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源的臉僵著,隔著墨鏡無法看清他眼睛里流露出來的感情,嘴巴抿得緊緊的,像個雕塑一樣站著,末了才轉頭看向已經被人抬到一旁的徐萸。
我趕在蘇源前面跑了徐萸身邊,她幾乎失去知覺,臉色慘白得像一張紙,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從額頭滾落,蒼白的嘴唇一張一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小萸!你挺住啊!醫生馬上就來了,不要睡過去啊!”
肚子上的那個窟窿,被人用毛巾和碗扣住,生怕掉落出什么內臟。廉凱攻擊的部位是小腹,速度極快,刀刃在空中一閃,緊接著徐萸就倒下了。
酒店外頭響起警笛尖銳的叫聲,像是把人的頭皮都拽了起來。幾個穿黑色制服的警察涌進了大廳正門,黑壓壓的跟周邊金色的主調完全不和諧。大廳的賓客差不多都疏散了,另外幾個包房的客人也都探著腦袋出來看熱鬧。
廉凱被幾個人壓制著,遞交給了警察。手銬咔噠一聲,馬上就被押走了。臨走前經過我身邊,我實在不知道用怎樣的眼神去看他。他這么做,雖然殘忍,但卻斷了蘇源的后路,苦心經營多年的容器,在蘇源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就已經不存在了。
廉凱臉上掛著淡淡的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剩下的人一個個都指指點點,猜測著是情殺還是仇殺,只有我們幾個人心里才清楚他到底是為什么。
“吳恙,”廉凱忽然叫住了我,后頭的警察一皺眉,大聲呵斥他閉嘴。“我要跟她說話。”
警察詢問般地看了看我,我點頭。
我湊近去。廉凱的眼神很快掃了一下地上徐萸,小聲地說道:“她沒事的。”
我訝然,他什么意思。
“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
看著廉凱漸漸遠去的身影,我的心里百轉千腸。
我跟秦初一算是徐萸的朋友,跟著救護車去了醫院。蘇源那伙人不知道有沒有跟過來,一個轉身就沒了影子。
事情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本來還想著跟蘇源大戰一場的我。卻莫名被廉凱搶了先。到了醫院我才明白過來他說的那話是什么意思。
徐萸失血雖然多,但沒有生命危險,腹部纏了很多圈繃帶。肌肉緊束著,刀刃順著肌理插了進去。醫生說,那個傷口的位置剛剛好,就跟剖腹產似的。不會傷及其他臟器,但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
“徐萸怎么會在肚子上纏綁帶?”秦初一有些困惑。“難道她早就知道廉凱會出現嗎?”
我搖頭,這里面太多事情我不清楚了。
“等她醒過來再說吧。”
醫生說徐萸需要多休息,補液,我們在邊上站著也幫不上什么忙。干脆到走廊里守著。剛走出去,就迎面撞上一個人。
那人帶著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臉,走路臉路都不看。直接撞到了我的身上。
我沒注意一個趔趄,差點被那人撞飛,好在秦初一在我身后站著,緩沖了一下,我穩住了重心。
“走路不看人嗎?”
“大概有急事吧。”
“那個女人是誰啊!”
“要不要報警,警察好像剛剛才走吧……”
“今天都是怎么了,一個個尋死覓活的,是不是什么邪教啊……”
剛走出走廊,就聽到幾個護士在一旁交談著,不少人還走出大門朝天上看。我和秦初一覺得奇怪,也跟著走了過去,抬頭看去時,醫院十六樓的頂端,模模糊糊有個影子在晃。
樓層實在是高,別說人影了,要是站著不動,大概都會被當成是黑點。大白天的,一個人站在高處,很顯然是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親人死了承受不住了啊。”一旁的路人說道。
“報警沒?這個是不是要叫消防過來啊。”
我尋思著這事情跟我也沒什么關系,既然身邊的人都報警了,大概就可以了吧。
轉身正準備走,突然聽到一記十分沉重的悶響。
“咚。”
就一下,很快,地面都在震動。一下子世界都安靜了,路人過了幾秒,才開始尖叫。
“跳了啊!”
“都是血啊!”
“真不要命啊!!”
