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伯你這是干什么呢,快起來!”我蹲下身去扶他,但他卻像是粘在地面上似的,怎么拉都拉不動。他整個臉都緊緊貼在地面上,就像是在進行某種宗教儀式,我看了又是擔心又是害怕。“你要我怎么做啊,快起來啊!”
“主事大人請上座,待我說完便可。”他用極其尊敬的語氣說道,儼然不是方才質疑的樣子。聽到他這么說我也沒有辦法,為了讓他快點起來,我只好端端正正地回到了椅子上,坐立不安地看著他,心中滿是惶恐。
“吾祖嬴姓,上古大族,歷經歲月,五千余年,浩蕩繁衍,后代興旺;承祖福蔭,上蒼垂顧,夢師血脈,源遠流長;祖先恩澤,佑爾后裔,瓜瓞綿綿,萬事繁息。”神神叨叨地說完這一番話,他重重地叩首一次,再次開口道:“大人,您現在便是我們徐家的主事,請受后人一拜!”說罷,他又一次將腦袋狠狠地在地上磕了一下,頭骨與冰冷地面的接觸聲讓我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這老頭也太拼了吧。
終于,做完這一切之后,嚴伯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由于長時間的跪拜而顯得十分吃力。我趕緊上前扶他,給他拍去身上的灰塵。
“主事,您得改姓,然后搬到這邊居住。”嚴伯若有所思地說,“這里的典籍你也需要看,我會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你交接一下,你以后就呆在這里吧。”
我還沒從剛才的事情中回過神,他劈頭蓋臉地又冒出這些話,我馬上擺起手狠命地揮動著:“不不不,嚴伯我姓吳,改姓的話我爸非得把我打死不可。你剛剛嘰里咕嚕說了一大串,其實我什么都沒聽懂,我今天過來只是想知道關于我外公的事情,沒什么其他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聽到我想溜,嚴伯表情立馬就嚴肅起來,臉板得比之前更加硬了,但又不知為何聲音卻依舊十分恭敬,也不再像之前一樣等我了。“主事,您既然繼承了徐家的血脈,這些事情就由不得商量,您還是好好聽我的話吧。”
“別別別”,我再度揮手,“嚴伯你別您啊您啊地喊我,這個主事我不當還不行嗎,我回去還得做我的主編呢。”
在我的不斷勸說下,嚴伯終于答應先跟之前一樣對待我,等他把事情的原委說完,我再做決定。看他一臉敬重的表情,我只好乖乖在一旁聽著。
據記載上古時代開始,人們就對夢境有著許多不同解釋。在這些解夢的人當中,有一批生來就有控夢天賦的人,這些人聚居在一起,成為了最早的夢師,也就是我們嬴姓。相傳黃帝軒轅氏著有的《占夢經》,便是在嬴姓人的幫助下記載的。后來,由于氏族的不斷壯大,嬴姓被分為了廉、徐、江、秦、趙、黃、梁、馬、葛、谷、繆、鐘、費、瞿等十四氏,擁有夢師血脈的這一支便是徐氏。徐家的夢師每代只有一位,只有等這一代的夢師逝世之后,與其有血緣關系的某一人才會繼承這種特殊能力。
夢師,是指能控制他人夢境的人。這種控夢奇術包括窺夢,入夢,造夢,驅夢等幾種,按夢師資質的不同,將會擁有這其中一種或幾種能力。我的外公徐清讓擁有的便是窺夢、入夢和驅夢術,他還結合了自己所學的醫術,成為了獨門一派的夢醫。
正是由于夢師的稀缺性和特殊性,他們成為了氏族中的主事,擁有決斷家族一切事物的權利。徐家每一代都會把夢師秘密地保護起來,防止他們受到傷害而使這條血脈中斷。
聽完這話,我恍然大悟,難怪有些人對外公極其尊敬,這不僅僅是因為他醫術高超,更多的是他是徐家的主事,唯一的夢師。也明白了為什么他們之前關注的都是徐遠志和徐茯,而不是姓吳的我。
“嚴伯,那為什么我從來都沒聽徐家人講過這個事情?”我問。
