么好謝的呢,寒洲給你添了那么多的麻煩。”
袁玉然越是這么說,停云便越有罪惡感,她和蔣寒洲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此刻讓她覺得羞恥不已,甚至自慚形穢。
袁玉然反握住她的手說,“明兒個聽說要在馬丁廣場槍斃一個革命黨員,寒洲也要去現(xiàn)場,不會再給你添麻煩的,你放心,我會留在這里陪你出嫁,保證你安安穩(wěn)穩(wěn)的出嫁。”
停云點了點頭,袁玉然這么說無疑給她惶惑不安的心加了一層保險,畢竟有袁玉然在這里,蔣寒洲不敢亂來,她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邊歪著腦袋方便李掌柜給她清理傷口,一邊問道:“要打仗了么?我看外面近來有些亂了。”
袁玉然像一個大姐姐一樣拿著帕子溫柔的幫停云擦拭脖頸,一邊慢慢道:“恐怕日本人有了打算,所以奉天的關東軍開始生事端,那邊一亂,錦縣自然跟著動蕩,前些日子從奉天來了兩個勁旅的關東軍……”
不等她說完,停云驚訝道:“兩個勁旅?!那要多少人!忽然派兵來錦縣,是真的要打仗了嗎?所以提前安排?”
袁玉然微微蹙眉,“不好說,有說是因為槍決革命黨人,所以專門調來維護治安的,也有說是為了進一步控制錦縣。”
“可是山田不是一直沒有什么動作么?忽然來這么一手……”停云的心跟著揪了起來,她害怕打仗,太害怕了,那意味著生離死別,意味著妻離子散,意味著未知的國破家亡,她是來自內心深處的恐懼。
袁玉然抿了抿唇不說話,較好的面龐上是一抹堅韌的沉著,“山田表面上沒有動作,不代表私底下沒有動作,寒洲這些日子也張,正在摸排日本人的意思。”
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結婚,心無論如何都放不安穩(wěn),停云忽然對眼前的女子有了舍不得的情懷,希望她不要做冒險的事情,于是下意識問道:“明天你真的會留在這里陪我?不去馬丁廣場么?”
袁玉然笑道:“那種殺人的場面,我一個女子去干什么,我作為你的娘家人,定是要陪你出嫁呢。”
兩人談話間,溫錦懿從車上走了下來,阿俊跟在身后,似是知道了律娉婷與停云打過照面,于是溫錦懿疾步趕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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