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咬了咬唇,哽咽的點了頭。
溫錦懿忽然笑了,靜謐的眸子顯得深不可測,他放下滯在半空中的手,“你現(xiàn)在有身份,我給你名分,可以么?”
停云微微一怔,難以置信的看向溫錦懿,眼中的淚盈盈欲滴。
溫錦懿不再看她,他轉(zhuǎn)身來到桌邊,將她沏好的茶拿起來嗅了嗅,蹙了一下眉,隨后順手倒在了一旁的盆栽里,泡了杯新鮮的花茶,“俊逸需要一個父親,你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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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言簡意賅的驅(qū)散了她的不安,結(jié)束了她這一日的惶恐,用這樣一種方式去解除她的難堪和羞恥,給她安定,給她尊嚴,給她體面。
他什么都不問,卻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卻還愿意接納她,心中酸楚和屈辱翻滾,讓停云的淚不斷地掉落,她忽然發(fā)現(xiàn),面對蔣寒洲的時候,她無論如何都生不出眼淚,可是一面對溫錦懿,眼淚總是輕易落下。
溫錦懿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將花茶放在她交錯冰涼的手中。
停云任由他曖昧不清的動作,她久久開不了口,她曉得溫錦懿謹言慎行,他一定深思熟慮過后,才向她說出了這番話,明確兩人實質(zhì)的關(guān)系,成為她的避風(fēng)港。
她不明白溫錦懿心中所想,可有一點她很清楚,她離不開他,俊逸離不開他,如今她有了身份,卻始終名不正言不順,一旦溫錦懿公開給她名分,給她真實的婚姻,那意義便不一樣了。
無論蔣寒洲還是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夠再輕易欺辱她,于法于理難容,她從內(nèi)到外都會屬于溫錦懿,欺負她,便是欺負他,有他守著,有他護著。
她不是沒想過。
只是依她現(xiàn)在的身份真的可以么?除了給溫錦懿帶來無休止的麻煩,她不知道還可以給他什么。
她的身子已經(jīng)臟了,她的雙手也沾了血,她整個人像是陷入了淤泥中,骯臟的讓人作嘔,那花茶溫暖的觸感從手掌入了心,香氣撲入鼻中,讓人沉淪眩暈,她定定地望著溫錦懿,鼓足了勇氣說,“我配不上你。”
溫錦懿微微愣了一下,似是沒料到她會說出這番話,忽而笑了,他的笑容仿佛綻放的百合花,自帶芬芳的香氣,他說,“你有仔細看過我么?”
停云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溫錦懿認真的看著她,唇角噙著淺淡的笑意,“你信么?認識你之前,我屠心屠命,只覺著賤命一條,用這條命為賭注,賭一個嗜血的夙愿。可是遇著你之后,面對那洪水猛獸,我忽然害怕了,我若去了,你怎么辦呢?你這樣的脆弱嚅軟,怎受得住暴雨的摧殘。”
他的聲音輕如天邊的薄云,唯此一次的認真和坦誠,“我一直想不通的東西,面對生死的時候,忽然想明白了,唯你讓我貪生怕死,讓我惜命如此,我不能丟下你。”
屠心屠命?嗜血夙愿?停云微微有些訝異,溫錦懿是這樣的么?一直以來他不都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少爺,順風(fēng)順水的商人么?他溫柔憐憫,慈悲心腸……何來這般慘烈的定義?
停云的心難言震撼,面對他這樣直白的坦言,張了張口,不知該說什么,只怔怔的看著他。
溫錦懿唇角勾著笑,伸手撫摸她柔和的面龐,“倘若我雙手沾滿鮮血,背負了無數(shù)條人命,失缺了原則底線,也喪失過作為人的資格,這樣的我,可是配得上你么?”
這一次停云沒有躲,像是一只受驚的貓兒,驚顫溫順的將臉放在他的掌心,眼淚簌簌落下,她說,“你不是這樣的,你是最好的。”
眼淚掉入他的掌心,灼熱的觸感讓他的心微微顫了顫,溫錦懿雙唇動了動,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似是不能承受這樣的盛贊,他的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伸手將她擁入懷中。
停云全身僵直,嗅著他身上安心的味道,一顆復(fù)雜痛徹的心漸漸安定下來,她的身體變得柔軟,試探著伸出手去擁抱他,他的身體挺拔寬厚,十分的溫暖,那熱度透過薄薄的衣衫傳遞她的指尖,讓她不那么冷,不那么害怕,那種安心像是武漢的冬日里,每每凍的直打擺子,母親替她將厚厚的秋褲塞進襪子里阻隔了寒氣時,那一瞬間的歸屬和溫暖。
在這樣一個雨夜啊,世間一隅,兩顆不斷試探交錯的心,漸漸碰觸到了一起。
溫錦懿低喃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是我配不上你,你是世間最好的阿舒。”
停云將頭埋入他的胸口,忍住了感動的浪潮,她抱著他的力道漸漸加大,隱忍了哽咽:“我真是蠢,為什么沒有想到那是蔣寒洲的計謀,區(qū)區(qū)一杯酒如何能要了他的命,我太蠢了。”
溫錦懿垂眸慢慢道:“藥只是涂抹在酒壺的虎口處,第一杯是毒酒,第二杯往后的毒性就弱很多了。”
停云訝異的抬頭,“這么說,老姑奶奶手下留情了。”
溫錦懿微微笑著擦去她臉上的淚痕,“是了,多少年的祖孫情分,哪怕是再怎么厭惡,寒洲的孝順有目共睹,她不忍心的。”
一直以來她沒有勇氣去看溫錦懿的臉,此刻仔細瞧他俊美的面龐,才發(fā)現(xiàn)他的側(cè)臉上,依稀可見五道淡紫色的印痕,雖然淺了許多,但還是能辨別出,這是被誰扇了耳光。
停云下意識抬手想要去觸摸他的臉,但是手伸到半空中便又放下去了,“臉上怎么了?律娉婷打的?”
