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你在皇甫家做了幾十年,也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不,老爺,您怎麼罰我都行,但是,請不要趕我走!”
“羅伯特,我知道,你還記著當年我對你的救命之恩,但是,幾十年了,你在皇甫家做的,早就償還夠了。走吧、走吧……”
最後,像是在囈語,皇甫寒顫抖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羅伯特將頭埋得更低,然後,俯身磕了下去,額頭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再擡頭,已是嫣紅一片。
“老爺保重!”羅伯特渾濁的聲音裡帶了濃濃的鼻音,他緩緩的起身,嘴脣哆嗦了幾下,終於還是說了出來:“老爺,我知道,這件事情不該隱瞞你,可是,我是真的希望,少爺能夠幸福。”
“啪!”酒杯碎裂的聲音。
“如果今天他被一槍射穿了胸膛,還能夠幸福嗎?”
“老爺,對不起。”
羅伯特緩緩轉身,步履踉蹌。在經過皇甫軒身邊時,皇甫軒伸手,一把拉住了他。
“羅伯特,你欠我父親的恩情已經還清了,從現在起,你跟著我。”
羅伯特腳下一頓。
“等你老了,我、養、你!”
“少、少爺……”羅伯特不可置信的後退了兩步,望著皇甫軒,老淚縱橫。
“你先下去吧。”
羅伯特往外走了兩步,又回身說道:“少爺,跟老爺好好的說,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我……在外面等你。”
羅伯特略顯蒼老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陰暗的屋內,沉寂得連根針掉下去都能聽見。
皇甫寒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皇甫軒一動不動的站在幾步遠的地方望著他。
許久,皇甫寒終於出聲:“我養的好兒子呀!居然要爲一個僕人養老,倒是我這做父親的,怕是沒那麼好福氣了。”
皇甫軒出聲,語調淡然平緩:“我是羅伯特從小帶大的,給他養老,理所應當。”
“你是在埋怨我嗎?”
“不敢,也不能。”
“看看,滿口的怨氣。你回國這段時間,似乎翅膀長硬了。都是羅伯特,把你給慣壞了。”
“您捨不得慣我,難道連老管家的那一點溫情,也不肯給我留下嗎?”
“我知道你憋了很多怨氣,今天就一口氣都說出來吧。”
“好,既然您幾十年都沒有出過古堡,爲什麼現在要不遠千里去國內把我抓回來?既然您幾十年都沉浸在酒精裡,爲什麼現在要醒來?爲什麼幾十年你都沒有管過我,現在要來橫插一腳,毀了我的愛情?”
“愛情?呵呵,那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啊。”皇甫寒又端起一個酒杯,自己斟滿一杯,一飲而盡。
“愛情?你想要愛情?看看你老爹我,你還想不想要愛情?”
“我和你不一樣。”
“不一樣?你老爹只是爲了愛情買醉而已,你呢?差點爲了所謂的愛情喪命!”
“如果不是您從中阻攔,如果不是你給了司馬嬌手槍,我又怎麼可能差點喪命?要不是你那該死的什麼‘不能動情’的考覈,我和小雪,現在正無憂無慮的生活在一起
。”
“無憂無慮?如果你交付了整個的身心,哪天發現她忽然背叛你了呢?你會不會崩潰掉?”
“不是哪個愛情都有背叛的!難道,當年是母親背叛了你才離開我們的?”
“啪!”一聲脆響,酒杯被皇甫寒捏碎了。
皇甫軒垂眸,他知道,這次真的觸及到了老爺子的底線。可是爲了爭取自己的愛情,他不得不硬著頭皮踩雷。
“幾十年了,放下吧,老爸。再說,您不是也和妮可兒阿姨生了茵兒妹妹了嗎?”
“出去!滾!滾!!”
一個酒杯飛過來,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皇甫軒閃身躲開,迅速退了出去。只聽見屋內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從小到大,父親總是在那間陰暗的屋子裡醉酒,然後砸東西……
他只覺得胸腔裡憋著一口氣,壓抑得慌,直到出了門,才深深的吐了出來。
“少爺。”羅伯特迎過來。
“走吧。”
“老爺呢?”
“還在裡面撒酒瘋呢。”
羅伯特瞟了一眼裡屋,眉宇間一層深深的擔憂。但他還是忍住了推門進去的衝動,老爺此時正在氣頭上,說不定見了他只會火上澆油吧。他深深嘆了口氣,終究是默默地跟在了皇甫軒後面。
皇甫軒沿著古堡的小徑一直走到後花園的角落,那裡有座小木屋。他穿過花田,直直的走了過去。
“少爺!”羅伯特被驚到了。
皇甫軒腳步頓了頓,繼續往前走。
“少爺!”羅伯特攔在了皇甫軒身前,“少爺,別去,我們還是回去了吧。”
“不,今天我一定要弄個清楚。”
“少爺,不要!老爺一再下禁令,誰也不能去的。你不要一再觸碰老爺的底線了。”
“正因爲那是老爺子的底線,這麼多年來沒有誰敢去觸碰,因此,這個結也沒有誰能夠解開。老爺子樂意在酒精裡沉迷一輩子我不管,但是我不能讓他毀了我的愛情,我的人生。今天,我一定要弄個清楚!”
