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門,透骨的寒風就拼命的往衣袖里鉆。這里的冷風不像平原上,只是拼了命的刮,稍稍一用力,就能把人的魂兒都掀翻。我把衣服上的帽子套在腦袋上,用圍巾把自己的脖子整個罩了起來,再戴上墨鏡之后,才有了一絲回暖的跡象。
得捏這些天死了太多人,讓村民都慌了手腳,出事的人家忙不過來,很多人都空出手頭的是去幫忙了,央金也不例外。當地人是向往天葬的,但要先在自己家放置幾天,念佛誦經,之后再送到天葬臺去。況且天葬臺的選址都比較偏僻,很難做到統一。
索朗昨天帶我們去西邊荒地的路線我還隱約記得,那是條避開村子的路線,至少我不會害怕被央金看到再追回去。身后不斷回響著念佛誦經的聲音,恍如隔世。
一趟路線走上第二遍時總會比第一遍熟悉很多,再加上今天只有一個人,撲撲的冷風像雙手一樣不斷在背后推著我,我幾乎只用了昨晚三分之二的時間就到達了所謂的西邊荒地。整個兒通往這里的路都是向上的坡度,從遠一點的地方看過來,這里應該也是一個小小的山頭。得捏就在山壁之上,山巒懷抱之中。
巨柏林。
白天和夜晚的景象全然不同,膽子大了許多。但透過林子里異常蔥蘢的樹木向里面看去,卻絲毫不能往里再看個十米。仿佛我所在的地方和林子里,就是陰陽兩個世界。
這樣一想,我反倒有些害怕了。
害怕就對了,那說明,很有可能我就找到位置了。鶴失去了所有的能力。應該跟我一樣,只能靠一些感官上的體驗和思維的結合來判斷馴養地的位置。他做回正常人的時間不久,說不定運用五感的熟練度還沒我強呢。
我沒有急著先去,先是在四周踩著石頭觀察著這里的地勢。昨晚來得及,沒有細看,幾乎是被湯凱拉著糊里糊涂就進了林子。
這片西邊荒地實則不是平地,而是凹下去了一塊。有些像盆地。我現在所站的地方與林子最近的入口。高度差大概有三米的樣子。因為巨柏生長得極其高聳,填補了這一塊不足,讓人感覺這個盆地與我所在的地面幾乎無差。
沿著地面慢慢往前走。透過樹與樹之間極小的縫隙,能看到對面的雪山山峰。那山是什么名字我叫不出來,但雪峰卻很有種珠穆朗瑪的感覺。太陽在它尖峰的頂端,從我這個角度看去。宛如一根針上懸著的明珠,有種說不出來的美感。
林子與雪山之間。彌漫著一股似霧似煙的薄紗,我幾次想走過去看個究竟,但是一來路面太滑,我怕滑下去就再也上不來了。二來看著這薄紗似的煙霧心里總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倒不能說害怕,反而是覺得眼熟。我走過的地方不是很多。能讓我眼熟的地方也就那幾個,這下更加奇怪了。
總的來說。這片巨柏林是在山頭之上的盆地里,面朝著對面的雪峰,有些微微向下的坡度,至于面積嘛,我看不全,大概有五個得捏鎮那么大吧。
山上的風不時地掀著我的衣服,繞在脖子上的圍巾飄到了半空中,緊緊地勒著我的脖子。我不愿再山頭喝西北風了,小心翼翼地伸出右腳向面前的下坡路上踏了踏,確認不會打滑之后,才收過自己的另一條腿。
上山容易下山難,此刻我的體會肯定比誰都深,雖然只有三米的坡度,但沒有人在旁邊扶我,我的腿抖得厲害,跟個篩子似的,就差來點兒米了。當自己的兩腿再次踏上平穩的地面,軟綿綿酸溜溜的,站也不是躺也不是,我一個沖動,頓時在地上狠狠地跺了幾下。
