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照例回家吃飯,照例喝掉那些湯,照例與袁玉然同床共枕,可是什么都沒有發生,兩人之間的距離像是楚河漢界般涇渭分明。
唯一不同的是,處理完公務,他會去百樂門,蔣府上下,誰都知道男人去百樂門意味著什么,那里擁有錦縣最漂亮的小姐,身價最高的窯姐,也有風靡縣城的歌星。
他花天酒地的這些日子,蔣府上下忽然傳來鬧鬼的傳聞,蔣老夫人分身乏術,顧不上蔣寒洲的放肆,只著急忙慌的請抓鬼先生,道士,連著和尚都請來了,鬧得蔣府烏煙瘴氣。
據說那長發女鬼每晚都會出現在蔣老夫人的窗口,有時候甚至會出現的老夫人的床頭,來無影去無蹤。
蔣寒洲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只當是府上的人又在變著法兒的催他回去,此時,他正坐在百樂門二樓包廂里喝酒,茉莉陪在他身邊笑道:“爺,你這天天來,什么都不做,對不住你花的那些銀子吧?我可聽說你是精血旺盛,才來咱這里的。”
蔣寒洲笑了笑,“消息傳得這么快么,軍中那些個男人的嘴怎生的跟婆娘一樣了。”
茉莉點燃了一根煙,彈了彈煙灰笑道:“不是他們嘴多,是咱們這里的小姐消息靈通,也不看看多少兵崽子的餉銀砸在了那些小姐身上。”
見蔣寒洲不說話,茉莉笑道:“做么?”
蔣寒洲挑了一下眉,“我倒是想做,沒有合適的人。”
“我呢?”
“不成。”
茉莉笑道:“怎么?看不上?”
“朋友,下不去手。”
“那我給你叫個來?”
蔣寒洲想了會兒,“成。”
不一會兒茉莉將一身黑裙的薔薇叫了進來,她還是那般冷傲清絕,眉眼都染著冰霜,進來以后也不坐,只隔著安全的距離冷眼看著蔣寒洲。
蔣寒洲靠在沙發上,唇角勾笑,“是你啊。”
薔薇點了點頭。
“認得?”茉莉問道。
蔣寒洲拿過桌上的煙,“嗯,蕭澈的人。”
“這個怎么樣?”茉莉笑道。
“不成。”
茉莉不甘心,一連給他叫了十幾個小姐過來,最終的結果都是“不成。”
“乖乖,我的爺,你是要休仙吧。”茉莉吸了口煙,嬌嗔的瞪他,“我看你不是來玩的,是來消遣我的吧。”
蔣寒洲修長的指間提著酒杯不說話,一副心猿意馬的樣子。
茉莉和薔薇對望了一眼,薔薇指著那幾個小姐,“你們都出去吧,叫阿幽進來。”
茉莉猛地一震,銳利的掃了眼薔薇,似是不滿薔薇這樣的做法,
薔薇冷漠的走到門邊,拉開了門,不一會兒,一個扎著馬尾的少女被引了進來,那少女一身白色的連衣裙,逢人怯怯的模樣。
薔薇冷笑道:“雛兒,前幾天剛來。”
蔣寒洲微微瞇起眼睛,酒杯緩緩放了下去,許久,他唇角勾起邪魅的笑容,“就這個。”
那樣神似她的眉眼和紅唇,輕易撩撥起他心頭的那絲渴望,待人都出去了,包廂里瞬時安靜了下來,蔣寒洲搖了搖杯中的紅酒,笑道:“叫什么。”
少女瑟縮的站在一旁,“小……小幽。”
蔣寒洲眉梢有一絲冷意,唇角確是笑著的,“沒人教你怎么伺候男人么?”
小幽搖了搖頭,踟躕許久,她小心翼翼開始褪去身上的衣物。
“等等。”蔣寒洲眉眼低垂道:“你不需要脫。”
小幽微微一愣。
蔣寒洲緩緩皺起眉頭,似是想起了什么,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坐著陪我說說話便好。”
小幽似是難以置信。
蔣寒洲指了指身邊的空位。
小幽這才相信眼前這個英俊的男人,是真的只是想跟她說說話,并沒有其他非分之想,于是她壯著膽子走了過去,瑟縮的坐在一旁。
事實上,蔣寒洲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只是皺眉思考,一個人靜靜的喝了幾杯酒,坐的差不多了,便滿身怒氣的離開。
這之后,他只要處理完公務,便會來百樂門,有時候是一個人,有時候有蕭澈和楊天陪著,每次來,他也只叫小幽陪著。
一時間,小幽這個初生的牛犢身價飆升,風頭甚至蓋過了一姐茉莉。
茉莉背過人,警告薔薇道:“那個小妮子來路不明,你敢用?”
薔薇冷冷一笑,“蔣督統喜歡就好,有什么不敢用的。”
茉莉訝異道:“我打聽過,那小妮子原本在聚福樓的,是蕭澈手底下的姑娘,很明顯,有人故意將她送進來的,哪兒有那么巧的?突然就從聚福樓贖身了,突然人自己個兒找上門賣身,還偏偏撞上秦貴,拖著秦貴的關系被留下來,你瞧她那張臉,別出了什么岔子。”
薔薇不以為意的笑道:“難道蔣督統還制服不了一個小丫頭片子么?”
