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很黑暗, 暗到看不到一點光線,秋憶置身其中,竟不覺一點不適。周圍很靜, 靜到聽不到一點聲音, 靜到以爲世界只剩下了她, 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了。
她沒用, 因爲她感到了恐懼, 因爲她現在很怕,怕白夜黎死了。但她沒有後悔,如果再從來一次, 她還是會那麼做……
但,這卻又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一切都結束了嗎?在白夜黎問她還恨不恨的時候, 好像就這樣結束了。這麼多年的糾纏, 這麼多年的心魔, 原以爲在今天就都可以結束了!
可是,這究竟是開始還是結束?
要瘋了, 雙手插進發間,使勁的扯著頭髮,痛覺神經好像麻痹了一般,無論雙手多用力,竟傳達不到心裡。
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
明明計算好了一切, 明明計算好了距離, 是老天在懲罰她?讓她在最後一步時走錯了?不, 她沒有錯, 她根本就沒有錯, 憑什麼這樣對她?憑什麼……
‘喀嚓’,門打開了, 刺眼的燈光溜進來一束,秋憶剛擡起頭就又低下了,因爲一時接受不了那亮眼的燈光。
白夜寒端著一杯牛奶走進來,打開燈,映入眼簾的是一副揪心的畫面。原本就嬌小的她此刻蜷縮在角落,凌亂的長髮,顫抖的身軀,蒼白的小臉佈滿了淚痕,但那雙眼睛卻又過份的迷茫清澈,像一個找不到家的孩子,只知道哭泣。
明明做錯的是她,又爲何要做出這樣迷茫無助的表情?白夜寒的雙眸黯淡下去。
“他……怎麼樣?”秋憶並沒有太激動,只是機械般的問出口。
“還在搶救。”白夜寒走到她的面前蹲下,把牛奶遞給她。“喝了它,然後我帶你去看他。”
“看他?”秋憶的目光一閃。“我可以嗎?”
“當然。”牛奶又近了一分,秋憶搖了搖頭。
“我不想喝。”
“乖,喝了它,你看起來很憔悴,聽話,不然你見不到他。”白夜寒的語氣像哄一個孩子,小心翼翼的,就怕聲音大一點都會嚇到她似的。
秋憶真的不想喝,但是爲了不在這件事上做糾纏,拿起溫度適中的牛奶一口就喝完了,因爲喝得太急最後還嗆了一下。
“走吧!”從地上爬起來,眼前忽然一黑,要不是白夜寒伸手抱住她就會摔倒在地。可能是坐得太久了,腿部血液一時不循環。
“我沒事。”秋憶被他攬在懷裡幾乎是託著走的,她有些抗拒,但她的世界越來越模糊,所有的聲音也越來越低,她幾乎是全身都靠在了白夜寒的身上被他抱著走。
當她意識到被下了藥後,已經來不及了,最後迷濛中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虛無中傳來。
“是你逼我的……”
秋憶是被一串海鷗的叫聲驚醒的,還未睜開眼睛,一種專屬的帶著腥味的海風就撲鼻而來。她猛地睜開眼睛,入眼的卻是一片藍得純粹的天空,爲什麼說純粹?因爲連一絲白雲也無,這樣的天空,秋憶好像是第一次見……
可是,爲什麼睜開眼睛就可以看到天空?眼珠一轉,卻隨著映入眼簾的景象越睜越大,這間房……好奇怪。
四周,除了牀身後這一睹是牆以外,其餘三面全是用玻璃做成的房子,睡在這裡,自然能看到外面的一切。
可是,這是什麼地方?爲什麼一醒來就在這裡?
她翻身坐起,卻覺全身清爽乾淨,低頭一看,是一件純白色的睡裙。好像是‘維多的秘密’特別推出的那一款天使系列,性感中帶著純情,獨特精緻的剪裁,既有女人的誘惑又有女孩純真。
這是誰幫自己換的?不,搖搖頭,這根本就不是重點。
走到窗邊,映入眼簾的又是一片藍,藍得望不到盡頭,彷彿整個天地都被包圍在這片藍色當中。心狠狠衝擊了一下,好像很多次夢中就是這樣的風景,潔白的沙灘被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衝擊,鹹溼的海風吹來,整個人都會不由自主的放鬆下來。
雙手搭上窗戶,秋憶的眼睛幾乎是粘上了外面的風景。第一次看到夢想中的大海,不再只是透過屏幕遐想。好壯觀,好美,好純粹的顏色……
這是哪裡?好熟悉卻又很陌生,心裡的衝擊漸漸被不安取代,她轉身赤足走出了房間。
一出門就又怔了一下,因爲被屋內奢華的裝潢嚇到了,不是沒有見過奢華的房子,白家就是一例。但還是被這棟房子精緻奢侈的裝潢震住了。
中世紀般精美複雜的旋轉樓梯,鋪滿整間房的價值不菲的地毯,寬敞明亮的大廳,設計獨特的寬大沙發……
秋憶越走心跳得越快,因爲,這些都曾是自己在雜誌上特別留意過的傢俱款式。就……那組沙發,是某某設計師的作品,據說是沒有上市的,因爲那是設計師的參賽作品,最後得了獎,設計師說不會拿出來當作商品買賣的,可爲什麼會在這裡?
