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不是真的,假的……”陳樂珊置若罔聞的喃喃自語。
再仔細一瞧,秋憶有些訝異, 倒不是說陳樂珊有什麼憔悴或者是慘不忍睹的模樣, 除了此刻臉色發白和喃喃自語的模樣有些異樣以外, 她看起來一切正常, 絲毫沒有一個‘被綁架者’該有的姿態。
“珊姨!?”秋憶不確定的又提高了些音量。陳樂珊也終於聽到了, 迷茫的大眼像是失了焦距又慢慢找回中心的人,看到秋憶,一下子從保鏢的手中掙脫出來, 然後激動的跑上來抓住她的雙肩。
“小憶,你來了……”
“……”
“剛剛……”陳樂珊猛地指向任九。“她說的全部都是假的對不對?她在撒謊, 撒謊……”
一時間, 屋內的氣氛又陷入了僵局, 或者說“詭異”更爲合適,大家都各懷鬼胎, 高橋和任九對看了一眼,伊藤優奈和秋憶皺眉看著陳樂珊。而那對雙煞屬於局外人,自然擺著一副萬年不變的表情,在他們的心中,只要秋憶沒有危險就是天下太平。
“假的……”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陳樂珊也不在乎, 雙眼又開始轉動起來, 音調顫抖, 模樣有一絲可憐。秋憶動了惻隱之心, 想起與她相處的那段時間她的好,其實陳樂珊或許也是一個受害者, 再者拋開一切不談,她是夜黎的媽媽。
“珊姨……”秋憶忍不住扶住她。“你冷靜點,你怎麼會在這裡?”說著,目光忽然犀利的看向高橋澤仁。後者冷不丁的接觸到她的目光,瞳孔閃了一閃。
“我……”陳樂珊這才逐漸找回了思緒,她皺起眉,努力的想了很久都找不到頭緒。“不知道,他們說……帶我來見你,我就跟他們走了,可是我好像睡了很久……”說完,忽然舉手打了一下自己的頭,表情又變得痛苦起來。“我想見你,一個人真的太無聊了,我一個朋友都沒有,可是……這又是哪裡?”
“……”
“小憶……”陳樂珊抓住她。“你怎麼現在纔來?這裡是哪裡?昊天呢?”
“珊姨你好像不舒服?”
“嗯!我頭有些痛……”
“那你先去休息好不好?”
“不好。”哪知看起來有些奇怪的陳樂珊這下卻回答得卻很乾脆。“我要回去了,再晚回去你白叔叔會擔心的。”
所有人都不說話,秋憶心裡已經被這一切掀起了狂風巨浪,她很亂,不知道該怎麼做。
“那你先睡一會兒,我們吃了晚餐我送你回去?”
陳樂珊考慮了一會兒才勉強的點頭。“……好!”
她轉身往來處走,秋憶沒有送她回臥房,只是目送她的背影緩緩離開。還是沒有誰開口說話,好像旁邊這些人都不存在似的,空氣一下子凝結了起來,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了,幾個人的眼睛始終緊緊的盯著她。陳樂珊忽然在走廊口停了下來,她的背影僵直著雙肩卻在抖動,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似乎是在壓抑什麼……
終於,在‘注目’下陳樂珊緩緩轉過身來,目光一一略過屋內的人,最後停留在秋憶的臉上。
“秋憶,這是哪裡?”
秋憶抖了一下,只爲那一聲冰冷的‘秋憶’,不過心裡卻也鬆了一口氣,終於來了!
“紐約。”
陳樂珊一驚,脫口道。“今天幾號?”
“10月28日。”
“什麼?”陳樂珊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目。“你……你們……”
“陳樂珊。”任九忽然開口。“這好像不該是重要的問題吧?”
秋憶看向任九,卻忽然發現她看陳樂珊的目光很平靜,甚至是很陌生,哪裡有一個仇人該有的目光?不過很快這股怪異被壓下,她看到陳樂珊的臉急速變化,最終扶住牆壁支撐搖搖欲墜的身體。
任九又看向秋憶。“現在你可以問當事人了。”
秋憶抿抿嘴,其實她現在又不想知道了,她知道這些做什麼?用來折磨白昊天?可是痛的不止是他一個人,那個人如果有心的話,會那樣對自己的老婆兒子?而且……就算傷了他,白夜寒呢?就不會痛苦嗎?
