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直忙于趙鋮的事情,公司都沒有回去,編輯部里已經打電話過來問了,大概他們已經知道我出院的事情。跟秦初一道了別,我就直奔編輯部大樓,正巧看到小王坐在我辦公室的位子上,正有模有樣地坐在那里,訓斥著其他異聞錄的成員。
“這種東西你怎么交得上來的!我說過,這種制造不出話題的東西少寫!聽見沒有!”小王今天穿的很是淑女,淡紫色的絨線裙襯托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材,蓬松柔軟的頭發披在肩頭。但她此時的表情極其猙獰,像個捉住丈夫**的正室,憤怒的口水都快噴到站在她面前的員工臉上了。
我看著這一排三個員工都低著頭,有一個年紀輕一點的實習生眼淚都含在眼睛里了。我有些不忍心,悄悄走了進去,給那個小姑娘遞了一張餐巾紙。
“沒看見門上寫著不許打擾嗎!不識字還是怎樣啊!”小王聽見我進來的腳步聲,眼皮都沒抬一下,就沖著我直罵起來。
“我……”我被她這幾句話堵得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還不出去等著是要我來趕你走嗎!哪個部門的,這么笨手笨腳!知不知道這里是異聞錄主編辦公室啊!你……”她終于抬起了頭,看到我的一瞬間含在嘴里的話都咽了回去,兩眼直溜溜地望著我,原本緊繃的撲克臉一下子陰轉晴,變得比天還快。
“吳主編!”她依舊夸張地大喊道,“唰”地一下從凳子上彈了起來。“啊!你回來了啊!怎么不事先打個電話?”聽得出她語氣里還是有些尷尬的,即使盡力地用夸張的聲音在掩蓋。
她低聲對著三個垂著頭的員工說了句:“都出去!”接著大步跨到我面前,滿臉堆笑地把我迎到了主編的位子上,一把抽走了桌子上的一張合影照片。我之前看了一眼,是她和她寵物的合照,我不在的時候她幾乎已經把這位子當成自己的了。
雖然說小王是個野心勃勃、兩面三刀的人,但她的辦事效率卻出奇的高。《異聞錄》依舊保持著長勝的姿態,訂閱量逐日增加,甩其他欄目一大截。小王走后,我繼續為稿子的事情忙碌著,抬頭發現小李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敲了敲我的門。
“李主編,好久不見,何事大駕光臨呀?”我笑著說。
“吳主編怎么不多休息幾日,身體好得這么快啊,”小李輕輕地說。他并不是一個善于言辭的人,這么客套的話從他嘴里說出來我還真有些意外,“你再不來,某些人謀朝篡位的把戲就要端上臺面了。她最近可做了不少得意的事情。”他看了一眼辦公室外的小王。小王滿臉不情愿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周圍的同事都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她。看來我不在的這幾天,小王真是樹敵不少啊,我的八卦之心又冉冉升起了。
“她做什么了?”我好奇地問。
“這我可不說,”小李立即底下了頭,雖然做主編有一陣子了,他還是改不掉唯唯諾諾的姿態,“說了不利于同事之間友好相處。”
“要你開口真是難,”我啞然,突然想起之前去過的“北緯三十度主題餐廳”,頗為調侃地說道:“你推薦的餐廳我試過啦,真是別具特色啊。”
“你別這么說,其實我也是沾了你的光,”他撓了撓自己的頭發,說道,“你的異聞錄這么受歡迎,我就想推薦一些類似主題的餐館,提升點業績。這可不,這個月明顯增量了,我就想來專程謝謝你。”
“得了吧李大編輯,這話還是我先說的呢。你說吧,找我什么事情。”我望著他道。
聽我說完,他臉上的表情立馬耷拉下來,轉身走到辦公室門口合上門,緩緩地說道:“吳主編,我其實……想麻煩你個事,也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來都來了,快說吧,嘴姐可不喜歡磨磨唧唧的人。”我逗趣地說道。
“那我就說了啊。”他拉扯著自己的衣角,顯得有些緊張,頗有種第一次參加面試的感覺。“其實也不是我自己的事,是我嫂子拜托我的。”
原來小李從小父母雙亡,是自己的表哥一家一直照顧他,把他帶大的。他大名李墨白,人如其名,從小就擅長舞文弄墨,寫得一手好文章。表哥這么多年無論是生活還是學習都在幫助他,他視表哥如親父。拜托他的,就是表哥的妻子,李墨白的大嫂。他的大嫂在一家醫院工作,擔任院行政高管。最近醫院出了點奇怪的事情,他嫂子想讓他幫忙找幾個懂行的人去看看。
“奇怪?怎么個奇怪法?”我問。
他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臉憋得通紅,嘴巴緊緊地抿在一起,似乎接下來要講的話是一個禁忌。
“那個……”等了好一會兒,他終于開了口,說道,“我嫂子他們醫院近來死了不少病人,好像是發生靈異事件了。我覺得……吳主編你畢竟是負責異聞錄的……興許會認識什么奇人異士……所以……所以想找你幫忙。”他把話講完,我一口氣都快被他憋死了。
當時什么大事,原來就是醫院里鬧鬼了。通常鬼故事發生的地點不外乎宿舍啊、醫院啊、墓地啊、停車場之類的地方,很多都是一些人為的事情,遇上巧合罷了。一旦天時地利人和,就會制造出類似鬧鬼了的情況,實則都是人嚇人。我聽他說醫院鬧鬼,大概也是這一類的事情。既然都找我幫忙了,報警什么的肯定都試過了。如果這個忙真的要幫,我可以請秦三友去看看,甚至可以直接叫秦初一過去。
“這件事啊,我可你幫你。”我對他笑了一下,說道:“不過,你之后得把小王做什么了統統告訴我。”
“這……行吧!只要你肯幫忙,你讓我做什么都成!”他說道,像是下定決心似的一拍大腿。“那吳主編什么時候能過去看看?”
