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心下一驚,聞聲起舞,前半段是唐代的映山紅譜子,她揮袖如云,身段如柔軟的蛇,在大雪紛飛里與萬物融為一體,而面紗下的雙眸嫵媚中透著靈動,攝人心魄中又帶著冷冽的震懾,她誰也不看,用靈魂博人眼球。
高山流水般的鋼琴音階跳躍過后,忽然曲子一轉,轉換為西洋舞曲天鵝湖,停云忽然從剛剛滿山紅葉的婉約女子,變成了一只無憂無慮的白天鵝,跳躍旋轉,足尖如蜻蜓點水,有節奏的伸展跳躍。
那日本人身子微微前傾,喉結上下滾動,寬闊嚴肅的臉上出現一種微妙的神情,目光與停云對視,膠黏的仿佛分不開。
蔣寒洲正襟危坐,隱隱含著怒意。
日本軍官意味深長的盯著停云,伸手指著下,側身對著蔣寒洲說,“這位是……”
不等他說完,忽然,蔣寒洲猛地站了起來,大步流星的走上表演臺,一把拉住了正揮動胳膊的停云,二話不說的拉入了候演區的幕簾后。
看臺下一片嘩然!蔣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緩緩從園林的拱門走了進來,正好瞧見了這一幕,緩緩瞇起眼睛,眼中掠過殺意。
蔣寒洲怒氣沖沖的遏住停云的胳膊,強拉向人流擁擠的后臺,路過拖著銀盤一排丫鬟,來到鳳梨園外的一個巷子中,用力將她丟在一旁!
“你神經病啊!”停云怒目而視,氣的渾身發抖。
蔣寒洲沉冷的看著她,惡毒的冷笑道:“不知羞恥!”
停云瞪圓了眼睛,這個男人莫名其妙從臺下沖上來,眾目睽睽之下,將他從表演臺上拉走,他可知道他的這一舉動將給她和她的家族帶來怎樣的殺身之禍,又怎知道他的這一舉動,讓她步步為營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部付之東流!希望不僅破滅,更是墜入萬丈深淵,多少對眼睛看著,多少種心思算計著,那些人將會指著她的眼窩子,戳著她的脊梁骨送她下地獄!
停云氣的渾身顫抖,眼淚大顆大顆的掉落下來,看著面前這張俊美冷峻的臉,忽然冷笑了一聲,怒不可解的一個耳光狠狠扇在了蔣寒洲的臉上。
頓時,蔣寒洲白皙的臉龐上浮現了五個手指印,他震驚的微微側著臉。
停云咬緊唇,對眼前這個無理取鬧的男人無話可說,她一言不發的往鳳梨園走去。
蔣寒洲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將她重新甩回在墻壁上,面色愈發薄情冷酷。
“放開我!”停云咬牙。
蔣寒洲慍怒的臉上毫無表情,只是那薄情寡淡的神色讓女子看上一眼,都覺心寒。
停云掙扎卻絲毫逃離不了他的大掌,她憤怒的揚起另一只手,就要往蔣寒洲臉上打去。
蔣寒洲一把遏制住她的手腕,瞇眼冷冷瞧她,倨傲的樣子,“你敢打我。”
“打一個畜生而已,我有什么不敢。”停云氣的不輕,悲憤中帶著一絲決然。
蔣寒洲邪邪勾唇,薄怒道:“急著去干什么?向日本人投懷送抱信?”
停云微微一怔,忽而一笑,“對,我看上他了,這個世上只有他才能幫我!他是我的神我的上蒼!”
蔣寒洲面色冷郁下去。
“你想要什么。”許久,蔣寒洲陰沉著臉,冷冷道:“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
停云正在氣頭上,哪兒能將他的話聽進去,當即冷笑,狠狠啐了一口,“呸!我找誰,都不會找你這個人渣!這次你幫我,是因為打牌輸了我,可你卻壞了我的好事!我們從此以后互不相欠!”
