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老頭兒受傷了!這個女孩子竟然分了神!
杜南風眼風一瞥,紫竹鑲金洞簫順勢在女子的肩頭重重一擊。
手中的刀掉落,白衣的女子臉上轉眼卻掠過一個微笑,這個微笑,讓杜南風看了都不忍心疼。那樣的冰冷,那樣的無畏,凡俗的世間,他幾曾見過這樣的微笑?那樣的無視生死,那樣的痛苦決絕!
那個倔強的老頭兒在幹什麼?他竟然用中毒的身體擋住了砍向那個藍衣年輕人的刀!他瘋了!然而,眼前這個女孩也瘋了,沒了刀,她竟然赤手空拳的向他進攻!女孩的手刀顯然沒有練到家,雖然灌注了內力,但是那雙柔嫩的手還是經不起他的一擊。
杜南風再次出手的時候,不覺暗自收了內力,金簫只是在女子的胸前輕輕一點,然而,那個女孩卻似已經不堪一擊,還是那麼脆弱的向後退了去。
後面,那麼深,她怎麼能?杜南風一陣唏噓。
哎,這樣的世間殺戮,他早已經厭倦了,有幾次他都想說,如果你不出手,我就不再出手,但是那個女孩卻那樣的瘋了一般的拼命,刀沒了,她便用血肉之軀來迎他的金簫。
他的利刃始終沒有彈出,在那麼一刻,他甚至想,如果她傷了,是不是不會再阻止他前進的腳步?
紅如血和風馳長老在那邊廝殺著,風馳長老中毒的那一刻,女孩的出刀已經不穩了,她的刀法本來精妙絕倫,她臨敵的沉著冷靜也讓他驚訝,然而,就在那麼一刻,她似乎是徹底崩潰了。她的刀法開始雜亂無章,她的情緒開始波濤般起伏。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杜南風瞅準了她的破綻,一擊命中。
然而,他收招的一剎那,心底卻充滿了無限的愧疚。
那個老者,和她的關係定非尋常吧?否則,她怎麼會這麼全力的阻擋他?她怎麼會爲了他分神?
是親情嗎?
自己多年來都不曾有了,自從失了心底深愛的女子,他便不再有了。
——小鳳,我的《鳳求凰》再也不會有人聽了。
杜南風在心裡喃喃說著,看那個女子的眼神竟然漸漸迷離,手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攻擊著,他本來是想格回女子的進攻,然而,他卻把她逼到了礁石的邊緣。
他不是海上生活的人,他怎麼知道,那裡的礁石竟然是那麼的滑?
白影墜落的霎那,他甚至想伸手去拉她。然而,他看到那個藍衫男子瘋了一般劈開血路往這邊狂奔而來,他手中的長鞭一揮,便將她攔腰拉起。
她看著那個藍衫男子笑了一笑,說:“滔天哥,爺爺死了!”
她說的那麼淡漠,笑得那麼釋然。
“現在該輪到我了!”
——現在該輪到我了!杜南風一驚,臉色霎時蒼白。
同樣的話,爲什麼要由相似的女子說出?
他加入辛夷塢的前一個晚上,小鳳臉色蒼白的躺在他的懷裡,“現在該輪到我了!”
她蒼白的臉上綻放了一個純淨的微笑,釋然,淡漠。然而,手指觸上金簫的時候,卻是帶著無限的仇恨一般,握得那麼狠,那麼決絕!
——小鳳!
心中喟然,杜南風眼前霎那一條烏龍閃過,金簫擡起,卻再也無法凝聚內力,只能在藍衫男子的長鞭威逼之下節節後退,而他身後的女子,終於頹然的倒下去,似乎剛纔已經爲了想要保護的人拼盡了力氣。
指尖一滑,烏龍一個急轉,竟然在他的脖頸上狠狠劃了一下,鮮血噴涌而出,而對面的藍衫男子也不再動彈。
他的金簫已經深深插入對方的腹中,深不見底,鮮血順著簫身,從簫孔裡流下,恐怖,扎眼!
“爲了什麼?”那個藍衫男子漸漸暗下去的臉上,竟然有一絲疑惑。
爲了什麼?杜南風本來可以毫不費力的殺他,然而,他還是讓他的長鞭在他的脖頸上留下了致命的傷。
杜南風微微一笑,“或許,我該去見她了!”他鬆開了握簫的手指,任脖子上的鮮血噴涌,他轉身,踉踉蹌蹌的走到倒地的白衣女子面前。
他輕輕的掠去她額前的亂髮,一絲笑意浮出,然而就在一剎那間突然凝結。
他的腹中插了一把雪亮的刀,眼前的白衣女子在看著他笑,“除非我死,我不會讓你傷害天裂哥哥,還有明空……”最後的那個名字沒有說完,女子便帶著若水的溫柔合上了眼睛。
——我不會讓你傷害天裂哥哥,還有明空……!
多麼熟悉的話語!
小鳳當年擋在展星河的面前,笑著說,“除非我死,我不會讓你傷害他!”
他當時覺得可笑,只不過加入辛夷塢而已,她爲什麼如此反對?如今,看著滿目的血流成河,他才真正的明白了,小鳳當年對他是多麼的維護?而他,何曾懂得過她的心?懷中一股暗香,杜南風眉目舒展,終於將手插入懷中,打開了那個他一直不敢看的香囊。
香囊中是小鳳的手跡,鮮血寫成的字,已經變成了暗黑色:
“南風哥,我是唐門的人,我的真名叫唐小柔。”
杜南風淺笑,其實他早就知道了,她刻意隱藏了她的身手,然而,他還是看出來了。
“南風哥,我的表姐唐如煙死在了風入川的手裡,兔死狗烹,我不想將來你也有這一天,我知道,我活著的時候,你不會聽我的勸告,那麼,就等我也被他們害死的時候,你再好好想想吧!他們不會讓我活的,我知道,阻擋辛夷塢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心臟裡炸開,杜南風覺得疼痛難忍,爲什麼,爲什麼,自己就不明白小鳳的苦心?爲什麼當初沒有勇氣打開這個香囊?
“小鳳!”
風開始變得血腥起來,杜南風望著海邊,喃喃道:“小鳳,我來了!”
俏麗的女子在向他招手,“南風,你終於知道了吧,辛夷塢除了標榜正義,和其他的門派真的沒有區別,你後悔當年沒有跟我歸隱嗎?你後悔認識那個瑤琴公子嗎?”
是啊,爲什麼放著眼前的幸福不要,偏要找什麼樂曲上的知音,偏要和他一爭高下,偏要和他一起踏上那條不歸路!
地上的女子已經冰冷,嘴角噙著笑意,“你付出的,他們會明白的。”杜南風輕輕的替她擦去臉上的血跡,然後,哈哈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嘎然而止,他的生命也永久的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