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李淵下詔任命裴寂為晉州道行軍總管,率兩萬大軍前往介州攻打劉武周。同時,隨同裴寂一道前去的還有竇琮和王長諧兩員大將。
兩天后,裴寂奉命率軍出長安,沿著那條塵土飛揚(yáng)的官道,浩浩蕩蕩地向介州挺進(jìn)。
唐軍快速行走了數(shù)日之后,終于抵達(dá)了介休。裴寂勒馬立在山丘上,朝城頭放眼一望,看見陽光下獵獵飄揚(yáng)著一面定楊軍旗,上面寫著一個又黑又大的宋字,他就明白守城的敵軍主帥一定是宋金剛。為此,裴寂的心兒不禁撲通跳了一跳,他清楚自己遇上了勁敵,必須小心應(yīng)付。于是,他當(dāng)即命令部隊在度索原安營扎寨,待休整好后,再全力攻打介休城,擊潰宋金剛。
此時,宋金剛正在營署中與尉遲敬德等部將商議軍政要務(wù),聽說裴寂引兵前來挑戰(zhàn),心頭不由一驚。緊接著,他就領(lǐng)著尉遲敬德等幾位部下走出營署。很快,他登上了建在城墻上的那座塔樓,向右側(cè)的山腳下張望,但見一座座營寨拔地而起,依山排開,連成一片。
宋金剛很有經(jīng)驗,他在心里估摸了一下,便把唐軍的人馬算得個八九不離十。應(yīng)該不少于兩萬!這個數(shù)目令他有些心驚肉跳了,因為他手上的兵馬不足這個數(shù)字。他一向習(xí)慣于以多打少,這回倒反了過來有些不適應(yīng)了。況且敵軍主帥還是大名鼎鼎的裴寂,他手下又有竇瓊、王長諧這等猛將。這該如何是好呢?他不禁微微地皺起了兩道粗眉,輕嘆了聲。這聲長嘆不偏不倚恰好落到身邊那位虎背熊腰的部將耳朵里,他扭頭恭敬地問道:
“宋王,您為何事而發(fā)愁,難道是因為眼前的唐軍不成?”
“正是!”宋金剛坦白地回答道,“今裴寂率大軍前來介休,其目的就是要擊敗我等,然后奪取介州,直入太原,以增援李元吉攻克皇上!”
“宋王說的對,裴寂此番前來介休,就是為了救援太原,確保并州不失。”尉遲敬德點(diǎn)頭說道,“李淵深知并州的重要性,故而遣大臣裴寂親自率軍前來挑戰(zhàn)。看他人馬眾多,且氣勢洶洶,大有一舉拿下介休之勢。不過,宋王您大可不必憂慮。以在下看,唐兵不久就將敗在宋王手下!”
“敬德,你可是個穩(wěn)重之人,從不信口開河。聽你這么一說,本王就知道你有破敵之策了,該是這樣吧?”宋金剛轉(zhuǎn)憂為喜,笑問道。
“裴寂雖城府極深,深懂謀略,然用兵之道不及李世民。”尉遲敬德答非所問道,“宋王,您看唐軍營寨皆列于度索原之上,此乃天助宋王也!”
“何出此言?”宋金剛不解地問尉遲敬德,“敬德,你說裴寂屯兵度索原有何不妥嗎?若有,不妨細(xì)細(xì)說給本王聽!”
“若放在春夏,也沒什么不妥之處。只是現(xiàn)時值秋日,各處溪水干涸,只有南邊那條山澗尚有水源流動。”尉遲敬德解釋道,“今唐軍兵馬眾多,需大量飲水。倘若一旦缺水,那人馬必俱渴。如此,軍心豈有不動搖之理?這軍心一散,再多兵馬也難敵宋王啊!”
“敬德之意,本王明白了!”宋金剛稍加思索就看出了端倪,點(diǎn)頭低聲說句,“不錯,倘若我軍能切斷那條山澗,那唐軍便無水可飲,到時必亂!”
“在下正是此意,不知宋王以為如何?”尉遲敬德眼含笑意地瞅著宋金剛問道。
“妙計,真是條妙計呀!”宋金剛贊嘆道,“敬德,你可真是本王身邊的韓信,智勇雙全,無人能及。本王有你,何愁不能破敵,哈哈!”