溫錦懿微微一笑,“娉婷性子烈。”
瞧著這印子的顏色,應(yīng)該是被打沒多久?怎么律娉婷還追來錦縣了?她并沒有多問,只覺得心頭泛起一絲愧疚,按理說溫錦懿和律娉婷是十分般配的,或許他所接觸的任何一家豪門閨秀,都要比她來的體面。
“對不起。”停云難言說了句,“你們很般配的。”
溫錦懿微微挑眉,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那般,“你這樣想?”
停云點了點頭。
溫錦懿沉思了一下,“也是了,模樣不錯,身材也好,家世沒得挑,斷了可惜了。”
停云捂著臉,聲音低了下去,“是啊,很好呢。”
溫錦懿憐惜的拿開她的手,“怎地又哭了呢?”他輕輕笑道:“我在這里呢。”
停云努力笑了笑,“沒事了,沒事了,不哭了。”
一邊說著,她一邊用手擦去眼淚,可是眼淚越擦越多,她為了不讓溫錦懿擔(dān)心,又努力笑著,這樣一幅哭笑不得的模樣,心酸中透著深重的曲折。
溫錦懿深邃的眼眸掠過一絲疼惜,他瞇了瞇眼,笑道:“你是世間最好的阿舒。”
停云笑道:“哪里好?總不如律聘婷的,她有家室,又漂亮,有學(xué)識,有膽識,我是不是拆散你們了,我不想這樣的。”
溫錦懿微微笑道:“是啊。”
哪里好呢?他不知道,相比之下娉婷確實要更勝一籌,可是有些人就是這樣,明明不知道她哪里好,卻總也放不下,忘不掉,在日久生情的接觸中,無知無覺的在心里扎了根,讓牽掛連成了一條隱形的線。
情不知所起,才一往情深。
不等停云懊惱,他便堪堪又加了一句,“不知道哪里好,只覺著阿舒是世間最好的。”
停云心里泛起一絲絲苦澀的甜蜜,她笑說,“以前也沒見你這樣油嘴滑舌,去了趟武漢回來,怎生的這樣口腹蜜劍了?”
溫錦懿笑而不語。
停云說,“真的斷了么?”
“斷了。”
“你舍得?”
溫錦懿笑道:“天下男人不止我一個,天下女人唯有你一個。”
停云臉上一紅,還是第一次聽溫錦懿說這樣的情話,這張淡薄的嘴里原來可以吐出這樣美好的句子么?她微微笑道:“這樣的話,說的女人多了吧?”
溫錦懿挑眉,“沒有,都是她們說給我聽。”
停云噗嗤笑出了聲。
見她笑了,溫錦懿的目光漸漸柔和下去。
停云似是有了講話的興致,和溫錦懿坐在桌邊,將這些日子她所做的事情跟溫錦懿從頭到尾講一遍,唯獨避開了萬麗不談。
溫錦懿靜靜的聽著,把玩著手中的杯盞,許久,總結(jié)了一句,“寒洲有心為之了。”
停云咬了咬唇,“這次如果沒能殺掉他,恐怕他會有所行動。”她停頓了一下,“他已經(jīng)猜到了我的身份,只差我親口承認了。”
這一晚,兩人推心置腹交談了許久,也因了掩人耳目,兩人共處一室而眠,停云記得她的房間有一間密室,曾經(jīng)溫錦懿為了讓她躲避寒洲眼線,藏匿過她,打開書柜后的隔間密室,于是作為女兒身,她自然而然的去了里間。
溫錦懿是一個十分尊重女性的男人,哪怕兩人如今確定了關(guān)系,她沒有那個意思,他亦不會流露半點他意,他總是這樣不顯山不露水,哪怕在男女情愛上亦如此。
停云時常會想,溫錦懿和他的那些女友們獨處時又是怎樣的呢?哪怕是逢場作戲的時候會耳鬢廝磨么?可會有肌膚之親?她無法想象那個畫面,如今他們的關(guān)系如此微妙,走到那一步,只是時間早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