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以為這起案子才剛開頭,千頭萬緒有待梳理,誰想當晚就異變突襲。戌時剛過,外頭竟然虛虛渺渺地起了霧,將整個開封城都籠罩其中。陰森之氣攪得人心惶惶,不消多久,街上行人漸少,紛紛躲回家中。整座城似乎空了一般寂靜無聲。
展昭定在開封府大門內對著門外的霧緊緊鎖眉,實在太過詭異!霧只在門外沒有半點飄進開封府,仿佛有無形的屏障將其隔在門外。張龍門內門外來來回回走了幾趟,并未發現不妥之處,猶疑道:“展大人,你看這霧和之前的是一回事嗎?”
展昭未應答,心中卻已將兩者掛鉤,若只是尋常的霧,開封府內怎會沒有?僵持著,有巡街歸來的捕快來報——霧只在屋外徘徊,不曾進入任何宅邸。張龍啊了一聲,也皺了眉,心想這事玄乎了。不待他深思,只聽展昭道:“加派人手巡街?!彼従彶匠龃箝T站了片刻,旋身折回來,“張龍,今晚府里多安排些守衛保護大人。趙虎等人隨我到各角門巡一圈?!?
今夜的異象叫誰都不能安生,包思善聽了如喜打聽來的消息早按捺不住,偷偷跑去角門處窺了一眼。府里府外一墻之隔卻是兩番景象,抬頭就能看見院墻之外蒙蒙白霧,里頭卻毫無異狀。這真是奇了!
忽然前頭有人往這邊來,聽聲音人數不少。近了一看,是趙虎領著幾個衙役巡來。趙虎見了她連忙道:“思善?你怎么在這?快些回去,今晚怕不太平?!卑忌浦肋@不是玩鬧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指著外頭的天問道:“趙大哥,這是怎么回事?”
趙虎搖頭,“不知道,突然就起霧了,邪乎得很。你快些回去,免得被展大人撞見?!痹捯魟偮洌鸵娬拐训纳碛坝蛇h及近,片刻就到了跟前。他語氣淡淡的讓趙虎領人繼續巡邏,包思善心里咯噔了一下,先前分開時她把他擠兌得臉色難看,這會兒他想干嘛?
二人對視半晌不見有人開口,包思善沉不住氣,先別過臉,“我,我是聽說出事了才來看看,這就回去?!闭拐褯]搭腔,弄得她心里更沒底,忍不住又抬眼看他。他這才緩緩開口,說的卻是,“不管你把銅鈴給了誰,都給我去要回來!”
包思善吃了一驚,雖是胡謅哄他的話,可叫她把送出去的東西討回來,這未免有些強人所難?展昭似看穿她心中所想,再道:“你若覺得開不了口,我替你去取。”
“你……”她更驚了,他,他是什么意思?“你就開得了口?”
展昭眉心動了動,“我去取,不必開口。”
啊???!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他這是要去偷?他該不是被她氣瘋了吧?近乎惶恐地退了一步,連連搖頭,“不必不必,我自己去,你……”她當真有些怕了他,“我,我先回去了?!?
“等等!”
才轉身又被他喚住,她心里一跳,怎么?他非要逼問銅鈴的下落不可?回頭卻見他把春妮送的那個平安符塞到她手中,“這個你先帶著,春妮說開過光,多少有些用?!?
包思善徹底傻了眼,“這是春妮給你的,我怎么能收?”春妮要是知道了還不得傷心死?她急忙要推回去,他并不接,“收著吧,你收著我才安心?!?
她一怔,被他的話亂了心,有一絲暖意,更多的是醋意,“我已經有了,這個還是你自己留著吧。給了我春妮該不高興了?!?
展昭似乎輕笑一聲,“不會?!彼砩祥_過光的符就一沓,還會缺平安符?
她有些發懵,弄不清他到底什么意思。忽然間覺得自己跟他說得似乎是兩件事,她都覺得自己有些矯揉造作了,他卻還一本正經地跟她糾結銅鈴的去向。僵持中,春妮風風火火地朝這邊跑來,“師兄!在府里巡視這種事怎么也不叫我?別的事不成,在開封府走走看看難道也不成?”她轉眼就道了近前,包思善抓著護身符要塞還給展昭已經來不及,春妮見了道:“師兄,你真會借花獻佛,要送平安符不會自己去寺里求?怎么拿我的做人情?”
包思善心想壞了,急忙道:“沒有的事,剛才展大哥不小心把平安符掉地上了,我幫他撿起來罷了。”她自以為好心遮掩,展昭卻不領情,毫不避諱春妮,仍舊道:“你收著?!?