茉莉啞口無言,但直覺告訴她事情絕不會這么簡單。
蔣寒洲離經叛道的行為,讓蔣老夫人怒從心中起,奈何驅鬼需要七七四十九天,道士稱蔣夫人被惡鬼纏身,四十九天內不能出明華臺的院子,蔣老夫人只得忍下心頭那口氣,待一切完畢,再收拾那個混小子不遲。
日子緩慢的進行著,街道上的風言風語走街串巷的鉆入了停云的耳中,她面色如常的帶著傻妞拎著賠罪的謝禮登了蕭家的門,蕭母一瞧見她,十分的歡喜,拉著她的手坐在客廳里敘家常。
停云略帶歉意的笑道:“是我沒管教好義弟,累的可兒受了委屈,此番前來,是登門謝罪來了。”
蕭母眉目慈愛的打量傻妞,隨后轉臉向著二樓喚道:“可兒,澈兒,家里來客人。”
“誰呀?!”蕭可兒一身居家棉裙蹦蹦跳跳的從樓下跑下來,一瞧見停云,微微愣了一下,再看她身邊清秀的“少年”,她羞惱的一轉身,就要往回跑。
恰巧蕭澈走到樓梯拐角處,迎面將她擁進懷里,笑道:“人家方方的登門謝罪,你倒是畏首畏尾的,不是讓人看笑話么?咱蕭家的千金小姐,端的是氣度!”
蕭澈擁著她往樓下走去。
停云讓了讓身邊的位子,拉著蕭可兒在身邊坐下。
蕭澈眸色幽深,笑道:“舒小姐第一次來咱們蕭家,感覺倍兒有面兒,可以跟楊天那小子吹一年了。”
停云微微笑道:“謝罪來了,哪兒有什么體面呢。”她從傻妞手上接過禮物盒,微笑道:“好妹妹,那天的事我一直過意不去,叫你受了天大的委屈,這是我的一番心意,只希望能消除妹妹心頭一星半點的不愉快,挑來挑去,覺得只有這條翠艷欲滴的琥珀鏈子適合咱們可兒,不知道可兒喜不喜歡。”
蕭母替蕭可兒接過禮物盒,只是看了眼里面的白金項鏈,便推辭道:“噢吆,這么貴重的禮物,我們怎么好收……”
停云笑道:“今兒若是蕭阿姨不收,就是說不接受咱們的道歉了?”說著,她眨了眨眼睛,將另外三個盒子拿過來,一個送給了蕭母,一個送給了蕭澈,還剩下一個讓傭人收下送給蕭老爺子了。
隨后面色一正,側臉喝道:“臭小子,還不給可兒妹妹道歉!”
傻妞低著頭,規矩的立在停云身后,聞言,忽然向前躥了兩步,連連的給蕭可兒鞠躬。
蕭可兒嚇的直往停云身后躲。
停云拉著她的手,溫言道:“可兒,別怕,混小子再也不敢欺負你了。”
蕭母仔細打量停云,許久,似是十分中意,惋惜道:“真是個好姑娘,可惜了……”
蕭澈眼皮一跳,意識到母親說漏了嘴,上前按住蕭母的肩膀,截住了她后面的話,笑道:“可兒,你錦懿哥哥的妻子親自上門來給你道歉,你不出來表個態嗎?”
蕭可兒低著頭,攥著衣角,瞟了眼那白金項鏈,嚅囁道:“謝謝云姐姐,我……我不生氣了……”
停云親切的拉過她的手,“錦懿和蕭少爺情同手足,那么蕭少爺自然也算我半個哥哥了,你若愿意,叫我聲姐姐便好,咱們以后姐妹相稱。”
蕭可兒臉上一紅,悄悄看了眼停云,見她慈眉善目,笑容可親,頓生好感,于是蕭可兒微微一笑,怯怯的喚了聲,“姐姐。”
蕭母高興壞了,直拉著停云的手留晚,停云幾多推辭,方才帶著傻妞離開,傍晚的街道熙熙攘攘,路人摩肩接踵。
回到藥行,李掌柜和志成一看見她,便急忙低下頭,晚飯后停云托著腮坐在桌前,輕輕敲擊著桌面,如果她沒猜錯,明天蕭母應讓蕭可兒來回禮了。
間歇有人進來買藥,談起蔣寒洲流連百樂門之事,停云眉間掠過幾不可見的冷光,蔣寒洲跟蔣夫人之間有了嫌隙,又逢著蔣家鬧鬼正兇,蔣夫人閉門不出,恐怕現在她想對付她,都騰不出手了,倘若她想打俊逸的主意,監視蔣寒洲的袁玉然也不可能讓蔣夫人將手伸向武漢了。
停云唇角一揚,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她起身活動了一下腰身,一轉眼便見志成怪異的瞅著她,新來的小少年則嚇得全身僵直,再轉臉,掌柜的同樣古怪的盯著她。
三人見她發現了,急忙低下頭去。
停云心下頗為詫異,這幾日是怎么了?總感覺每個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同,自從那晚醉酒以后,這些個人總像是有事瞞著她似得,停云又看向傻妞,傻妞捂著嘴偷笑,拿著一件染血的白衣一溜煙兒的翻上了房頂,眨眼間飛檐走壁的沒了影子。
停云摸了摸臉,是她臉上有什么東西么?沒有啊,那到底是為什么?她避開了李掌柜的眼,來到柜臺后,笑瞇瞇的像志成問道:“志成,我喝醉酒那晚發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