“只要我有空就行啊,什么醫院啊,遠不遠?”我問道。
“遠倒是不遠,就在西寧區……”他像吃了槍子兒似的又萎了下去,吞吞吐吐地說,“其實……說醫院是為了好聽點,其實……”
“你再不說我可不管你了啊。”我有些不耐煩了,這個大男人說個話怎么這么難。
“西寧區精神病院!啊,哎……就是……西寧區精神病治療及研究中心。”他終于一口氣說了出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顯然是舒坦多了。
西寧區精神病治療及研究中心!事情真是一件比一件湊巧,我正好準備拜訪此地,查一下趙鋮的事情。本來還想著沒有充分的理由,會不會被院方拒絕,這下理由全了,去幫忙他們肯定什么都會說,真是一舉兩得的好事情。
“我明天就去,你放心,這事情包在我身上!”我自信地說道。
小李連連道謝,說好與我明天一同去醫院。
其實剛說完這話,我就有些后悔了。自己還不清楚醫院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就滿口答應了。人最忌諱的就是把話說得太滿,我屬于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接下來有我好看的了。
第二天一早,小李就“騰騰騰”跑進了我的辦公室,滿懷期待地等著和我一起出發。倒是我,一反常態地精神萎靡,越是去想就越是覺得自己太不會做事了。要是這事情辦不成的話,傳出去多難聽,說不定小王就取代我的位置了,說不定工作都會丟了,說不定就要回家結婚生孩子了……
地鐵車廂里嘈雜的聲音在我耳邊不停地轟鳴著,我隨著列車的擺動,像個智障兒一般晃著腦袋,想著自己沒有前途的未來,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吳主編,”身旁坐著的小李湊到我的耳朵邊,輕聲地說道,“你不要有壓力,不管怎樣只要你愿意幫我,我都是很感激你的。”他說道,垂下眼睛輕輕一笑。
我此時才發現小李其實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男孩,說漂亮一點都不為過。因為他性格總是慢吞吞地,也不怎么注意自己的外表,所以頭發不像一般男孩一樣剪得干凈利落,而是有一些文藝范兒般長長地耷拉在眼睛上。他的眼睫毛很長,經常宅在家里的他皮膚也如秦初一一般粉白,遠遠看去活像個女孩子。
“我小時候是我哥帶大的,”他靜靜地說著,眼神定格在了腳下的一塊地面上,仿佛陷入了回憶,“說是我哥,其實年紀比我大很多啦。他是親戚中是唯一一個愿意收養我的人,我小時候就在我嫂子的精神病院里面長大。”
“所以……所以很少有人愿意了解我,更別說幫我了。”他的聲音里充滿了一種寧靜的吸引力,我仿佛置身于一片靜海邊,聽著他給我講故事,身邊嘈雜的人聲都離我很遠很遠。
“嗯……所以你不要擔心,你在答應幫我的那一刻,我就把你當做朋友了,成敗與否我都不會說出去。”他回頭看了看我,扯動嘴角微微一笑。
這是我見過最真誠善良的微笑。我突然為我一箭雙雕的想法有些羞愧,我真的是真心實意地在幫他嗎?
西寧區精神病治療及研究中心雖說是在西寧區,但是由于它的特殊性,被安置在了西寧區的最北邊,整個N市的最西邊,再往東邊跨一步就是北樓區了。下了地鐵,我們打了一輛車,直奔精神病院。
終于,在一路顛簸之后,我們達到了目的地——西寧區精神病治療及研究中心。看著面前氣派寬敞的大門,小李像是回到家了一般,拉著我逛自家院子似的進門了。門衛大叔一看是熟人,熱情地打著招呼。
我以為精神病院都跟電視里面刻畫得那般恐怖,其實不然。中醫講精神失常有一種叫做癲狂,癲與狂是不一樣的。癲者,精神抑郁,表情淡漠,沉默癡呆,語無倫次,靜而多喜,所以都很安靜,乖乖地待在自己的病房里,看起來都不像是個病人,只有靠近了才能發現他們一直在低聲地碎碎念。狂者,精神亢奮,狂躁不安,喧擾不寧,罵詈毀物,動而多怒,看上去極為暴力,實則在藥物的控制下也不怎么發病,情緒緩解下來就好。所以這里的護士們看上去都很和善,有時候還會跟病人們一起玩玩游戲,順著病人們的思維去做事情。
此時,我正看著一個病人沉浸在自己的“皇帝夢”中,叫這個醫生宮女,叫那個病人妃子,一旁換藥的護士逗趣地問:“那我呢?”
那病人“哼”地一聲,頭抬得極高,白了一眼面前的小護士,憋著細細地嗓音說道:“你呀~你來晚了,只好做個太監咯~”惹得一旁的病人家屬們哈哈大笑。
我笑得正起勁,突然看到走廊那頭一個護士急匆匆地朝著病房外面跑去,沒過多久,又有不少醫生護士跑了過去,甚至還有保安,一個個都愁眉不展,一副傷腦筋的樣子。
身旁的小李拉了拉我的衣服,焦急地說道:“又出事了,我們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