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以諾想,這丫頭這麼好嚇,爲什麼老大總是一副很頭疼的樣子?
每當她一冷下臉,或者哪怕有一絲不高興,老大就會很緊張,絞盡腦汁地討好她,哪怕哄得她的臉色稍稍見晴都會很高興。可是前幾天辦公室的那道小插曲,他不過就是聲音大了點,話犀利了點,這丫頭就安生了好幾天,每天一到辦公室就自動自發地打開電腦,要麼看旅遊專輯,要麼就看些雜誌,安靜得讓他都開始有了些愧疚。
正琢磨著要不要晚上帶她去轉轉,他接到了一個電話,猶豫了下遞給了她。
“誰?”
“伊藤小姐。”
“……不接。”
“你給她說,我是樑小凡。”那邊傳來的甜美聲音讓他覺得頭疼起來。
“她說她是樑小凡。”
“……”
裝修豪華的日式餐廳裡,正播放著日本傳統的邦樂,古老的調子靜靜地流淌在偌大的餐廳裡,人不多,落地窗邊坐著幾個正低頭交談的客人,穿著和服的工作人員迎上來,是一個年輕的東方姑娘,開口就是一句日語的問好,接著再是英文。
“請跟我來。”服務員微笑著在前面領路,小步子走得很快卻很穩,優雅的姿態不像個服務員倒像個貴族小姐。
柔軟的榻榻米走在上面一點聲音也沒有,秋憶想起好多年前的某一天,自己也曾經走在這樣的地方……她猛地停下腳步,身旁的段以諾詫異地看著她,前面領路的服務員也停下了。
“怎麼了?”
“……我不想去了。”說完,轉身就往回走。段以諾追上她,正想開口卻瞧見她的臉色有些不對,明明挺有血色的臉怎麼轉眼間就變得這麼蒼白,想了想還是放棄了,算了,她老大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卻在步下階梯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道極爲熟悉的聲音。
“小憶。”
秋憶打住腳步,沒敢回頭,她還記得好多年前自己走在榻榻米上,雙手掌心被指甲刺破的鑽心入骨的疼,還有腳下的白襪子沾了血,留下的一個個血腳印,那是爲了什麼……
屋裡點了薰香,廳外傳來的邦樂調子,是個安靜的環境,是個適合談話的地方。
“這是我親手做的壽司。”伊藤優奈夾了一個精緻的三文魚壽司到秋憶的面前。“嚐嚐。”
秋憶沒動筷子,只是沉默的看著手中的茶杯,伊藤優奈見狀嘆了口氣,只好放下筷子,音調也變軟了。
“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沒什麼原不原諒的,要說不原諒,也是我自己不肯原諒自己。”這是真心話,聽起來彆扭,卻是真的,無法過自己這關而已。
伊藤優奈轉動著手中的茶杯,也是不看她,低低道。
“小憶,那時我太小了,還不夠聰明……處理事情也太過急躁,我知道,我那時的做法傷害了你,可是,時間太過倉促了,根本讓我和寒……白夜寒來不急想出更好的對……”
“我明白!”秋憶打斷她的話,淡淡道。“我都知道,你們都不用內疚什麼,因爲……”她擡起頭,看到伊藤優奈盛滿哀傷的雙眸,心裡動了動,她還是輕輕道。“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伊藤優奈覺得自己準備好的千言萬語在這一刻也說不出了,是啊!說這些有什麼用?說得再多,解釋得再多,也挽不回什麼了,除非他們都能讓時間倒流回到過去,否則一切都是廢話。
“小憶,你變了。”
秋憶一笑,想起今天在雜誌上看到的一句話,便脫口道。“有人說你變了的時候,不過是因爲你不再按他們的方式生活罷了。”
伊藤優奈一愣,隨即搖頭笑了笑,還以爲她會說什麼,卻聽她道。
“這一個月我都會在美國陪著你。”
秋憶皺起眉頭,不解道。“爲什麼?”
