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思善不由向展昭投去目光,他面色自若不見心思。她微斂心緒,他能有什么心思?至始至終都是她自己胡思亂想,他何曾向她表明過什么?心思瞬息千轉滿是澀然,又聽春妮歡快道:“師兄說你的性子跟我差不離,看著你就好像又多了個師妹。”
春妮漂亮的眼眸里閃著遇見同齡玩伴的喜悅,包思善卻怔怔地看著她。春妮的話如同一桶冰水當頭淋下,叫她不禁縮了縮身子——就好像多了個師妹?見她打顫,展昭眉頭動了動,“如喜,回去拿件披風來。”
包思善驚覺自己失態,連忙搖頭,“不用,走走就暖和了。”
“去哪?我能不能一起去?”春妮顯然還沒玩夠,奈何展昭抽不出空來陪她多逛,再者跟展昭一道沒勁透了,還是跟同齡的姑娘一道好玩。
如喜暗想展大人的師妹真是自來熟,一副久別重逢的模樣。若是往常,小姐定然喜歡結交這樣的朋友,可這兩日她明顯心情不好,不會拒絕吧?好在包思善雖然心里不是滋味卻還是強打起精神回道:“去常樂茶館聽書,你要是喜歡就一起去吧。”
春妮二話不說就把手中的小玩意兒都塞到展昭手中,挽了包思善的手迫不及待地要走。包思善僵著身子推拒不得又萬分不自在,只能僵硬地仍由她親密地挽著。春妮見她這般奇怪道:“你怎么了?緊繃繃的。”想到她剛才打冷顫,順勢握住她的手,“你穿得不少啊,怎么手這么冷?”
“我冬天都這樣。”她勉強笑笑,往回抽了抽,卻沒能把手抽回來。春妮握著她的手,笑道:“沒事,我火氣旺,我們握著手很快就會暖和起來的。”
看著春妮眼里透出的率真,先前的別扭忽然散了。她跟展大哥之間的事跟春妮有什么關系?她要是對她冷臉,豈不是遷怒?做不到毫不在意,至少可以以禮相待。
春妮愛笑且藏不住話,一路上大多是她在說,總的說來就是開封比她那熱鬧得多,她這一趟是來對了。說著話到了常樂茶館,今日這里依舊賓客滿堂。如喜看了一圈,為難道:“小姐,沒座位了。”好不容勸小姐出來散心,難道就這么回去?最近常樂茶館生意出奇的好,來幾次都座無虛席,林寶整出了怎樣的新段子?竟這么吸引人。
“怎么辦?回去嗎?”春妮露出失望之色,這里生意好一定有過人之處,可惜滿客了。包思善也覺得挺掃興的,兩次來都客滿。忽然她瞧見角落里坐著一個人——鄧宏!她不禁感到有些奇怪,論理,像鄧宏這樣家境貧寒的學子應當埋頭苦讀才是,怎么會有閑情來茶館聽書?就算是會友也不會來這種吵雜的茶館啊。不過,他那張桌子還有三個位置,他們有過一面之緣,過去同桌也還說得過去。
鄧宏很意外會再次在這遇見包思善,這回還多了個漂亮姑娘,他更拘謹得不知眼睛該往哪看,只能盯著面前的茶碗發愣。如喜見狀抿嘴偷偷笑了笑,春妮則專心聽臺上說書。包思善沒有聽書的心思,便跟鄧宏聊了起來。
“鄧大哥,真巧,又在這遇見你。”
鄧宏抬了抬頭,包思善發現他神色憔悴,眉間滿是愁緒,顯然不是來喝茶聽書的。她愣了愣,他這是怎么了?前幾天瞧著還好好的。鄧宏低頭微微一嘆,道:“我又寫了幾個段子,拿來給林先生瞧瞧。”
包思善有些意外,他有那么多時間寫段子?不念書了?鄧宏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苦笑了一下道:“我娘……”他頓住沒再說下去,跟她不過一面之緣,實在不必同她解釋什么。包思善見他半晌不再開口,微微低頭瞧見他眉頭緊緊鎖著,她小聲道:“你娘生病了嗎?”
良久,鄧宏幾不可見地點點頭,抬眼看向包思善,“起先只是風寒,因舍不得銀子拖得厲害了。若不是大哥托人帶消息給我,我娘還想瞞著我。”
包思善眉心微蹙,覺得心里堵得慌,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么。安慰的言辭并無多大意義,拿些銀子借給他又怕唐突。鄧宏眨眨眼,復又低下頭,語氣輕快了少許,“所幸我手頭還有一點余錢救急,也還能寫段子,不至于走投無路。”
聽他這么說,包思善跟著松了一口氣。不想氣氛太沉悶,她笑道:“來這兒聽書的茶客多,你大可要價高些,千萬別被林大哥用所謂的朋友情誼給哄了。”鄧宏對她淺淡的一笑不再說話,包思善有些尷尬,想必他也不自在吧?不由也垂眼盯著碗里的茶湯發愣,悶了一會兒,她扯了另外的話題,“鄧大哥,你的同窗有消息了嗎?”
