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貧。”停云嗔怒的瞪了她一眼。
兩人背靠背坐著,旁邊的火堆閃爍著刺眼的光芒,停云受傷的臉頰被火苗撩過溫柔的暖光,難言的沉默過后,茹璃說,“一晃三年過去了,咱姐妹好長時(shí)間沒這么談心了,今天是你生日,我不想提及太多過去的事情,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芷菱,那些疑問就爛在心里吧,過了今夜都不要提了,你我只需要好好的著,讓咱爸媽都看看。”
“嗯。”停云輕輕應(yīng)了聲,之前她焦急的想要追問,二姐屢次堵了她的后話,她便知道二姐不愿意提三年前的事情,只讓羅管家挑重要的告訴她,想來二姐這些年也很苦吧。
兩人沉默了很久,空氣中只聽著火焰燃燒的噼里啪啦聲,茹璃說,“菱兒,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拜托你。”
停云慎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無論二姐說什么,她都會答應(yīng)她。
茹璃忽然扭過頭,“我瞧著蔣督統(tǒng)身邊,有好些個(gè)年輕小伙子,有幾個(gè)長得還不賴,給我介紹一個(gè)唄。”
停云吸進(jìn)去的一口氣還沒吐出來,便被空氣給噎的連連咳嗽,她還以為是多么要緊深奧的事情,沒想到又是跟男人有關(guān),她這個(gè)二姐,從小水性楊花慣了,滿腦子都是男人,沒想到做了孩子她媽,還是這樣!
茹璃似是來了興致,興奮的說,“蔣督統(tǒng)那個(gè)級別的,我就不想了,他手底下是不是有個(gè)叫趙子龍的,這小伙子我見過一次,長得蠻正的嘛,一看就是過日子的好男人,體格看起來也健壯,肯定活兒好,你幫我撮合一下唄。”
停云聽得面紅耳赤,“姐,你怎么還是這副德性,不羞嗎?”
“男歡女愛,很正常啊,這有什么羞不羞的。”
“我跟他不熟。”停云正色道。
茹璃挽著她的胳膊,“你跟他不熟,蔣督統(tǒng)跟他熟啊,你要不給蔣督統(tǒng)吹吹枕邊風(fēng)?只要他指婚,那個(gè)姓趙的還能推脫了不成?”
停云臉紅的像是煮熟了的蝦子,“二姐,你就說不出一些靠譜的話么?這事情我做不來。”
茹璃說,“要是姓趙的不行,不還有個(gè)姓沈的嘛?叫沈什么玩意兒了,雖然比趙子龍差了點(diǎn),但性格敦厚,也行啊。”
停云正色的看著她,“姐,甜甜都這么大了,你都不為孩子他爸爸著想一下嗎?日子得過且過,好好跟甜甜他爸過日子,不要吃著碗里,看著鍋里。”
茹璃面有尷尬之色,心虛的看著火苗說,“我連她爸爸是誰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就有了,莫名其妙就生了,又不能怪我。”
“你!”停云莫名的有些羞惱,“你這不是胡鬧嘛!”
茹璃低聲嘀咕道:“誰還沒個(gè)低谷期的,忽然全家就剩我一個(gè)人了,破罐子破摔了唄,要不是羅管家找到我,指不定我現(xiàn)在干嘛呢,你也別光說我,你自己那些破事,都夠別人戳脊梁骨了。”
停云怔了怔,被懟的啞口無言。
兩人沉默間,忽聞二樓傳來糯糯的聲音,“媽媽,小姨,你們還不睡覺嗎?”
甜甜站在二樓的陽臺上,睡眼惺忪的往院子里看下來,傻妞站在甜甜身后。
停云拍了拍屁股上的積雪站起身,火堆寂寂熄滅,沉默了許久,她按捺下心頭的不舍,低聲說,“過了今晚,你們就要走了吧。”
茹璃伸手在火堆邊上撩了下,沒有說話。
停云說,“看來我這個(gè)地方,已經(jīng)不是秘密了,不管逃到哪里,都能被人找到,蔣寒洲知道這里,錦懿也知道,你們踏進(jìn)這么門的時(shí)候,溫錦懿恐怕就已經(jīng)知道了,這里到底是不安全的,蔣寒洲不會把你們留在我這邊太久,對不對。”
茹璃起身,嘆了口氣說,“真不想回到那個(gè)古板的老太婆身邊,哎,無趣的緊,要不是姓沈的隔三差五的來一趟,我肯定會被那個(gè)老太婆折磨瘋的。”
停云驚訝,“老太婆?”
