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丁廣場不算大,卻是錦縣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此刻廣場的中央傲然站著一名穿著破舊的馬褂,遍體鱗傷的中年男人。
男人的身后,站在一名日本兵舉著槍,瞄準(zhǔn)了他心臟的位置。
而山田和蔣寒洲,則遠(yuǎn)遠(yuǎn)的坐在五十米開外的椅子上,身后是排兵布陣的士兵,兩人都沒說話,似是在靜靜等待著什么。
山田的心思,無外乎是利用田明清引出更多的紅匪,順藤摸瓜找出花名冊,雖是如此,蔣寒洲卻絲毫不在意,甚至有幾分心不在焉,很明顯今兒個誰都不會出現(xiàn),明知是死,還飛蛾撲火?這樣的犧牲毫無意義。
他指間一根煙,手放在椅子把手上,修長的食指一下一下敲擊在椅面上,身子微微斜著,靠在椅子上,一手支著太陽穴,一副若有所思,卻又皺著眉頭,有幾分焦慮的樣子。
一前一后兩個身影匆匆從人群后方走了進來,徑直來到了蔣寒洲的身邊,余愛國低聲道:“督統(tǒng),小梁從武漢回來了。”
蔣寒洲指間殘煙的灰燼忽然斷裂了,他依舊沒有動,垂下眉眼,食指彈了彈煙灰。
小梁風(fēng)塵仆仆從余愛國身后走上前,彎腰低聲道:“督統(tǒng),我回來了?!?
他低聲繼續(xù)道:“原本前天就能回來,但是路上遇到了日本兵拿著匪爺?shù)漠嬒裾胰?,我被列入嫌疑人范圍被關(guān)了兩天,所以斷了聯(lián)系?!?
“真巧。”蔣寒洲唇角勾唇。
小梁繼續(xù)道:“人我?guī)Щ貋砹?,一番易容,現(xiàn)在秘密送往了自衛(wèi)軍軍部您的休息室里,暫時在那里落腳?!?
蔣寒洲唇角的笑容漸盛。
小梁低聲道:“二姨太滅門慘案的兇手查出來了,是一個叫焰口的組織下的殺手無疑,也是那個組織的幕后主使親自下的命令,那位幕后主使太神秘狡猾,暫且沒查出來,不過,有人曾經(jīng)在黃鶴樓見到過……”他壓低聲音湊近蔣寒洲說了幾句話,隨后尾音說了句,“那一天,恰巧有焰口殺手在那里活動過,一名陪家眷爬山的幕僚長死在那里?!?
蔣寒洲漸漸陰沉下眉眼,似是毫不意外。
“此外,還有一件事讓人很在意?!毙×河杂种?。
余愛國接過話,“當(dāng)初下令壓下整件事情的人不是薛平川,是南京軍委下面一個位高權(quán)重的朱姓官員,好像叫什么朱瑞安,也是那名官員抹消掉了魏家的一切痕跡,載灃王爺都查不出來,所以焰口組織的幕后大老板應(yīng)該跟姓朱的相互勾結(jié),做成了魏家的慘案?!?
朱瑞安?這個名字好像在哪里聽過,蔣寒洲眉梢緩緩揚起,居然還牽扯出了南京軍委的近臣……這出局似乎比他預(yù)想的還要大,他長久的不說話,末了淡淡問道:“跟那位朱姓官員聯(lián)絡(luò)上了么?”
余愛國頷首,“朱瑞安已于一月前在自家閣樓開槍自殺?!?
蔣寒洲眉頭猛的皺起,一個月前?
“幾號?!笔Y寒洲淡淡問道。
余愛國低聲道:“6月28號?!?
蔣寒洲下意識握緊了拳頭,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一閃,問道:“小梁,你是幾號查到焰口插手的實捶證據(jù)的?”
小梁怔了一下,低聲疑惑道:“6月30號?!?
蔣寒洲面色愈發(fā)的冷峻,意味深長的冷冷道:“必鋼,田明清被抓的時間是幾號?”
沈必鋼思考道:“是6月18號被抓,7月3號判下槍決日期,日期定為8月10號?!?
蔣寒洲的臉色愈發(fā)陰沉,“你再說說云兒的婚期?!?
沈必鋼慢慢道:“二姨太和溫錦懿公開婚訊的時間是7月14日,婚期定在8月10日?!?