春妮似乎沒瞧見她的尷尬,揮揮手,笑道:“師兄讓你收著你就收著吧!他武藝高強,有沒有護身符都不礙事。”說著轉向展昭,笑得賊賊的,“師兄,沒了平安符,讓師妹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包思善手上一緊,春妮是什么意思?她好像渾不在意平安符被展大哥轉贈,卻纏展大哥纏得緊,但又不像男女之情,他們究竟是怎么回事?再看展大哥,神色間竟有些嫌春妮礙事的意思。
展昭看著春妮蠢蠢欲動的模樣,心知就算把她打發她也未必會聽,不如給她找些事。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今晚就陪著思善吧?!?
“誒?”春妮一詫,這算什么?展昭在她反駁前道:“今晚的霧與往日不同,不知還會不會有異變,你守在后宅?!?
這樣的安排合情合理,春妮無從反駁,望望外頭的薄霧,嘆了嘆,后宅就后宅吧。展昭嘴角微微翹了翹,安心離去。春妮嘆了又嘆,陪著包思善回去。包思善抓著手里的平安符遲疑半晌,最后還是遞給她,“這個還你。”
春妮不解,“師兄給你你就收著唄,還我干嘛?”
“這是你送給他的,我怎么能拿?”
“這有什么?不過是張平安符,想要我再去求就是?!?
包思善瞠目結舌,她怎么能說得這般隨意?難不成他們根本就不是她想得那種關系?春妮被她看得發毛,奇怪地打量著她,“你干嘛呀?”
“沒,沒事。我以為,以為你,你們……”
春妮從她窘迫的眼神里悟出她的意思,愣了愣,隨即好像聽到什么笑話一樣笑起來,“思善,你怎么會以為我對師兄有那種心思?別看他表面上寬厚溫和,骨子里簡直壞透了!你都不知道他多能裝模作樣!”
“啊?”包思善沒想到春妮會這么評價展昭,裝模作樣?她怎么從來不知道?春妮拍拍她的肩膀,狀似安慰道:“你想想看,師兄行走江湖多年,怎么可能真像面上那般溫厚純良?耍起心機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呀,全靠裝!”
“是嗎?”展大哥是這種人?
見包思善臉色不好,春妮心想會不會壞了師兄的名聲,趕忙再道:“師兄雖然愛裝,不過骨子里是個好人,這點我可以作證!”
自那夜起,開封城每夜都要被薄霧籠罩半宿,雖未傷人卻人心惶惶,掌燈之后幾乎無人出門。而喬山的案子也膠著無頭緒,展昭忙著破案,已經幾日不見人影。春妮自告奮勇幫忙,也不見人影。包思善在得知春妮跟展昭不是那種關系之后反倒更愁眉不展,愁愁愁,不知從何說起。大伙都忙著查案,她哪能揣著滿腹愁緒去試探展昭?
想來想去只能去常樂茶館坐坐,困在家里她坐立難安。如喜見她要出門連忙勸她別出門,這會兒四處亂糟糟的。她心里煩躁,索性不讓如喜跟著,獨自出了門。其實她今日出門除了解悶之外也為了見鄧宏,前些日子托鄧宏抄書,約好在茶館見面。大約被是霧鬧得,茶館的生意淡了一些。她很快便看到鄧宏坐在角落,他已經先到了。
“鄧大哥?!卑忌戚p快地打招呼,“讓你久等了?!?
鄧宏臉一紅,起身道:“我也才到。”他也不知怎得,一見包思善就渾身不自在,手腳都不知要怎么放。咳了咳,連忙把手邊包裹往她面前推了推,“書我抄好了,不過原文殘缺得厲害,讀起來不通?!?
包思善取出手抄本翻了翻,字跡俊秀,當得起賞心悅目四個字,她不由笑了笑,“鄧大哥的字真好看。”
鄧宏臉又紅了,“姑娘過獎。”頓了頓,再道:“這本妖夜志很有意思,可惜殘缺不全。我想是不是可以自行添補一些,好讓文章完整?”若不然斷斷續續,看著不成樣子。
包思善眼睛一亮,是啊,她怎么沒想到?興致頓時被他勾起,“依你看要怎么添補?”
鄧宏見她贊成當即便把這幾日的構想同她說了,包思善大為驚喜,鄧宏構思巧妙毫無破綻,她連連稱好。鄧宏卻說一人的想法單調且易被局限,恰巧林寶閑了下來,三人便湊在一塊商討如何完善。這一說竟說了半日,待回神竟已經掌燈,包思善忙說糟糕,回去要遲了,便匆匆辭去。
此刻街上行人漸稀,包思善心里打了個突,腦子里盡是鬼魅魍魎的精怪怪談。微微顫了顫加大步子朝開封府去,然而她很快發現不對勁——起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