鄧宏沒料到她會問起喬山,愣了愣搖頭道:“這幾日家母生病,我沒留意。”
“哦。”包思善并不在意,她不過是覺得憋悶,找點話說說罷了。她跟鄧宏只有一面之緣,他娘親又正在病中,恐怕沒心思跟她閑聊,只好繼續低頭專心致志地盯著茶碗里的茶葉渣發愣。
回去時天已暮色,春妮聽得入迷,還約包思善明天再一起去。包思善應了,橫豎她也沒什么事,去就去吧。路上熙熙攘攘的,各色小攤鋪子酒家,叫賣吆喝聲混雜在一起,春妮看得不亦樂乎。如喜笑道:“孟姑娘不是剛跟展大人逛過集市?沒看夠?”
春妮擺擺手,“哪兒啊,是我自己出門閑逛恰巧遇見他,這才一道回去。他哪有空閑陪我逛街?”
提起展昭,包思善心里就扭得跟麻花似的,不好在春妮面前顯露出來,只能笑道:“你遠道而來,展大哥再怎么忙也得陪你好好玩幾日。”
“那倒是。”春妮一笑,拉著包思善往前去,“改日得讓他請客去開封最好的酒樓吃一頓!你說好不好?”
看著春妮的笑臉,包思善輕聲應和,心里卻早已翻江倒海。展大哥收了她的送的護身符,展大哥是她師兄,展大哥……忽然,她有些心慌,往后她該怎么對展大哥?心底一片冰涼,無論如何都不能像從前一樣了吧?
突然手上一松,春妮已經大步往前去了。抬眼看去,春妮正迎向展昭。她頓了頓,盡量放緩腳步假裝看路邊小攤上的小玩意。展昭要巡街,不會逗留太久,等他走了她再跟上。可惜天不遂人愿,春妮拼命招手叫她過去。無法,只能硬著頭皮過去朝展昭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招呼。展昭看著她,眼里透著一絲困惑,不明白她今天是怎么了。
春妮笑嘻嘻地把要展昭請客吃飯的話再說了一遍,得到展昭的應允,她笑說得餓上一天再去。包思善笑不出來,展昭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來掃去,看得她渾身不自在,只能東張西望假裝看行來去往的行人躲避他的目光。
聽到春妮問他有沒有把平安符帶在身上時她才僵了僵,默默低下頭。后頭的話她已經聽不清,只覺得心里空落落又酸漲漲的。如喜詫異地看看春妮再看看展昭,小姐的銅鈴沒能送出去是因為這個?
包思善低著頭叫人看不清表情,展昭有些擔心,“思善?”她那日氣呼呼地跑走,是不是還在生他的氣?
包思善深深吸了口氣,抬起頭來,笑道:“春妮誠心求來的平安符定能辟邪消災,展大哥千萬記得帶在身上。”笑意難達眼底,與他對視一眼便匆匆錯開,接著退開一步,“出來半日,我娘該念叨了。春妮,我先走一步,明日再一道去常樂茶館。”
展昭在她身后喚了一聲,她卻頭也不回地朝前去。看來還在生氣,嘆了嘆,得尋個時間向她解釋一下才行。春妮湊上來,沒心沒肺道:“師兄,你還說包小姐的性子跟我差不離,我看差挺遠的。”
“你才認識她半日,知道她是什么性子?”
春妮輕哼一聲,“知道個三四分總有吧?她這半日都不怎么說話,心事重重的模樣。”
展昭低頭皺了皺眉,“好了,你也回去吧。晚上別亂跑,乖乖帶在開封府呆著。”春妮在開封逛了兩日對各處有些了解,仗著自己會武功便有些蠢蠢欲動,“師兄,你們晚上要去捉妖?我跟你一道去吧!我還求了開過光的符紙呢,定能住你一臂之力!”
展昭頓時覺得頭疼,什么開過光的符紙,該不是城南慣騙張半仙給開的光吧?眉毛一擰,沉聲道:“回去!晚上不許出開封府!”
“師兄,你怎么能無視我的一腔熱血?”山中日子無趣,她特意求了爹下山來找師兄散心游玩。好不容易遇見妖孽作祟這樣的奇事,她怎么坐得住?
“回去冷靜冷靜!”
“師兄!”
展昭看著她不說話,這件事沒得商量。對視良久,春妮敗下陣來,從懷里掏出幾張黃色的符紙塞給他,“不去就不去嘛,吶,這些對付妖怪有奇效,你留著防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