蔣寒洲忽然輕笑了一聲,他握緊了拳頭,抿緊薄唇。
沈必鋼似是忽然想通了什么,狠狠倒抽了一口冷氣,與小梁互相看了眼,這些決定性的事件時間幾乎相差無幾!時間點居然特別集中!一切都是從那位朱姓官員自殺之后,開始變動的!在這之前,小梁可查的證據(jù)少之又少,而田明清原本6月中旬就被抓了,偏偏等到了七月初忽然決定槍決,槍決的日期還和二姨太婚期一模一樣。
看似平靜的表面在朱瑞安自殺那一天之后,開始起了波瀾。
離蔣寒洲最近的幾名武將忽然察覺到了一絲毛骨悚然的陰謀氣息,是誰……在背后促成了這一切。
還是一切都只是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這樣的安排又有什么寓意?
蔣寒洲緩緩站起身,如果他沒有記錯,溫錦懿是7月中旬回來錦縣的,他沉沉的喚了聲,“必鋼。”
沈必鋼鏗鏘上前,“督統(tǒng)?!?
蔣寒洲冷冷道:“立刻護送我媽和然兒離開錦縣,送去當(dāng)年咱們兄弟相遇的地方?!?
沈必鋼愣了一下,好好的為什么忽然要將家屬送走?難道要出什么事情了么?
不等他回答,趙子龍疾步走了過來,剛要匯報。
只聽“轟隆”一聲,一震驚天巨響過后,是地動山搖,鋪天蓋地的沙土覆蓋了過來,趙子龍和沈必鋼第一時間撲在了蔣寒洲的身上,為他擋去了那些飛濺的彈片。
尖叫聲四起,有人高喝一聲,“紅匪劫人啦!搶人啦!”
看熱鬧的成了一鍋粥四處逃竄,整齊劃一的士兵齊齊上前,圍在山田和蔣寒洲身前,一顆顆炸彈丟在了廣場正中央,萬丈灰塵,遮去了眾人的視線,受到驚嚇的群眾混亂的奔跑擋住了山田的視線。
暗處埋伏的士兵端著槍卻瞄不準(zhǔn)目標(biāo)。
山田大怒之下,向著混亂的場面大喝一聲,“八嘎!”
他向天開了一槍,百姓嚇的全部抱頭往地上爬,山田先一步?jīng)_出去,卻發(fā)現(xiàn)廣場中央的田明清沒了影子,他盛怒的大喝一聲,“八嘎!給我追!”
軍隊簇?fù)碇罕娗靶校麄€場面異常混亂,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士兵包圍了起來,一個個搜查尋找。
在所有人亂了陣腳的時候,蔣寒洲反而愈發(fā)的冷靜,他在混亂中嗅到的那絲陰謀的味道越來越逼近,處處透著反常,明知是飛蛾撲火,飛蛾還是來了。不僅來了,還把火苗都帶走了。山田布的埋伏就這么容易逃脫?爆炸發(fā)生的時候,雖然混亂,不至于埋伏的士兵連一個犯人都守不住。
蔣寒洲目光掃了眼山田,隨后冷冷道:“必鋼,現(xiàn)在去辦,立刻把我媽和然兒送離錦縣?!?
沈必鋼急急離開。
趙子龍低聲道:“督統(tǒng),百合和中野干涉,末將接近不了溫家的商鋪?!?
蔣寒洲忽然轉(zhuǎn)身,大步離開馬丁廣場。
“督統(tǒng),山田這邊怎么辦?”余愛國追上前,問道。
蔣寒洲冷冷道:“這邊沒我們的事了,撤退!”說完,他便飛快的跨上了一輛車,冷道:“去北華大街!”
蔣寒洲前腳剛走,山田轉(zhuǎn)臉看向蔣寒洲的背影,忽然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幾乎是同一時間,律娉婷從軍區(qū)醫(yī)院走了出來,她的頭上還纏著紗布,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口中碎碎念道:“我要回武漢,有件事情我要確認(rèn)一下,一定要確認(rèn)一下?!?
律斯祈追在她身后,“大姐,你要不要在休息幾天,這么著急回去干什么?姓溫的今天結(jié)婚哎,你不管管嗎?”
一聽見這個名字,律娉婷的臉色更蒼白了,眼神劇烈的動搖,“眼下有更要緊的事情確認(rèn),回武漢,立刻回武漢?!?
她邊說邊彎腰坐上車,小廝幫她把行李放在后備箱中。
律斯祈擔(dān)憂而又無奈的看著她,總覺得大姐的精神不太正常,他勸了卻還是這副樣子,他也不好說什么了,大姐的性子自小倔強驕傲,聽不進勸,于是他拍了拍車廂,“大姐,回去了記得給我打電話啊。”
律娉婷脆弱的神經(jīng)漸漸集中,她滿無焦距的眼神落在律斯祈清俊的臉上,似是認(rèn)出了這是她自小疼愛的弟弟,漸漸聚攏了意識,她微微一笑,“嗯,等我確認(rèn)了一些事情,過些日子便來看你?!?