我不敢動,確切的說,腳已經僵住了。
那個跳樓的人,就摔在我身旁五米處,血都濺到了我的腳踝上。
我機械地轉頭,下意識地想去看那人的樣子,秦初一一把捂住了我的眼睛。
透過他指間的縫隙,我看到一個鴨舌帽,土灰色的,在我眼前椅了幾下,停在了地面上。
秦初一想拉我走,但我的腿已經軟了,根本邁不出任何一步,他只好半抱著把我放到了一旁的長凳上,遠離了那群看熱鬧的人。
“小恙,我跟你說件事。”秦初一拿下放在我眼睛上的手掌,嚴肅地看著我。“你答應我,我說完了你不要過去看。”
“那人我們認識嗎?”我已經猜到了什么,感覺距離真相只有一步之遙了,但卻驟然被擋在了外頭,模模糊糊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答應我嗎?”
我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秦初一倒吸了一口涼氣,吐出了幾個字。
“那人是宋秋蘭。”
我愣住了,腦袋幾乎轉不過來。秦初一怕我沒有聽清楚,又復述了一邊。
“剛剛跳樓的,是宋秋蘭,我看清楚了。”
我的瞳孔一點點放大,最后騰地一下站起,就要往里面走。
警車又一次開進了醫院,確認完后拉起了封條,有法醫走了進去。秦初一使勁兒按著我的身體,不讓我往里面走。
“她……她為什么?她為什么?”我的聲音半帶哭腔,站都站不穩,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我記得嚴伯說過,她是妖怪,我不信,我還想再找她問清楚,她怎么突然就……”
秦初一搖了搖頭。
這已經是第二件超出我料想的事情。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朝著某個方向發展,某個我看不清的方向。
廉凱被警察帶走了,徐萸躺在醫院,嚴伯在祠堂由徐巍守著,宋秋蘭自殺。就好像是某種規律,每個人都走到了每個預定好的位置上,剩下的還有誰呢,我、秦初一,還有蘇源。
沒有等太久,第三件出乎我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剛剛圍在死者身旁的警察,朝著我們的方向走了過來。
是因為死者是在我身旁自殺,所以要來詢問情況嗎?我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鎮定地坐著。
一個警察手里拿著一張紙條,另外三個眼神有些警惕,全都圍在了秦初一身旁。我一看陣仗不太對,總覺得要發生什么事情。
“是秦初一嗎?”帶頭的警察問。
他點了點頭,跟我一樣不知所措。
“剛剛那個死者,你認不認識?”單刀直入,幾乎不給人絲毫喘息的機會。
我和秦初一一起點了點頭。
“認識。”
另外幾個警察走到了秦初一身邊,圍住了能轉身逃跑的所有可能。
“這個是從死者口袋里拿到的,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不,不是,我們跟她確實認識,但她跳樓跟秦初一沒關系啊!”我有些緊張,不停地辯解著。“對,要不你們也帶我走,我也認識宋秋蘭!”
警察看了我一眼,并沒有要一同帶走的意思,反而擺了擺頭。另外幾個警察就帶著秦初一往警車的方向走。
“不是,你們不要這樣,他什么都沒做,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們都在樓下,邊上的人都可以作證!”我急得滿頭大汗,不停地朝著秦初一的方向張望。
“小姐,你看看。”警察把那張紙放到了我面前。
是宋秋蘭的筆跡,但不是很熟練,寫的歪歪扭扭。
問秦初一,他口袋里裝的什么東西。
“這……這是什么意思?”我顛來倒去看了三遍,還是沒有懂。
“小姐,我們也不懂,所以要帶他走啊。你放心,要是真沒什么事,我們很快就會放他出來,第一時間就通知你,你不要擔心。我們為人民服務,不會錯抓人民的。”
我機械般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剛剛是自己太著急了,宋秋蘭寫這個東西的目的應該很明確,有什么東西在秦初一口袋里。但是我基本可以確定,他口袋里什么都沒有啊。
警車上頭藍紅色的光線在我的視線里逐漸遠去,我茫然地目送秦初一走,卻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事。
這個世界到底怎么了,為什么突然所有人都在離開我。
人群逐漸退去,尸體已經被移走了,剩下很大一潭血跡,像是永遠都擦不掉的符號,訴說著一條生命的離去。宋秀蘭跟普通人不一樣,似乎血也更濃稠些,擦地的清潔工使出了很大力道,才掀去表面一層。
問秦初一,他口袋里裝的什么東西。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我想不明白。口袋里能裝著什么東西呢。我下意識地去摸自己衣服里的口袋,輕輕一拍,整個人都愣住了。
剛才還癟著的衣服袋子,竟然鼓鼓囊囊的,我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我在口袋里放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