幾乎是同時,面前的山谷之中傳來一陣有一陣跺腳的聲音,從我這邊向外鋪展開,又漸漸回籠到我的耳邊,似乎沒有停歇的意思。
我頓時就不敢亂動了,靠著剛才那個下來的平坡輕輕地喘著氣,謹慎地看著四面八方的動向,深怕引來什么不必要的東西。
狼啊豹啊的我手里還有些武器能對付,要是來個什么鬼啊僵尸的……
我用力搖了搖頭。現在都什么時候了,還有閑心思在這里開腦洞?我扶住后面的巖石,慢慢站定。
耳朵邊跺腳的聲音過了許久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咽了咽口水,心想昨天過來的時候,我們幾個人的動靜也不小啊,怎么沒看到發生同樣的情況呢。但還在剛剛我只是跺了跺腳,沒有做什么其他的舉動,要是剛才發狂笑了幾聲,指不定現在被自己的回音嚇成什么樣呢。
我用圍巾堵住了自己的耳朵,讓自己盡量不被這種聲音干擾,用心去感受周圍的一切。巨柏林就在我的面前,每一片樹葉都靜得讓人不可思議,直到我自己走到這里才驚訝地發現,在這里奇特的地勢下,山頭上的風根本吹不進來,只能在頭頂那一塊兒打轉。
我回想著昨晚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從進入林子里時問到的那種刺鼻難聞的味道開始的。現在才明白過來,那種味道應該都是腐尸和濁血所融合發出的。我把鼻子往圍巾里靠了靠,深深地吸了一口山間清冽的空氣,邁腿走進了巨柏林。
昨天分析過,這里應該是有結界的。結界一般的作用都是防止外面的人進去,但進入這里輕松得超乎想象,那這里設置結界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呢。
算了,進去再說。
一進林子,剛才不斷回響的跺腳聲突然就消失不見了,好像剛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覺罷了。我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背后,思考要不要重新走一遍。
“丫頭……”
我剛轉身,背后突然聽到一聲陰測測的呼喊。不遠不近,不大不小,好似正是沖著我來的。
經歷過剛才的回音事件。我有點搞不清究竟是自己的聽力除了問題還是真的有人在后面叫我。能叫我丫頭的人不多了,除了鶴好像也想不出第二個。
會不會是鶴?
我打消了重新回去聽回音的想法,甩手把肩膀上的包取了下來,拿出最上面口子中的那把折疊刀,緊緊地攥在了手里,另一邊的手電也被我取了出來,林子里畢竟有些陰暗。想著有些地方手電應該還是用的到的。
準備好一切之后。我把鞋帶緊了緊,慢慢在林子里走起來。經過昨晚的驚嚇,我有點忌憚那些高聳怪異的巨柏上。會不會還有遺留下來的尸體。所以沒走幾步路,都忍不住拿著手電向上照去。雖然每次都沒有看到任何東西,但那種害怕卻又想看清楚的感覺,實在是太刺激了。
每走過一棵樹。我便拿小刀在上面刻了一個叉形的標記,一來方便自己脫身。而來如果鶴還在這片林子里活動,看到這個標記之后,或許能想到有人在找他。
才走了幾十米,緊張加上無風。很快背上就開始滲汗了。雖然不至于脫衣服,但如果再走上個個把小時,不讓我脫外套我都不干了。
對啊。脫外套!
