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間的積雪尚未全部融化,斑駁地覆在地面,其間夾雜著新生的綠意。展昭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地上腳印一路延伸到樹林深處,眉頭越皺越緊。包思善越過他順著腳印走了幾步,回頭道:“又繞回來了!”
展昭不做聲,依著記憶尋到一棵樹旁,樹干上的記號是他刻的,他們果然又繞回來了。包思善顯得很不安,“怎么朝哪個方向走最后都繞回這里?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離開瀑布之后他們走著走著發現不對勁,別說是野物,就連一點聲響都沒有。明明沒走出多遠,怎么會連瀑布的聲音都聽不到了?再接著他們就迷路了,換了方向走了三次都沒能走出去。難道是鬼打墻?她實在不愿往那上頭想,可是除此之外好像沒有其他解釋了。
展昭盯著樹干上的記號陷入沉思,那兩個獵戶會不會也被困在這?究竟是什么東西把誤入的人困死?接下來怎么辦?繼續走還是另尋他法?他久久不語叫包思善更加不安,她緊緊跟在他身側,小聲問:“展大哥,現在怎么辦?”
他突然想起付云越說過他們□□凡胎看不破障眼法,眼下的情形多半還是障眼法,他們在不知不覺間繞著圈走而不自知。包思善聽他這般說立即亮了眼,“這么說只要看出破綻就能出去了?”
“嗯。”按理說是這樣,可是破綻在哪?一路上他已經極盡留意,卻絲毫沒有發現。突然,他抿緊唇。障眼法,騙的就是眼!或許他看得越仔細就越難發現破綻,入眼的景物皆是幻像,怎能當做評判的依仗?他連忙把藏在腰間的銅鈴系在包思善腕間,道:“等會兒閉上眼搖響銅鈴。”
“啊?”
“這對銅鈴可驅邪,或許不足以破障眼法,但總要試試。”他系好銅鈴牽住她的手,道:“閉上眼,搖鈴。”
展昭也閉上眼,耳邊響起清脆的鈴聲。鈴聲一聲接一聲,空靈清絕不帶一絲雜質,展昭終于在空無一物的死寂中隱約感受到了氣流。氣流微弱,時隱時現,他辯了方向,拉拉包思善,輕聲道:“跟我來。”
包思善不知道自己被展昭牽著走了多久,只覺得心中的忐忑漸漸散去,他手心傳來的溫暖安撫了不安,她相信他會帶她走出樹林。忽然,他停了下來,“出來了。”
她愣了一瞬趕忙睜開眼,吃驚地張大嘴,她竟然看到一個村子!回頭看身后的樹林卻看不出什么不尋常來,他們究竟到了什么地方?展昭帶頭朝村子方向去,“過去看看。”
“呀!等等!”包思善急忙追上去一把拽住他,把他剛才系在她完間的銅鈴扯下來塞回他手中,“這個帶著。”
展昭想說不必,想到自己若說不必一定又會惹她生氣,再者在這地方他也不可能放她一人獨自呆在哪,少一個銅鈴護身應該無妨。將銅鈴收入腰間,叮囑道:“跟在我身邊,別走散了。”
“這是哪?喬山沒說山上有村子啊。不會是什么山妖精怪變幻出來的吧?”現在跟她說什么她都信。
展昭朝她笑了笑,“怕了?”
她面上一緊,小聲道:“心里沒底。”
“有我在,不會有事的。”話雖如此,他心里亦沒底。銅鈴沒有將他們引回原路,前頭就算是龍潭虎穴都要闖一闖,沒有退路了!不過有些話不好對她說,免得她擔驚受怕。
村子很小,卻并不破舊。展昭心中暗忖,村子位于山林之中,沒有耕地,村民應該是以打獵為生。若如此,勢必要下山換糧食布匹,或許可以打聽到下山的路。包思善有些忐忑,深怕誤入猛鬼荒村,走近了發現是自己嚇自己。就如展昭所料的那般,村民靠打獵為生,家家戶戶院子里都披掛這毛皮晾曬,屋檐下掛著臘肉,頗為富足。
他們在一戶人家的院門外站定,院里一個四五歲的孩童在玩泥巴,展昭喚了他一聲,他似乎被嚇到,慌慌張張一邊往屋里跑一邊喊這娘親。包思善噗呲一笑,沒想到展大哥也有今天。展昭無辜地看她一眼,他自認笑得溫和,怎么就嚇到孩子了?
不一會兒,孩子拉著一個少婦出了屋,指著院外頭的人,奶聲奶氣道:“娘,外面的人。”少婦看著展昭和包思善愣了愣,突然臉上浮現出狂喜的神情,叫人莫名其妙。展昭跟包思善交換了一個眼神,朝少婦道:“這位嫂子,我們在山里迷了路,誤打誤撞到了這。請問,你知道池園村怎么走嗎?”