“你們這些壞人。”陳樂珊忽然怒聲喝斥,美眸又瞪向秋憶。“你也是壞人,我那麼相信你,我把你當成女兒一樣喜歡,可是你也騙我……”說完,轉身往外跑去。
任九眼明手快的跑上去拉住她。“想走沒那麼容易。”
“你放開我!”陳樂珊劇烈掙扎,可她一個四十好幾的女人居然掙脫不開一個十七八歲女孩的鉗制。
任九把她拖回房間甩到沙發上,然後又對秋憶道。“你如果想告密我也不怕,反正等白昊天過來我就跟他們同歸於盡。”
“你們想做什麼?”陳樂珊一聽到白昊天的名字就發急。
“坐下。”
“放開我……”
“小憶……”混亂中,伊藤優奈忽然沉聲開口。“這件事不簡單,你不要衝動。”
秋憶哪裡會衝動,她早已不是從前那個女孩了,伊藤優奈也是不瞭解現在的她,否則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在她的眼裡,秋憶永遠是那個遙遠年代裡單純快樂的小女孩。
“你們都出去。”她靜靜的開口。
“不行。”任九防備的看著她。
“我說……”秋憶擡眸平靜看著她,可是那目中的威脅和冷戾卻毫不掩飾。“出去。”
任九還想說什麼,高橋制止住了她,然後一行人便出去了,雙煞則守候在門口的走廊邊。
臨走時,伊藤優奈對秋憶輕輕道。“高橋不可信,你千萬不要上了他的當。”
“我知道。”秋憶點點頭,目光變得柔和了起來。“不用擔心。”
待人一走光,陳樂珊忽然跳了起來,不過卻退後著離開秋憶的範圍,像她是洪水猛獸似的,不再是一個她喜歡的‘女兒’了。
“你想做什麼?你們想做什麼?”
秋憶看著她,一個柔弱的女人,這輩子算是依附著一個男人活了,可是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想到任九形容司徒宸死去的形狀時,她的目光倏地變冷起來。
“珊姨,有些事你也想知道真相的不是嗎?”秋憶邊說邊走到沙發邊,並沒有坐下,只是手搭在椅背上指尖輕輕的敲擊著問出第一個問題。“當年出事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第一個問題就切入要點,這使原本在驚慌中的陳樂珊忽然頓住了,她皺著好看的眉,目光迷茫又恐懼的瞪著秋憶。
“聽不懂?那我再重新問一遍好了。當年司徒宸出事的時候,你在哪裡?生的什麼病?”
“……”
“是你打電話給白昊天讓他回去的,但其實你沒有生病……”
“不是。”陳樂珊截斷秋憶的話。“我是生病了,但只是感冒,電話也不是我打的,是小黎打的,那天我吃了感冒藥後就躺在牀上,小黎以爲我怎麼了就偷偷打電話給他爸爸……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昊天……他只是告訴我司徒宸是病死的,我沒想到她……”
隨著她的話,秋憶目中最後一點堅持也漸漸消失,白昊天,你是有多愛眼前這個女人?既然爲了她生生害了另一個,你就沒有那麼一點點的愧疚嗎?
“當年司徒宸知道你的存在嗎?”
“知道……”
“那你知道他們結婚的事嗎?”
陳樂珊變了臉色,她抿緊了脣,突然換了表情對秋憶道。“昊天是被逼的,他根本不想結婚,如果不是司徒家向白家施壓,他根本就不會娶司徒宸。”
司徒優曾說過,她撞見的他們三人見面的時候,陳樂珊還曾問過司徒宸是誰,那時她以爲白昊天是瞞著陳樂珊結婚的,原來……其實這個世界,就算再單純再美好的人,也都有陰暗的一面不是嗎?
故事八點檔,秋憶根本不把這些話放在心裡,也根本沒有心思去細細理會這幾句話,自顧自的又道。
“那次祭祖的事你知道嗎?”
“……知道。”
“白昊天過去以後,你有沒有叫他回來參加祭祖?”