“哎”,他嘆了一口氣,說道:“古時候,咱們夢師可是在朝為官的夢官,有一定的政治地位。可到了春秋時代,很多人都覺得這是迷信。他們關注更多的是權利金錢,是那些現實享受的東西,所以到了秦漢時代,夢官這個職位就不再有了,我們祖先也算是家道中落吧,不過這還不算什么。后來有些人因為某些原因開始不斷迫害夢師,年長的夢師被殺,年幼的夢師又沒有被發現,徐家的這條血脈眼看就要斷了。最后,族長決定,只有氏族中的高層和下一代夢師本人才能知道這個秘密,對其他人一律保持緘默,所以才能延續至今啊。”說完,嚴伯像是吐露了埋藏心中多年的秘密,滿布皺紋的臉頰顯得更加滄桑。
“可是,我是……”
“對,你是外姓人,從古至今,所有夢師都出自徐家,從沒有外姓人擔任過徐家的主事,所以你要多為我們考慮,趁早改姓吧。”
這個秘密像一塊大石頭,從我的心上落下之后,又重重地砸在了我的肩上。我莫名其妙地繼承了外公的能力,這事情發生地實在太突然,感覺就像是在做夢一般,但回頭一想外公生前的所作所為,似乎又能理解他為什么特別器重我了。
“叮——”正當我全神貫注消化這件事情的時候,手機不合時宜地在口袋里響了。我瞥了一眼便迅速按掉了它,是一個陌生號碼打過來的。
“嚴伯,這件事情發生太突然了,我覺得我還是要好好考慮考慮。”我說。
他似乎也明白我的處境,苦笑著點了點頭。臨走前,他給了我祠堂大門和這間儲藏室的鑰匙,如果我有需要便可以進來翻閱資料。同時讓我替他跟秦三友打個招呼。我答應他之后,走出了祠堂。
剛到門外,我立即拿出手機,給這個陌生號碼回了個信息。還沒有編輯完,又一條信息蹦了出來,是陸遙發過來的。不知為何,看到他短信的那一刻我竟然有些欣喜,或許是迫切的想要知道他現在的健康狀況吧。
“吳小姐,我身體恢復的差不多了。請問你最近有空嗎?我想跟你談談關于那個夢的事情,順便,我希望能親自好好感謝你。”
看到他身體恢復的好,還要親自謝我,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差點撞上路邊的電線桿。我剛想回復有空,那個陌生號碼也回了信息過來。
“吳主編你好,我是N大教授趙鋮,您寄過來的塑像我已經收到了。不得不說吳主編的能力令人驚嘆,塑像修補的技術比我們這些專業人士還要厲害。所以想請問您何時回N市,我迫切地想跟你聊一聊,或者您定一個地方,我過去。正巧我最近也沒有課程,空的很。希望您不要回絕我。”
要么我閑得要死,找誰誰都沒空,要么突然一下子都想見我。既然趙教授說我定地方也行,就讓他來C市吧,反正也不遠,而且當務之急我想先去見一下陸遙。想好這一切之后,我給趙教授回了信息,地點就定在C市的圖書館,他表示沒有問題。
不知不覺已經在外面呆了一天,漸漸暗下來的街道上亮起了一盞盞霓虹小燈,就跟過節似的特別喜慶。我回到外婆家,決定今天在這住一天,明天一早就去秦初一家找陸遙。徐遠志同學此時正在做著激烈的手指運動,鼠標左鍵被他點得“啪啪”作響,估計又是在和虛擬游戲廝殺了。
洗完澡,我閑著沒事便在遠志房間里看他打游戲,突然我的注意力被散亂在他床上的文件給吸引住了,走過去翻了翻,看上去像是一些醫療記錄之類的檔案。
“姐,我剛想跟你說這個呢,”遠志結束了一場游戲,轉過身將腦袋靠在椅子背上,撇著那些紙張說:“下午我去奶奶房里收拾東西,看到這個就拿出來了。好像是爺爺當時住院病歷之類的東西。祠堂的人來收東西的時候忘了拿走這個,就一直放在家里了。”
我看了看醫療記錄上的名字,確實是徐清讓三個字。
“爺爺去世那會兒我們都還小吧,誒姐,你說他身體那么好的怎么就突然心肌梗死了呢?”
正巧我剛好看到診斷那一欄,“急性心肌梗死”那幾個大字赫然出現在我面前,像針一樣戳中了我心中的某個部位。
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