茹璃撇了撇嘴,“就是你婆婆唄,我算是見識了,沒見過這么刁的人,不過甜甜倒是很喜歡她,兩人親的很。”
蔣老夫人這么久以來一直跟她二姐在一起?蔣寒洲藏得?停云想要問問具體情況,又擔(dān)心隔墻有耳,只得作罷,她背過身去,擦了擦眼角,有些不情愿,又有些不舍的說:“你剛剛說的事,我記住了,有機(jī)會了會幫你問問的。”
茹璃瞬間容光煥發(fā),妖妖調(diào)調(diào)的笑了起來,“親妹子就是不一樣!姐的終生大事就靠你了啊。”她親昵的擁著停云往屋內(nèi)走去,臨進(jìn)門前,忽然收了神情,一改水性楊花的脾性,低聲道:“菱兒,這話我只說一遍,你要記好了,現(xiàn)在奉天那邊鬧的很厲害,日本人想要重建大清,扶持溥儀表哥上位,載灃舅舅沒有表態(tài),很有可能這國就要建成了,你和我們不一樣,你是純正的愛新覺羅家的女兒,這身份,一定不能讓日本人知道。”
停云默默點(diǎn)了點(diǎn)頭,早些年就有人傳這個(gè)風(fēng),看來真的要建成了,她和大姐、二姐、三姐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她的母親是父親的續(xù)弦,如果她格格的身份被日本人知道了,恐怕日本人不會輕易放過她。
茹璃低聲說,“我知道你不甘心,也不會阻止你想做的事情,但是菱兒,別忘了我和甜甜在等你,要好好的回來看我們,噢,不,要好好的和蔣督統(tǒng)一起回來看我們。”
停云抿嘴微笑,推著她進(jìn)門,“再不睡覺,天就要亮了,你放心好了,我很快就會去找你們。”
茹璃嘟嘟囔囔的往樓上走去,“不是聽說你聾了嗎?我看挺好啊。”
停云說,“這些日子好些了,多少聽到點(diǎn)聲音,你一出現(xiàn),會好的更快的。”
茹璃又嘟囔道:“趕緊跟那個(gè)姓溫的斷了關(guān)系,聽到?jīng)],還有,給我牽線搭橋這事,別忘了啊。”
“是是是,甜甜過來,小姨抱著你睡。”
“……”
合家歡樂的聲音漸漸消失在夜色中,像是隱藏的心事被人揭開,揮發(fā)在了空氣中,或許這是她們?nèi)陙碜畎卜€(wěn)的夜晚,也或許是徹夜難眠的一晚,第二日天還沒亮,羅管家便催促茹璃起床,急匆匆的領(lǐng)著甜甜離開。
停云只能把她們送至巷子口,含淚望著寒冬臘月里唯一的火光。
茹璃用頭巾纏住了臉,只露出一對顧盼有情的杏眼,大喇喇的叮囑了停云幾句,便拉著甜甜走進(jìn)了風(fēng)雪中,沒走兩步,她忽然站定,狂奔回來,給了停云一個(gè)擁抱,方才又一言不發(fā)的拉著甜甜匆匆離開,三人的身影在風(fēng)雪中漸行漸遠(yuǎn),街頭盡頭,停著兩輛車,似乎為了掩人耳目,待三人上車后,車輛一南一北的背道行駛。
停云下意識想要追兩步,卻被傻妞拉住了。
刀疤姑娘被繩子捆住了雙手,被傻妞牽著繩子,跟在兩人身后。
停云望了許久,才不舍得收回了目光,看向身后的刀疤姑娘,眼神瞬間犀利下去。
回到房間里,傻妞關(guān)上了門,昨夜的喧囂像是一場疾風(fēng)暴雨的夢,來的快,去的也快,此刻停云抱著暖爐坐在桌前。
刀疤姑娘坐在她對面,膽怯的瑟縮著。
停云撥弄著暖爐上的雕花,慢慢抬眼看她,“現(xiàn)在只剩我們?nèi)耍撜務(wù)務(wù)铝恕!?
