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至,遠處的昏鴉枯燥地喊了兩聲。
陸小妹睡得腦袋發暈,喚了兩聲要喝水,阿默竟然不知去哪里了,喊了半天也未出現。她不得不起身,下地去自己倒水喝。
有了阿默以后,她似乎又變懶了,回到了以前在尚家時候那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兼帶著賴床重癥病發……
不過阿默比尚陽還貼心,明明相處的時間就一個多月,卻似乎認識了好久,有著說不清的親切感。他雖然不能說話,卻很會察言觀色,自己想什么,想要什么,他都能提前為自己想到,甚至做好……
陸小妹伸了伸腰,身上的酸痛,可因為昨夜泡了熱水澡,今日有躺了一整日,也緩解了許多。
她倒了杯茶水,咽下冷茶,皺了皺眉,這茶冷的程度來看,阿默已經離開一整日了,四周布下了結界,他還能去哪?
正想著,屋外傳來了聲響,陸小妹一緊張,茶水濺出了好些在純白的寢衣上,殘留了一片難看的淺褐色茶漬。
四下巡視,可卻不見昨夜那柄防身用的短刀去了哪里……
摔碎了茶碗,她藏了片瓷器在手心,狠狠地盯著門外的暗影漸漸逼近……
吱嘎一聲,門被推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陸小妹扔了鋒利的瓷片,癱了一般坐在一旁的圓凳上,趴在桌子上問:“阿默……你去哪了?一整日都不見你……”
陸小妹看著阿默端著晚餐,放在了桌子上,不知為何略顯開心地按了按她的頭,擦了雙干凈的筷子地給她。
阿默轉身拎著茶壺想去外面燒水,瞥見了陸小妹正要彎腰去撿地上的碎片,便回身攔住了她,死活攔著也不讓她碰。最后還是阿默折了身,取了掃帚,清掃干凈了。
“你也別忙了……”
陸小妹拉了拉忙碌男子的衣擺,她睡了一天,他忙碌了一天,她還埋怨他不來陪自己,有些愧疚,“你肯定也沒吃,和我一起吃吧,這么多……我也吃不完……”
阿默握住她的手,坐在了一旁。
陸小妹看著盤子中的菜肴蹙眉,這菜……燒雞,紅燒魚,涼拌時蔬……都是她愛吃的……
轉臉望了望阿默,忽然想到,昨夜祁冠宇既然能破了這迷陣,肯定有辦法讓阿默出去給她端愛吃的送來……一想起來,便心里暖暖的,這一路上,她愛吃的,原來他都記得……
陸小妹看著飯碗偷笑,阿默端著飯碗看著陸小妹偷笑。
鳳凰殿。
花似鸞依在湘妃塌上輾轉焦躁,甩手,將一旁的琉璃花尊掀翻在地上,啪嚓一聲,琉璃碎了滿地。
花似鸞晌午得到消息,牡丹殿竟然一點風吹草動都沒有,她也坐不住了。
不過,看來這個陸小妹對食物外的器具,警惕性并不十分強,她決定晚上的時候,再在她的浴湯里下毒……想來陸小妹昨夜折騰了一晚上,不洗洗,也是周身粘膩,睡不著的……
正在花似鸞籌備的時候,祁冠宇卻來了,還同她說了好多話,雖然明白指出來就是她下的毒,但是意思已經表達得甚是明確,對她失望……
她一肚子火,卻無處發,眼前這個晃悠來討賞的小腸子便撞到槍口上了……
“娘娘,莫要動氣,氣大傷身……”一旁的小常子嚇得應聲跪倒。
“你出的什么破主意!”
花似鸞一手將手里的暖手扔到了小常子臉上,銅爐里的木炭散落,燙了他滿臉的水泡也不敢叫喊,哆嗦著磕頭求饒。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花似鸞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祁冠宇為何會對牡丹殿中的事情不置可否,他那般高傲的性子,親眼見了,肯定恨不能當即殺了尚筱舞和那個礙眼的銀奴才對啊!怎么……裝作沒看見似的!?