少婦彎腰對孩子說了幾句話,孩子點點頭跑開了。展昭聽不懂她說什么,心想大約是方言,隨即又覺得有些怪異,這里跟池園村毗鄰,怎么會生出迥然不同的方言來?或許她是外地嫁過來的媳婦吧。
少婦目送孩子離開后才迎出門,“除了山下的獵戶,這里鮮少有人來。二位瞧著不像是山下的村子里的人。”說著大喇喇地打量著兩人,女的嬌嬌的,男的佩劍,是個習武之人。她幾不可見的皺皺眉,接著道:“二位打哪來?”
展昭微垂眸,對她的話避而不答,反問道:“你說山下的獵戶會來這里落腳,最近可有獵戶來過?”
少婦臉上的笑意斂了去,“怎么?你們是上山找人的?剛開春,山里的猛獸肚子餓著呢,遇上了多少條命都不夠填。咱們村里祖祖輩輩打獵為生,山里有什么一清二楚。跟你們漏個底,這山里有著不得了的東西,千萬別往深了去。”
包思善被她唬得一愣,怯怯地問:“有什么不得了的東西?熊?老虎?”
少婦壓低聲音,陰惻惻道:“山妖!”
包思善嚇得后退一步,頓時覺得冷颼颼的。展昭不動聲色地反問:“既然有山妖,你們還祖祖輩輩在這與山妖為鄰?”
少婦收了故作的陰森,笑著,“祖輩口口相傳的話就這么說的,誰知道其中真假。”
包思善拍拍胸脯,長吁了一口氣,“大嫂子,你真會唬人。”
“妹子別怪嫂子,這不是村里鮮少有人來,我一高興就說胡話了。你們要問路的話得去找村長,我一個婦道人家常年不出門,知道山下有個池園村卻不認得路。來,我帶你們去村長家。”
少婦跟包思善并肩走在前頭,展昭慢悠悠地跟在后頭留心村子的情況。這個村子看似沒什么不妥,卻處處透著奇怪。一路上遇見的村民見到他們無一不露出狂喜的神情。是的,狂喜。是什么事讓他們狂喜?
村長的年紀大得超乎二人的想象,白發銀須,干瘦卻精神矍鑠。包思善忍不住在展昭身后悄聲道:“村長有沒有一百歲了?”展昭瞥她一眼不作答,她趕忙抿了嘴等村長發話。村長的聲音蒼老又嘶啞,叫人聽著渾身不舒坦,“二位從何而來?”
展昭行了一禮,“前輩,我們從池園村來,上山踏青不慎迷路。敢問貴寶地是?”
村長擺擺手,“什么寶地,不過是個破落村子,連名頭都沒有。你也別叫我前輩,不敢當,我姓吳。”
包思善遲疑了一下,問:“村子外頭的樹林是不是有古怪?我們被困在哪里走了半天都走不出去,后來誤打誤撞到了這。您知道怎么回事嗎?”
村長的臉色變了幾變,頓了許久才道:“不知道,我們下山不走那邊,也從來沒有村民在那邊迷路過。”
包思善有些意外,從來沒有村民在那里迷路過?是他們不熟悉地形迷路的?展昭朝她看了一眼,示意她別再追問,她這才收了口,把疑問壓下。展昭笑道:“你們平時走哪條山道下山?還請指路。”
領他們來的婦人看看窗外,笑道:“太陽都下山了,二位不如在這歇一晚再下山。”
展昭警覺地看向婦人,婦人笑得溫和不見異樣。村長點頭,“阿山媳婦說得對,天黑走夜路不穩妥,還是歇一晚,明天讓阿山帶你們下山。”
話說到這份上,展昭只能應下。村長笑著,“阿山媳婦,你家寬敞,讓兩位客人在你家歇一晚,明日一早送他們下山。”
“誒,好的。”婦人歡天喜地地應下,看兩人的眼神越發的歡喜狂熱起來。
包思善不知怎得心突突地跳,竟有些害怕起來,她怎么覺得這里的人都怪怪的。出了村長家,她見離日落還有些時候,道:“嫂子,下山用不了多少時間的,不如讓您當家的給我們指指路,我們自己下山。”
阿山媳婦顯得很不高興,“那哪成,你當是一條道直通山腳啊?還不知要拐多少彎,出了事可不是鬧著玩的!聽嫂子的,好好歇一晚明天下山。”
包思善還想再說,卻被展昭暗暗扯了扯衣袖,她偏頭,見他微微搖頭。她心里咯噔一聲,他是不是早就覺察出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