“……”陳樂珊咬著脣低下了頭,秋憶看到她的模樣已經知道了答案,她冷笑一聲,對陳樂珊的好印象已經徹底沒有了。
“珊姨,該從你那個華麗的箱子裡出來了,看看這個世界,再看看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你是否還能安心的活著……”
高跟鞋敲擊著大理石地板發出輕脆的聲響,光可鑑人的地板倒映著一個人影,秋憶的氣息是冰冷的,就如出這間高級餐廳,看似華麗,實則卻處處透出一股徹骨的森寒。
雙煞不由自主的對看一眼,自從下午從那處房間出來以後,她彷彿就變了一個人,不過這不該是他們所關心的事。
餐廳經理早就候在了門口,看到秋憶趕緊上前迎接,偌大的廳內只坐著一個人,吃飯時間本不該是這種情況,想必又是‘特殊對待’了。這裡是紐約最高的餐廳,不是最高級,是樓層最高,坐在窗邊可以俯覽整個紐約,誘人至極。
“等很久了嗎?”俯身給白夜寒一個吻,沒等他迴應就坐了下來。
白夜寒挑挑眉,只是覺得她閃得有些快,一邊放下電腦一邊問道。“今天去了哪裡?”
“和優奈見面了。”
手頓了一頓,繼續問道。“想吃什麼?”
“隨便,這裡的東西都挺好吃的。”她其實並不挑食,這裡的食物也的確挺好吃的,但是價錢也相對可觀。
白夜寒習慣了秋憶在這方面的‘隨便’,招手叫來服務員,不過來的卻是經理,他翻著菜單熟練的點菜。秋憶則靜靜的坐在對面看著他,忽然很想很想知道,他母親出事的那段時間,他是怎麼過來的?
那時他……好像才十五歲吧?
一個十五歲的男孩,是怎麼面對當時的一切?又是怎麼扛下失去母親,仇恨父親的痛苦?然後又是怎麼壓抑自己去接愛同父異母的弟弟,接受他的父親擁抱另一個女人?
“怎麼了?”擡頭看到秋憶在發呆,白夜寒不解的皺起了眉頭。
秋憶回過神來,起身走到白夜寒的面前突然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雙手摟著他的脖子抱緊了他。
“怎麼了?”白夜寒的聲音低了很多,卻並沒有阻止她的行爲,反而是一手摟過她的腰,一手搭在她的背上。
“沒什麼……”秋憶嘆息,把臉埋在他的脖子裡悶聲道。“只是想抱抱你而已,呵……果然年齡大了的女人都會變得神經兮兮。”
白夜寒沒說話,只是放在她背上的那隻手緩緩上移到她的脖子上,大手握住她的後頸微一使勁便拉開她的頭。面對面,近得連呼吸都混亂在一起,黑眸細細的在她的臉上搜索,似要看出什麼來。
秋憶知道再這樣下去肯定要‘露餡’了,便指著自己的眼角笑道。“看到沒有?長細紋了……”
其實根本還沒有開始長,她平常也是極重保養的,此時也不過是爲了掩飾而已。
白夜寒卻並不與她玩笑,靜默半晌忽然貼緊了她的額頭。“寶貝,永遠不要離開我……”
吃完飯兩人就回家了,一路上也是靜默無語,秋憶上車後就賴在他的懷裡假寐,好像是玩累了睡著一樣。而白夜寒從頭到尾都是默默的寵著她,一如既往。
白家大宅依舊空曠如昔,即使這裡有很多人,外面有保鏢、裡面有傭人,但秋憶從來沒有感覺過這裡有‘家’的氛圍,不過也從不討厭,因爲這裡住著白夜寒。
“老爺怎麼樣了?”
“已經歇息了。”白管家畢恭畢敬的回答。
秋憶無言的笑了一下,不是嘲笑該是苦笑,他的父親被人傷在牀上,兇手卻是他旁邊的女人;他回家問父親的傷勢,傭人平靜的回答,這一切要說有多怪異就有多怪異,不過這個世界本就是這樣的,否則當初白夜寒也不會藏著掖著不告訴她了……只是現如今,她早就深入了這個黑暗殘忍的世界了。
“小少爺呢?”
“從早上出去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他回來了通知我一聲。”
“是。”
手忽然被他牽住,秋憶詫異的看著白夜寒,後面微微一笑,柔聲道。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啊?”
“帶你去‘見’我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