而且,她也不知,祁冠宇下午來找她的時候,為何會說那番話,似乎那個人……不像是她認識的祁冠宇了……明明是一個人……
“娘娘,”小常子見花似鸞不再動怒,趁機辯駁,覺得自己受了這些麻煩事,都是因為牡丹殿中的那個妖女,便絲毫不知收斂,繼續道:
“娘娘不知,奴才前日聽太后說起,說那牡丹殿中的女子手心生有紅痣,那可是天煞孤星轉世!我們何不將計就計,替她宣揚宣揚?”
“哦?”花似鸞鳳眼中略顯出暗光,訥訥反問,“這樣尚筱舞是不是就不好過了?”
“那是當然!娘娘出身名門,”小常子眉飛色舞,“她就是個外州的賤種,克死了她全家,如今又來禍亂我青龍大國,娘娘如此,便是深明大義,為我大青國除害了!”
“她不好過?”花似鸞起身,望向遠處,“這可不好,這樣不好……”
“是……啥?”
小常子眉飛色舞地應道,覺得這次有太后撐腰,自己肯定能成為總領太監,卻被花似鸞的話驚到,花似鸞竟然說這樣不好?
“娘娘?娘娘……娘娘您去哪啊?娘娘?娘娘……”
小常子愣神地跪在原地,望著逐漸走遠了的花似鸞,背影微微晃動,似乎像是被操控的人偶,完全對他不聞不問,兀自遠去……
小常子捂著滿臉水泡淚流滿面,花似鸞還沒讓他起身呢,怎么就走了啊!
他出了個多么好的主意?怎么就讓他像那妖女一樣跪著啊……還要跪一夜……他怎么還不如那個妖女呢……哪里出來個身強力壯的太監把他抱回家啊……
夜晚。
一白衣男子立在窗邊,皎白的月光照進來,打在了銀面上,泛出瑩瑩的光芒來。一旁的茶幾上,焚著淡淡的熏香,正裊裊升起。
阿默纖長的手覆上銀面,然后解了下來,露出來的臉,與祁冠宇,一模一樣。
“阿宇……”
女子呢喃聲傳來,阿默轉身,輕步坐在榻邊,撩開了幔帳,側身倚在了女子身邊。
“在呢……”
男子滿是愛意地吻上了女子微皺的眉心。女子眉眼舒展,睡夢中露出祥和的微笑,側身向他靠了靠。
“阿宇……”
女子眉頭舒展,親昵地靠在了他的臂彎,阿默卻凝起了眉,過了半晌,才俯下身,吻了吻女子的鬢發,緩緩道:
“小舞,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除了那個人以外……誰都不能欺負你……”
“可是那個人……和你一樣,是我無法控制的……對不起……”
“那個人,誰也不愛,只不過依稀地記著十年前那個女子的面容,卻沒記住那個女子的魂魄……”
“上一次你也是為了我們,才死了的,這一次又卷入了我們之間……我可憐的人啊……我不是告訴你了,下次投胎,一定要離青龍國遠遠的,有寵愛你的家人,離我遠遠的,你怎么又愛上了呢?上一世傷得還不夠么……”
“我真是自私,竟然還因為你愛上而開心……真是沒想到,我隔了十年,竟然還能見到你……我隱姓埋名流浪了十年,無依無靠……雖然隱沒了容貌,可是還好,眼睛還是亮的,認出了你,沒有錯過你,真好……”
“你又出現在了我面前……這一次,我不會再逃,他不愛你,只想利用你開啟牡丹花水,保住王位……我卻連阻攔都是不能……我們,誰也阻止不了誰……只有你,能阻止,但是你還沒醒來,我不會讓你醒來……”
“我要讓你繼續沉睡下去,夢里安穩寧靜,我會陪你飲茶聊天,安穩度日,在我能庇護你的地方……小舞,那我會將他的愛,全都給你……所以,懷上我的孩子,小舞,我會帶你離開……”
“這如噩夢般的現實,我絕對,不會讓你看見……我保證,讓你每天都開開心心的,睡得飽飽的,吃得飽飽的……”
“我愛了你好久好久,在你不知道的時間里,”男子俯身輕輕吻上了女子的唇,好似蝴蝶輕觸花朵顫抖的觸角,小心翼翼又充滿期冀。
“我愛你,你在夢里聽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