還有那個壁爐,那圍著壁爐的角落,好像童話書裡的某一個場景。那是秋憶曾指著童話書裡笑著說,冬天在這裡生上火,吃著點心,蓋著毯子看書或者看電影,一定很愜意。
啊……那落地窗外,居然還有古希臘風格的建築,四顆圓柱圍著一個方形的牀,那牀好像是石頭砌成的,上面鋪了純白色的被褥,圓柱上掛了同色的簾子。那是秋憶曾在《古希臘神話》這本書裡看到的牀,沒想到……
秋憶的心簡直跳到了喉嚨口,她那顆原就聰明的腦袋已經浮現了一個答案,可……卻不敢承認。
“嗯!”寂靜寬大的空間忽然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低沉的,吵啞的,因爲周圍太過安靜又太寬廣,像是迴音一樣傳來的。
秋憶震了一震,擡頭望去,沒見著人,但知道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轉身跑去,裙角帶起了一陣風,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
“知道了……嗯……”秋憶推開門時只聽道最後幾個字。“暫時不要找我……”
彷彿爲了響應這座房子的建築風格,白夜寒穿了一身的白,白色T恤和白色休閒褲,整個人籠罩在溫暖的陽光中,一片柔和。
“這是哪裡?”聲音帶了些顫抖,更多的卻是明顯的質問。
白夜寒淡定的放下電話,一眼看過來,秋憶很沒用的瑟縮了一下。
“希臘。”
秋憶怔住,希臘?怎麼會是希臘?
“爲什麼要帶我來這裡?不是要去看夜黎的嗎?”說到這裡,秋憶邁了一大步,嚴肅認真而又緊張的看著他。“他呢?他怎麼樣?還有,爲什麼要給我下藥?”
每問一句白夜寒的瞳孔就暗一分,不過卻仍舊淡定的面無表情,最後等她問完了才淡淡的甩來一句。
“喜歡這裡嗎?”
“……”
“他最後那句話,你還不明白嗎?”
“……什……麼?”秋憶喃喃出口,心臟像是猛遭了一擊。
白夜寒這時轉過身來,雙眸晦澀無光,猶如死潭一般深不可測,再難看出什麼溫情什麼無奈了,秋憶在他的目光下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他問你還恨嗎?”
“……”
“如果不恨了,那就請你放下仇恨,因爲他已經用他的命償還了。”
“你是說……”秋憶的眼淚‘唰’的一下掉了下來,像是忽然壞了的閘,說放水就放水。
白夜寒緩緩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揩去她的淚水。“從今天開始,他的犧牲是你的重生,好嗎?”
他的犧牲是你的重生……犧牲……
“嗚……”儘管抿緊了脣,咬緊了牙,可還是關不住那嗚咽聲。“哇……”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彷彿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秋憶終於痛哭出聲。
白夜寒沉默的把她攬進懷裡,任由那眼淚鼻涕抹在他白淨的衣服上,看似溫柔憐惜的擁抱。只是那一對望著虛空的雙眸,不再有往日的疼惜和無奈,像死潭一般寂靜無波。
那天秋憶哭得放縱,直到把嗓子哭啞了再也發不出聲音來,記憶中,從小到大,只有母親死的那一次這樣哭過。
她一句話也沒有說,沒有後悔也沒有懺悔,只有放聲大哭,似乎要把這些年的委屈、痛苦和怨懟都哭出來,又似乎是爲那個被她‘誤殺’的男孩哭泣,總之整棟空曠的房子裡迴盪著她刺耳難聽的哭泣聲。
白夜寒也一直沒有開過口,後來似乎也看不下去了,但也只是擡起手輕輕的拍她的背給她順氣,最後直到她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