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寒洲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的鎖定在停云顫抖的睫毛上,一言不發的將停云從雪地上拉了起來,牽著她的手大步走出人群,往路邊的黑色的轎車走去。
停云一驚,“我惹的母親不高興,母親搬出府了,我要在這里贖罪,一直到母親原諒我回府上為止,你放我下來。”
蔣寒洲眉頭緊皺,“這跟你沒關系。”
停云搖頭,醞釀了許久的淚水恰到好處的又掉了幾顆,“是我做的不夠好,讓母親生氣,一定是我……”
蔣寒洲揚眉,忽然提高了聲音,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見的音量擲地有聲的冷喝道,“二姨太自嫁給我蔣寒洲以來,恪守婦道,孝義兩全,是人人皆可標榜學習的賢德之妻,家母之所以搬出老宅,全因養病需要。”
張嬤嬤眼下眼底的陰毒,和一眾丫鬟恭敬的說:“是。”
蔣寒洲擁著停云大步上了車,小蘭扶著長恩緊緊的跟在后面。
看熱鬧的人群瞬間安靜下去,而在馬路對面,一輛白色的車子停在一間商鋪門前,車內的男子看著剛剛發生的一切若有所思,他的目光仿佛仍舊停留在那磕頭的少女身上,努力思索著什么。
“溫先生。”坐在后座上穿著黑皮大衣的女子帶著黑色的帽子,帶著黑色的皮手套,有一張輪廓分明的清秀面龐,她用蹩腳的中文禮貌的問道:“您在看什么?”
溫錦懿微微一笑,“遇見一位老朋友。”
說完,兩人再無多的言語,徑直開車離開。
蔣寒洲將停云一路帶回杏花閣,小蘭扶長恩回偏閣,忙著生火熬藥。
而停云努力讓自己的眼淚更加充盈,盡量顯得楚楚可憐,只有用這種法子,才能讓自己誠心可鑒,她眼淚汪汪的說,“母親是不是因為討厭我,才搬走的?他們都說是我逼走母親的?恐怕明兒個就要討伐我了。”
“說什么胡話。”蔣寒洲嗔怒道,摸了摸她額頭上的紅腫,“疼不疼?”
停云搖了搖頭。
蔣寒洲坐在床邊,將她放在自己的腿上,“這是政治上的事情,不是你一個小女子就能造成的局面。”
政治?停云心下詫異,難道不是蔣寒洲對溫家的經濟制裁導致的蔣夫人不滿?順帶牽累了她?為什么又扯到了政治?這其中難道有她不知道的事情?想著蔣寒洲離開了半個月,定是有十分緊要的軍務要處理,她弱弱的試探道:“是政局動蕩么?云兒小女兒心思,不懂政治,只求父母家人安然送達錦縣。”
“這你放心。”蔣寒洲說道:“子龍打了電話回來,武漢那邊局勢不太穩,于是子龍和小梁延遲了與父親接洽碰面的時間,再過三五日,定能接上了。”
停云的心松了松。
蔣寒洲抱著她來到桌邊,隨手撥拉了一下桌上的物什,淡淡道:“怎地天天把自己搞的總受傷,我看你身上的傷都沒有好全過,有什么藥沒?瞧著你額頭傷的不輕,擦點……”
忽然,他的手一頓,看著一瓶圓柱形的西藥瓶子,蔣寒洲的目光瞬間冷了下去,這不就是溫錦懿新購置的那批藥么?腦海中忽然又閃現過停云與溫錦懿相對的畫面,又聯想到懷孕等字眼,這些他平日里盡量不去回想的細節,此刻卻全都連成了一根線,云兒進府的時候是溫錦懿給她把的脈吧,蔣寒洲的眉心驟然沉下一片陰霾,這些而又隨時可以毀滅他與停云現狀的線索,他從來都視而不見,只要她在他的身邊便好。
一旦戳破這些事情,他要如何與她繼續相處,他又該如何自處!兩人的感情恐怕一夕之間便蕩然無存了。
這些自欺欺人的東西,他比誰都明白,因為珍惜,所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不去破壞,哪怕保住停云,將溫錦懿逼上絕路,都在所不惜!
過去的一切他可以不追究,可是他無論如何都忍在他和停云公開身份,正式成為夫妻的這些日子里,停云還和溫錦懿暗中私相授受,堆積在心頭的疑云像是積聚的火山,隨時想要噴發,但他到底是忍了下來,勾唇,也不看她,語氣卻是愈發寡淡道:“你還和溫錦懿有聯系么?”