說完,她用力掙脫蔣寒洲的桎梏,往鳳梨園的方向跑去。
然而,當她回到鳳梨園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剛剛變態男的所作所為擾亂了現場秩序,大人物都已離席,她要找的夫君更不知道哪里去了,看臺上的軍人已都隨之離開,只剩下三三兩兩的婦孺坐著。
停云踉蹌的后退了一步,扶著柱子穩住的身子。
“二姨太,讓我們好找啊。”冷硬譏諷的黯啞聲音傳來。
停云猛地回頭。
便見張嬤嬤帶著一眾丫鬟出現在她的身后,“老夫人有請。”
剛剛那個男庭廣眾的糾纏她,消息這么快傳到了老夫人耳中,停云深吸一口氣,深知這次計劃失敗,等待她的,不知是怎樣危機四伏的厄運。
天空像是剝開了一層層的云和光,露出赤橙的色澤天幕,她踏著沉重的步伐,漠然來到明華臺。
蔣夫人還未回來,于是她低著頭站在庭院里,單薄的衣衫在寒意侵襲下瑟瑟發抖。
一直等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蔣夫人才在一眾丫鬟的簇擁下從外面回來,心神似是恢復了不少,也有了些精神氣兒,賞了一溜兒丫鬟。
只是走過她身邊的時候,像是沒有看見她,攜著丫鬟徑直往屋內走去。
“母親。”停云喚了聲,“母親叫孩兒等在此,所為何事?”
蔣夫人步伐一頓,這才拿著手帕撫了撫額,“這天兒黑的,我當是誰呢,是云兒呀,進來吧。”
停云腳步一抬,凍僵的身體一個踉蹌向前倒去,忽然一雙柔軟的手拖住了她的身體,小蘭輕聲道:“二姨太有了身孕,一定要小心。”
停云心下感激,微微一笑,在小蘭的攙扶下,進入了屋內。
“你和寒兒怎么認識的?”蔣夫人一邊擦洗臉,一邊問了句。
停云立在外閣的紅毯上,面不改色道:“吃酒。”
“寒兒很中意你了。”蔣夫人意味不明的說道。
停云詫異,“少爺惱云兒的擅作主張,跟云兒置氣,一直不肯承認云兒,母親何出此言。”
蔣夫人一邊擦著手,一邊走到桌邊坐下,“嗯,不肯承認,可為了你提前了表演,還為了你爭風吃醋,你這舞跳得可真不錯,在外人面前,可都露了臉了!”
“云兒只是想在母親壽誕之日,給母親一個驚喜。”停云低著頭,不為所動,心中卻百轉千回,她至今未與所謂的夫君打過照面,蔣夫人既然這么說,難道那個變態男就是……蔣寒洲?
停云為自己的猜測震驚不已,正當她出神間,張嬤嬤從外面走進來,“夫人,人抓到了。”
“帶來。”蔣夫人從內閣走出來,來到外閣的會客廳坐下。
不一會兒,一個健壯的中年男人被兩名軍官押解進了,按跪在地,“老實點!跪下!”
中年男人一臉驚恐的看著老夫人,又看了看張嬤嬤,面露懼色,情急之下,一手指著一旁的停云,哭嚎道:“都是二姨太我的!老夫人,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在府上呆了三年,一直安分守己,二姨太一來,就我。”
聽著聲音……不就是偷襲她的那個歹人么!
停云猛地一震,身子輕輕晃悠了一下,她垂著眼皮,克制住內心的驚駭,不動聲色的立在那里。
蔣夫人閉上眼睛,丫鬟們捶肩的捶肩,揉腿的揉腿,她徐徐道:“云兒,你還有什么話想說。”
停云面無表情道:“云兒從未見過這個人,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好一個聽不懂。”蔣夫人冷笑一聲,“好一招金蟬脫殼。”
“那這怎么說!”蔣夫人話音落地,一丫鬟端了一盆死老鼠出來。
停云嚇的身子一顫,卻不明所以道:“云兒不明白。”
“哼。”蔣夫人不再跟她拐彎抹角,“教唆下人在明華臺的院子里放死老鼠,自己罪行暴露,一招金蟬脫殼去鳳梨園尋找寒兒庇佑,你真是太厲害了。”
長恩……停云的心狠狠一沉,這么長的時間,她居然把長恩忘了!難道他不經意間惹了什么禍事么?刺骨的涼意從腳底板直沖向頭頂,指尖微微顫抖,從容出聲道:“云兒愛重了母親,有何理由出此拙劣手段驚嚇母親,好不容易能和少爺長相廝守,又怎會背叛少爺。”
“二姨太三番五次我,說少爺對她不好,經常冷落她,她寂寞難耐……所以今天早上……”中年男人忽然搶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