說罷,宋金剛仰面對著漸漸滑向西天的那輪太陽放聲歡笑起來。隨即,他又領(lǐng)著尉遲敬德等人走下塔樓,大踏步朝軍營走去。
半個時辰過后,天邊的夕陽緩緩地沉落在青山背后,很快暮色籠罩了整個大地,天地之間一片漆黑。
此時,裴寂的營帳之中搖曳著幾盞燈光,把四處的黑暗照亮,那紅紅的光線里透出幾許暖意。裴寂坐在正中間,竇琮、王長諧等人分坐于兩側(cè)。他們一邊喝茶,一邊討論攻打介休城的具體方案。王長諧是個急性子,他主張明日一早就引兵攻打宋金剛。然而竇琮的意見正好與他相左,他以為將士方經(jīng)長途跋涉,已是相當(dāng)疲勞,得好好休息三五天,待養(yǎng)精蓄銳后再進(jìn)攻打敵人,必能一舉拿下介休。兩人意見不同,便當(dāng)著裴寂的面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論起來。裴寂默然思考了半天,最后采取了折中的辦法,決定后天中午時分向敵人發(fā)起進(jìn)攻。
裴寂在朝臣之中是相當(dāng)有威望的,凡事他一拍板就沒幾人敢再吭聲,何況他還是此次攻打介休的總指揮。所以,竇琮和王長諧聽了裴寂的決定后,再也不多說什么,點(diǎn)頭表示無條件地服從。裴寂見眾人無異議,便開心地笑了笑,隨即興致勃勃地跟部將們閑聊了起來。
說著說著,正啵啵地呷著茶水的竇瓊突然像受到神靈的啟示,腦子里忽地閃出了個可怕的擔(dān)憂。默然許久,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對裴寂說句:
“裴大人,在下對駐軍度索原仍有些擔(dān)心哪!這兒只有一條溪澗可供飲水,且其源頭在宋金剛所控制的地盤內(nèi),若敵軍切我水源,那該怎么辦?”
“竇將軍說的好,這宋金剛可不是一般的人,什么陰招都能使出來。”這回王長諧跟竇琮看法一致,還沒等裴寂開口,他就急忙說道,“這水可是活命的東西,要是給宋金剛斷了,那我們這兩萬將士非得活活渴是不可!到時,哪還有力氣攻城拔寨呀?”
“是呀,王將軍說的對!”眾人聽后,用帶著幾分驚惶的目光瞅著自己的主帥,異口同聲地說道,“裴大人,此事關(guān)系到勝敗存亡,您看……”
裴寂沉默地啜飲著手中的茶,好半天,他才抬眼打量了面前的手下一眼,若有所思地開口答道:
“你等所言也不無道理,水乃生命之源,若無水可飲用,那士卒們必人心惶惶,驚慌不已。如此,軍心豈不散了?”
“裴大人所言極是,故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派一將引兵前往山中阻止敵軍切斷水源。”王長諧急切地建議道,“在下請裴大人快快下令,以免延誤時機(jī)。”
“王將軍,你真是個急性子呀!”裴寂呵呵一笑,不緊不慢地答道,“今我軍方至,宋金剛那邊也沒有任何動靜,他豈能這會兒就派兵切我水源?”
“裴大人,兵法云凡事當(dāng)預(yù)先行之,如此方可保萬無一失。”王長諧繼續(xù)勸道,“今我軍若能先一步達(dá)到山頂據(jù)守要地,到時敵軍前來也就不足懼。反之,如若敵軍先于我軍到達(dá)山頂切斷水源,那問題就相當(dāng)嚴(yán)重了。故在下懇請裴大人立馬下令,命一隊人馬前往山中把守水源!”
“裴某雖不才,然自晉陽起事以來,跟隨皇上四處征戰(zhàn),攻城拔寨無數(shù)!”裴寂不滿地瞪了眼出言不遜的部下,冷著臉說,“皇上且時常向裴某問計,你倒好,敢笑裴某不知兵法,哼!”
“方才情急之下,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裴大人海涵!”王長諧慌忙施禮道歉,“然為我軍安危之計,在下斗膽再勸裴大人一句,趕緊出兵吧!”
“裴某乃行軍總管,軍務(wù)之事當(dāng)由我作主!”裴寂固執(zhí)地答道,“此事暫且不論,等明早議事時再作定奪!”
“裴大人,您……”王長諧欲言又止,只好重重地嘆了口氣,接著又把目光轉(zhuǎn)向了身旁的竇琮,眼神里滿是央求。
竇瓊雖深知王長諧的建議非常正確,但他也同時清楚裴寂的剛愎自用不是一股人所能說服的。不過,沉吟會兒后,他還是向裴寂進(jìn)言道:
“裴大人,王將軍言之有理,此時出兵前往山中的確可做到萬無一失。請裴大人三思呀!”
裴寂心里明白竇琮與李淵的關(guān)系,可不能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因此,他聽過竇琮的一席話后,多少松了點(diǎn)口氣。思忖了下,他答復(fù)句:
“此事就由王將軍率部前去,然出兵之時不是今晚,而是明早。這樣做,也是為了好讓士卒多休息一下。唉,他們太辛苦了!”
“裴大人,事不宜遲,請……”王長諧不屈不撓地請求裴寂,可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
“王將軍,此事就這么定了,你不用再說了。”裴寂不耐煩地高聲制止王長諧,接著又緩和口氣對眾將說句,“夜已深,各位回去歇息吧!”
說完,裴寂就起身朝隔壁的臥房走過去。王長諧見狀,也只好搖頭嘆息一聲,然后隨同大家一道邁出了燈光明亮的營帳。
次日天蒙蒙亮?xí)r,王長諧就翻身跳下床,披上銀甲,戴上頭盔,手執(zhí)長槍,大步走出了營帳。接著,他親手擂鼓三通,把自己的部下召集起來,帶領(lǐng)他們抄山間那條陡峭的小路快速行進(jìn)。約莫半個時辰后,他們一個個喘著粗氣爬到了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