停云微微一怔,目光瞟過桌子上的西藥……心頭一凌,那是小蘭從溫錦懿那里拿來的,難不成蔣寒洲為了這個在吃醋?雖然今天的交談順暢和平,但她總覺得蔣寒洲缺少點熱情,有些心不在焉的味道。
她搖了搖頭,“沒有聯系。”
“哦。”蔣寒洲也不再多問,將停云放在,勾唇道:“我叫個醫生給你看看,她們說你懷了我的骨肉,四個月身孕了,是該檢查檢查有沒有動胎氣了。”
停云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透心涼,蔣寒洲為了這個……在忍耐么?難怪這次久別重逢,感覺怪怪的……他定是在介意這個吧,畢竟他們之間什么都沒有發生過,而她卻聲稱懷了他的骨肉,這怎么也說不通,之前為什么他不問呢?是因為狂熱的喜歡才忽略了這些疑點,還是說他有意避開這些問題?又或者他只是想從假想敵溫錦懿手中搶奪她,享受掠奪的?然而現在冷靜下來了,他不得不面對這個問題:孩子是誰的。
蔣寒洲轉身往外走去,“我去叫醫生。”
停云一把拉住他的手,“你別走。”說完,她向著外面喊道:“小蘭。”
小蘭急忙走了進來。
停云笑道:“你去醫院請個醫生上門一趟,不要熟人,找一個面生的醫生,給我和長恩檢查一體,現在就去。”
說完,她轉臉看向蔣寒洲,“你在這里陪著我,聽聽檢查結果吧。”
蔣寒洲神情有些復雜的看著她,半晌,他又坐下。
停云看著他俊朗的側臉,有些疲倦的淡色,屋內安靜的出奇,偶爾從偏閣傳來幾聲咳嗽。
天色漸晚,停云抱著腿坐在,想了許久,終于鼓足勇氣問道:“你明明知道我懷孕,孩子肯定不是你的,又為什么要接納我?”
蔣寒洲淡淡道:“我明知道你嫁了人,還想讓你休夫,不都是我喜歡你么。”
停云的心被溫柔的撞擊了一下,可瞧著蔣寒洲依舊不肯看她,她有些小女兒心思,嘟著嘴道:“你如果真這么大度,現在跟我鬧什么別扭呢。”
蔣寒洲轉臉看她,惱道:“我沒有鬧別扭。”
“你看,還說沒鬧,分明就有情緒。”停云嘟囔道。
蔣寒洲抿唇,漆黑的目光鎖定她,半晌,欲言又止。
兩人都不再說話了。
停云時不時瞟一眼蔣寒洲的臉,心里莫名的有些堵,他果然很在意她和溫錦懿的關系,忽然,停云心下咯噔一聲,蔣寒洲該不會以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溫錦懿的吧?所以才這幅隱忍的模樣?
“如果……”停云進一步試探他的底線,看看他究竟有多在乎她,“我真的懷孕了,你……會允許我把孩子生下來嗎?”
蔣寒洲猛的一震,隨后淡淡轉開臉,“你真的好啰嗦。”
停云微微一愣,難得她找他談心,他居然嫌她啰嗦?呵呵呵呵,這個男人果然不可愛,停云湊近他,不甘心的追問道:“會讓我生下來么?”
蔣寒洲忽然站起身,面色鐵青的瞪著停云,薄唇抿成了屈辱的弧度,怒道:“你敢生,我就敢養,這有什么好問的!”
嘴上雖然說的這樣大度,可是他眼中的刺痛那樣明亮,像是一道光刃剖開了停云的心扉。
直到小蘭帶著醫生回來的腳步聲,打亂了這怪異而又和諧的寧靜。
“少爺,二姨太,余醫生是城南自開診所的,醫術過人,想來符合二姨太的要求。”小蘭收起傘,溫言道。
“蔣少爺,二姨太。”余醫生提著工具箱,穿著厚厚的風衣,脫帽禮遇道。
蔣寒洲面色瞬息平靜,只淡淡看了眼余醫生,便說,“好好給二姨太檢查檢查,看有沒有動胎氣。”
余醫生欠了欠身,隨后走上前,拿出工具箱里的聽診器,在停云的胸口聽了聽,確認沒什么問題后,將手扣在停云的手腕。
整個過程,蔣寒洲的神情分外復雜,痛苦中夾雜著憤怒,憤怒中又含著屈辱,屈辱中又參雜著不忍。
停云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這一系列的表情中,唯獨沒有嫌棄和冷意。
這就夠了。
余醫生的手很明顯的劇烈一顫,有些驚慌失措的看了停云一眼,面色蒼白下去。
停云笑道:“有什么話盡管說。”
余醫生擦了擦額角的汗,猶豫的不肯開口。
瞧著這樣子,蔣寒洲的神情頓時緊張起來,“很嚴重么?”
余醫生只連連擦著汗,慌張的站起身,“不……不是。”
“到底什么事,說!”蔣寒洲不耐煩地怒道。
余醫生欠身,因為害怕而顯得有氣無力道:“二姨太……二姨太……二姨太沒有……沒有懷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