曲措將亮橙色沖鋒衣穿在藏袍外怪異的樣子很快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我之前不是一直在想著鶴的衣服怎么會出現在曲措身上嗎,假如當時的他也和我一樣。走進了這一片巨柏林,同時又肯定遇上了什么事情,讓他感到十分炎熱,脫去了身上的外套。
而這件外套被進林子找羊群的曲措夫婦看到了。這里的原住民畢竟沒怎么接觸過外面的世界,一旦看到新奇的事物,尤其是這樣顏色鮮艷的東西,很難不產生好奇心,這樣一來把衣服穿到自己身上的可能性就大大加強了。
不對啊,如果鶴是因為太熱而脫去了自己的衣服,那他應該明白,這里的天氣變化很快,跟女人的臉一樣說翻就翻沒說變就變,就算脫下應該也會在身上備著,出去的時候還有可能需要,怎么可能隨便亂扔呢。
那應該只有一種情況能解釋了。他脫去衣服的那一會兒,幾乎是同時,遇到了一件十分棘手的問題,讓他沒有時間去顧及這件外套。
想到這里,背上剛剛涌起的熱潮一下子退了下去,背上涼的厲害。我伸出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身后入口處的光線已經看不大清了,現在應該已經走到了林子的深處。
擦汗的一瞬間,我的臉硌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低頭一看,才發現鶴的串珠依舊繞在我的手腕上。很久以來,我幾乎已經忘記了它的存在,它似乎已經跟我融為一體,我已經感受不到它所帶來的任何冰涼了。
走了一個小時之后,除了靜謐的林子,絲毫沒有任何的線索,地上甚至連昨晚的腳印也全都不見了。我的腿上有些不得勁兒,長時間仰著脖子實在令人難受,便靠著身旁的一棵樹坐了下來。
剛坐下來沒多久,我突然感覺腦門和太陽穴上像是有什么東西凸了起來,不停地跳躍著,連帶著我的神經一起動了起來,只讓人犯頭疼。
僅僅只是頭疼還好,忍一忍也就過去了,胸口的憋悶感不知從什么時候也加重了。迫不得已,我只能張開嘴巴用口腔呼吸,整個人感覺頭暈眼花,眼前的黑蒙漸漸犯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自從來了這里,我總感覺有什么東西在我的眼前飄飛,有時是頭疼,有時是黑蒙,但像現在這樣讓人感覺憋悶還是頭一次。
我慢慢地把頭靠在了樹上,一點點向地上靠去,直到整個身體全都躺在了地上,呼吸的狀況也沒有好轉多少。一個可怕的想法出現在了我的腦子里。
我該不會是高原反應發作了吧。
從s省省會一路走到這里,我一直都害怕著這種情況的發生,但不知道是老天特意眷顧還是自己身體里怪物的存在,一直都沒有什么反應,甚至比其他人更加能適應這里的狀況。以前聽外公說過,有高原反應的人,如果一開始不發作,在中途發作,情況是十分危急的。
我難道就要這樣死在這里了嗎?喘氣聲更加重了,我虛弱得睜不開眼睛,胃里翻江倒海,本來就吃得不太舒服現在更加難受了。
我艱難地伸著胳膊,把放在樹根旁的黑包拉了過來,使出了自己全身的力氣,從里面翻出了來之前從晚上買的u形枕。路上一直都是用來放松脖子的,知道這一刻才有了它真正的用途。
我伸手用力將手中的刀劃了上去,就在它破裂的一瞬間,猛地將鼻子湊了上去,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里面的氧氣,胸口立馬就舒服多了。
我躺在地上,兩眼無神地望著頭頂密林之中透出的一點點光芒,突然覺得自己有種重獲新生的暢快感。
如果現在不讓我死在這里,那以后想讓我死,就更加不可能了。
樹枝像老人手上的經脈一般,黑黝黝的兀自伸向青藍色的天空。一直有個問題在困擾著我,那個殺人的家伙,為什么要把尸體掛到樹上去呢,是不是有什么宗教之類的用途?退一步想,他殺這些淳樸的村民,究竟有什么意義。
扶著盤根錯雜的樹根,我將身體一點點撐了起來,手在觸及樹根的一瞬間,似乎有什么東西從指間一下子竄進了我的腦子里。
你說,他把尸體都掛在樹上,會不會是把進入這片林子里人的視線,都轉移到上頭?畢竟這里的人信仰天葬,除了掛在樹上,傷口也有些像被動物啄食過的痕跡,那個敲門人當時不還認定這是天鷹所為嗎。
我立馬低頭看了看面前的土地。那個殺人的家伙,會不會有什么東西或者秘密,藏在這一片土地之下?
我對自己的突發奇想很欣賞,接下來的尋找也有了方向,不再拘泥于高聳的樹枝,而是低下頭,在腳邊看看。
背起肩膀上的書包,我再一次邁開了步子,可剛準備走,突然感覺脖子上有一陣冷風“嗖”地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