車子緩緩開行的時候,律娉婷趴在窗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不放心的提醒道,“斯祈,一定要離溫錦懿遠(yuǎn)一點,我確認(rèn)一件事后,還會再來的,這些日子,你要安分守己,不要跟溫錦懿有任何瓜葛,聽到了嗎?!?
“大姐,這話你都跟我重復(fù)多少遍了,我記住了記住了?!甭伤蛊睃c了點頭,目送律娉婷的車漸漸遠(yuǎn)去,然而,車還沒開到百米外,只聽“嘭”的一聲,車身四分五裂的爆炸開來,熊熊的火團從裂開的車身上四處噴濺。
律斯祈瞬間面無人色,向著爆炸的汽車狂奔,“大姐!大姐啊!”
與這爆炸聲同步的,是停云和溫錦懿婚禮喜慶的長調(diào),“二拜高堂……”
爆炸聲淹沒在喜慶的嗩吶聲中,鑼鼓喧天,停云在一聲長調(diào)的“送去洞房中”,終于磕完了此生最長的一個頭,被眾人簇?fù)碇笤喝チ恕?
喧囂如汪洋的眾生百相,城隅掩映了一片繁榮的盛世太平。
李掌柜招呼眾人去酒館用餐,志成則伸長了脖子尋找傻妞的身影,這妮子,又躲哪兒去玩兒了。
后院的廂房里,有清淡熟悉的香氣,屋內(nèi)靜謐的出奇,似是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停云坐在那張熟悉的,緊張的握緊了手中的絹子,紅掩蓋下,依稀可以看見溫錦懿平整的衣角。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剩下墻上鐘擺晃動的聲音,許久,溫錦懿似是在床邊坐下了,他并沒有去挑起停云的蓋頭,只是端正的坐著,目光落在墻頭的鐘擺上,沉默許久,他慢慢問道:“阿舒?!?
停云的心突的驚跳了一下,悶悶應(yīng)了一聲。
溫錦懿微微笑起,“我終于有家人了。”
停云默默聽著,不明白溫錦懿話里的意思,所以便也沒有接話。
溫錦懿看向停云蓋著紅蓋頭的輪廓,微笑道:“阿舒,你信么?我夢里的顏色變了,以前是灰的,黑的,紅的,現(xiàn)在有了其他色彩。”
停云不清楚溫錦懿說這番怪異的話背后的意思,但是她知道錦懿這是在與她互訴衷腸了,像是小孩子開心的和自己喜歡的人分享快樂和秘密那般,于是停云默默地握住了溫錦懿冰涼的手,無聲的懂得和安慰。
溫錦懿平靜而又低低的聲音傳來,他的語速向來很慢,以至于這些話說出來有些曖昧和模糊,他輕輕挑起了她的蓋頭,“謝謝你的出現(xiàn),讓我……”
他的目光觸及到停云美麗柔和的面容,微微一凝,隨后眉眼溫柔了下去,話只說到一半,便含笑不語了。
停云不知道他后面的話究竟是什么,表白?衷腸?可是溫錦懿沒有繼續(xù)說下來。
看得出,溫錦懿今天心情很好,難得的有了情緒的起伏,喜上眉梢。
停云瞬間紅了臉,哪怕心中再忐忑不安,可是看見溫錦懿那張微笑俊美的臉,她小女兒的心思便有些動搖,畢竟是經(jīng)歷過人事的女人,她自然知道接下來要發(fā)生什么,于是更加緊張的攪著帕子,目光忐忑的望著溫錦懿。
溫錦懿長得真的很好看,雙眸如剪影秋水,深邃明凈,他微笑不語的時候,像是湖面的紅楓,徐徐寧靜淡若天邊的云,卻又透著驚艷,鼻梁高挺,薄唇殷紅,笑起來特別舒適溫暖。
尤其現(xiàn)在一身大紅色的中山長袍,皮膚更顯白皙,眉目如畫。
停云臉紅到了脖子根兒,心恨不能跳出嗓子眼兒,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考律娉婷的話,想著關(guān)于俊逸的問題,沒有做好這方面的準(zhǔn)備,所以此刻緊張到挺秀的鼻梁上滲透出細(xì)密的汗珠。
ps:感覺心好累,寫的也好累……搞不好作者要斷更了……存稿發(fā)完了……如果斷更了……大家不要罵我……后面的劇情越寫越累……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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