“好吧,少爺,既然你執意要去,那麼我在這裡守著,你去吧。”
皇甫軒看了羅伯特一眼,忽然鄭重的說了一聲:“謝謝。”
羅伯特抹了一把濁淚:“去吧,少爺。”
皇甫軒快步走進了小木屋,那是整個古堡的禁區。裡面住著,皇甫茵的母親——妮可兒。
“篤篤。”
門虛掩著,皇甫軒輕輕推門而入。
“有人嗎?”他一路輕輕問著走進去。
“哐當!”廚房裡,一箇中年婦女正在擇菜,聽到有人進來,驚得菜盆子都掉了下去。
“你是妮可兒?”
“少……少爺!”妮可兒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有晶亮的光澤溼了眼眸。二十年了,少爺居然來看她了!
可惜,她忽略了這二十年的光陰,當年的少爺,如今早變成了老爺。
皇甫軒看她的表情,知道她把自己認成了自己的父親,於是開口說道:“我是皇甫軒,皇甫寒的兒子。”
“哦,難怪,這麼像。”妮可兒自言自語,像是在嘆息,她眼底那團晶亮
的光芒,慢慢熄滅了下去。
“二十年了,他還是不肯見我。你父親,他好嗎?”
皇甫軒搖搖頭:“整天醉酒。”
“唉——終究是難逃一個情字啊。”
“妮可兒……阿姨,你知道我母親的事情嗎?”
“你父親跟你提起過?”
“沒有。就是不知道,我纔來問你。”
“既然你父親不想讓你知道,我自然是不會告訴你的。”
“難道你不想讓父親解開心結?難道你就一輩子住在這個被父親列爲禁區的地方,與世隔絕,直到終老?”
“他不肯原諒我,就在這裡終老又有什麼關係?”
“難道你就不想你的孩子?二十年了,你不想看看她長什麼樣子?”
“我的孩子!她怎麼樣了?”妮可兒忽然激動起來,一把抓住了皇甫軒的衣襟。
“她很好,很漂亮。”
皇甫軒拿出一張照片,妮可兒一把搶了過去,粗糙的手指在照片上摩挲著,泣不成聲。
皇甫軒默默的別過臉去。他想:如果自己的母親看見了自己,會是什麼樣的一副場景?
許久,妮可兒才小心翼翼的把照片收起,問:“少爺……喜歡她嗎?”
“恩。”
“那就好,那就好。”妮可兒的臉上,再次浮現出欣慰的笑意。
皇甫軒垂眸。爲了這個可憐的母親,他撒謊了。實際上,皇甫寒根本沒有正眼看過這個孩子,皇甫茵好幾歲了都還是個膽小怯弱的小女孩,後來皇甫軒看她可憐,處處護著她,兩人才漸漸培養出兄妹之情來。稍微大些之後,皇甫茵便被送去全日制的貴族學校學習,幾乎沒有回過古堡了。
“少爺,你坐。”妮可兒端來一根簡陋的椅子。她再次端詳著手裡的照片,一直不捨得把目光移開。最後纔對皇甫軒說:“你想問什麼,問吧。”
“我父母之間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我母親去哪兒了?你和我父親又是怎麼回事?”
“唉——”妮可兒深深嘆了口氣,她的目光飄忽,彷彿回到了二十年前。
“我是你父親的貼身女傭,一直愛慕他。可是他的心裡,卻只有你母親一個人。你母親叫婉君,長得很漂亮,你知道吧?”
皇甫軒搖搖頭:“我沒有見過她,只知道她的名字叫婉君。”
“那時候,你的父母很恩愛,而我,一直想著拆散他們,或者是,在你父親的心底,爭得一席之地。我想了很多辦法,可是你的父親一直深深的愛著你的母親,我沒有絲毫的機會。就算是你母親十月懷胎,我也沒能打動你父親半點。後來,在你的百日宴上,司馬少爺來了……”
“是司馬惑嗎?”
“對,他和你父親是最要好的朋友。我知道他也很愛你的母親,便在宴會後將你的母親迷暈……”妮可兒聲音小了下去,有些忐忑不安的看了皇甫軒一眼。
“說下去!”皇甫軒冷著臉,不覺握緊了拳頭。
“你父親要在前廳招呼賓客,以爲你母親喝多了,便讓我扶她去臥室休息。我扶著她,看到司馬少爺似乎也要回房間,便偷偷地,把她送到了司馬少爺的房間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