“就是想陪著你。”
秋憶大概明白了些什麼,心裡的厭惡感又增加了一層,但是面上卻道。
“謝謝。”
“……不用跟我這麼客氣,我想……繼續和你做朋友。”
“朋友……”秋憶喃喃重複這兩個字。“會的……”
回去的路上,秋憶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今晚她的沉默讓段以諾明顯不安,他清了清嗓子,從櫃子裡拿出一瓶酒來,卻聽到一邊傳來秋憶淡淡的聲音。
“給我倒一杯。”
順手把酒遞給她,就見她一口喝光了,他挑眉,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沒說什麼,只是再給她倒了一杯,第二杯又見她一口喝光,他放下酒瓶不給倒了。
秋憶望著車窗外一閃而過的建築和人頭攢動的街道,忽然道。
“我悶得慌,能下車走走嗎?”
段以諾沉默了,他不敢隨便答應,雖然此刻她的樣子落寞得讓他心軟,但是也明白稍有不慎的後果。
可是……要不怎麼說人都是感性動物,尤其是一個男人在面對一個落寞孤單的女人時,那種天生想要保護的基因就被激出來了,告訴司機停車,安排好了保鏢混在人羣中,才讓她下車去。
見她下車後左右看了看,迷茫的樣子像個找不到大人的孩子,他嘆了一口氣,越發不明白她到底是哪裡吸引了白夜寒。跟著她走了幾步,她自己倒走得茫然又無助,可苦了圍在身邊的一羣人,神經都緊繃到了極點,如果她在他手上出了什麼差錯,輕則受傷,重則損命,他想他也不用活了。
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待她轉過臉來時心裡卻動了動,口氣不由放軟了。
“人太多了,回去吧!”
秋憶並沒有反駁,任由他拉著走回才離開不遠的車子。
白家大宅燈火通明,古老而豪華的大廳內坐著一個男人,手中捧了一本雜誌,正專注的看著,秋憶腳步頓了頓,打起精神應付來者。
“白叔叔。”
“坐。”白昊天合上雜誌,用下巴指了指對面的沙發。
秋憶依言坐下,心裡卻很平靜,她以爲自己會很緊張,或者恐懼,可是奇怪的是,一點也沒有,難道真的是被白夜寒刺激多了?
“沒想到我們還能面對面的談話。”
“……”
“我一直覺得你這個孩子很聰明,到現在仍是如此。”彷彿不需要她的迴應,他繼續道。“你對自己即將做白家的主母有什麼想法?不要敷衍我,只管說出自己的想法來。”
秋憶想了想,低聲道。“沒有什麼想法。”
那邊沉默了半晌,秋憶也跟著沉默,現在她的心茫然得找不到一絲頭緒,一點目標,她不介意與他這麼耗著,如果他要一如當年那般把她送走,她樂意之及。
“廢話我不多說,你有兩個選擇,要麼你變強大留在他的身邊,要麼就徹徹底底地遠離他,不要做一個無能的伴腳石,到時候兩個人都毀了。”
“若想通了,記得來找我。”說完起身準備離開,忽然又停下對她道。“這個世界很大,要想躲一個人不被找到是很簡單的,你放心,這一次,我不會讓他再找到你。”
回到房間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這個電話永遠只有一個人會打,那就是給她準備手機的白夜寒。
“睡了嗎?”
“……沒有。”
“累嗎?”
“……”
“寶貝?”
“累……好累……”
“很抱歉丟下你,我已經在加快的處理事情了,再過幾天就可以回去了。”
她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話,因爲她猜他是故意離開的,只是爲了想要她單獨去面對一些問題罷了,白夜寒固然寵她,但是他並不是一味的把她嬌寵在籠子裡,有些時候,她該學習一些保護自己的本事,譬如今天這種事,她想,現在他應該知道了白昊天剛剛找過她了。
或許現在打電話給她,只是爲了試探而已,因爲她的一舉一動都掌握在他的手裡不是嗎?
累,真的累!
“寒……”
“嗯!”
“你快樂嗎?”
“……”
秋憶沒有掛掉電話,她看望窗外的一輪明白,然後倒在了牀上,儘管他已離去了幾天,但是牀褥間他的氣味還是那麼強烈,手機一直放在耳邊,她眨巴著眼睛,乾澀疼痛,好久電話那邊才傳來他的聲音。
“快樂,我很快樂!每天早上醒來看到你就睡在身邊,我就覺得我做的一切都值得了,小憶,相信我……我一定會給你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