刀疤姑娘瑟縮在一旁。
“昨晚你該聽的,都聽到了。”停云淡淡道:“不該聽的,也聽到了。”
刀疤姑娘殷切的望著她,結(jié)結(jié)巴巴道:“你不……不是他的……他的妻子么?為什……么要這樣,他傷害了你的家人么?殺手又是什么。”
停云微微皺了皺眉,這個(gè)女人當(dāng)真對現(xiàn)在的溫錦懿一無所知么。
“你是誰。”停云淡淡問道:“為什么會有一塊和錦懿一模一樣的玉佩,他為什么要救你,你們發(fā)生了什么。”
刀疤姑娘哆嗦的低下頭去,緊緊咬著唇,搖頭不答。
停云說,“我不妨告訴你,在你踏進(jìn)這座宅院的那一刻,錦懿就已經(jīng)知道了,他若想要救你,便不會讓你落在我的手上。既然走到了這一步,那便是錦懿有意為之,他允許我調(diào)查他,允許我了解他,默許了我做的一切。”
刀疤姑娘依舊垂首搖頭,不肯接受停云的勸說。
停云繼續(xù)道:“我是錦懿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會傷害他,只是有些事情我想不明白,需要你解答。”
刀疤姑娘咬唇搖頭。
“如果你今天幫我解答疑問,我便帶你去見錦懿。”
姑娘微微一怔,抬頭困惑的看向停云。
停云說,“錦懿什么都知道,我不需要隱瞞他,因?yàn)槲液退欠蚱蓿呐轮虚g出了差錯(cuò),也依然是夫妻,有一個(gè)共同的孩子,我犯了錯(cuò),他也不舍得懲罰我,你信么。”
說這些話,停云心里是沒底的,無外乎詐詐這個(gè)姑娘,看她對錦懿到底是哪種感情。
“孩子……”刀疤姑娘恍惚的喃喃,“他有了孩子么……”
停云見這些話有用,便下意識靠近那姑娘,一字一頓道:“我和錦懿有夫妻之實(shí),能沒有孩子么?錦懿說,我是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
刀疤姑娘的臉色瞬間蒼白下去,全身顫抖不止,“不會的……他愛過我的……那些時(shí)光……那個(gè)時(shí)候……他只有我啊……怎么能抹去呢……怎么會忘了呢……不會的……”
停云趁勝追擊,“你們發(fā)生過什么?”
刀疤姑娘咬唇不答,搖頭,再也不肯多答一句。
之后無論停云再怎么設(shè)套兒,姑娘都一句話不肯說,停云靜靜看那姑娘很久,直覺告訴她,在這個(gè)姑娘身上,可以找到真相,只是她不肯說……
她暗自思慮很久,終于沒了耐心,她側(cè)臉對傻妞說,“妞,你去斯祈那里找點(diǎn)鴉片來。”
刀疤姑娘猛的抬頭。
停云說,“抱歉,時(shí)間緊迫,既然你不說,我只能想辦法讓你說,你放心,這東西抽一次,不會上癮,只會讓你神智出現(xiàn)短暫的麻痹,那個(gè)時(shí)候,就由不得你不說了。”
“你是他的妻子,怎么可以做出這種事。”姑娘忽然急了,央求的望著她。
停云站起身,“恰恰因?yàn)槲沂撬钠拮樱胚@樣關(guān)心他。”
姑娘搖頭,淚如雨下,“不要……求你不要這樣……”
“錦懿給了我了解他的機(jī)會,我如何能錯(cuò)過呢?”停云微微一笑,湊近她,“你要記住,這一切都是錦懿授意的,不然,你落不到我手上。”
姑娘啜泣的搖頭,直到傻妞從律斯祈處討要來了一小盒鴉片,姑娘才驚懼激動地說,“不要……不要這樣對我,你是他的妻子,不可以這樣的啊,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和他之間什么也沒有發(fā)生,我……我……我只是陪他走過了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段路,我比他大五歲啊,我今年都三十了,我不會破壞你們的感情,求你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