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的風貫穿了身體的每個角落,刺骨的寒風使得周身的衣服被吹得鼓了起來,秋憶雙手環住自己,希望以此減低一些寒冷。與此同時,一件溫暖的大衣從頭罩下,屬於一個男人的強烈氣味也隨之侵入。
“飛機馬上就來了,再忍一下。”
她點點頭,卻不願擡頭去看說話的人,也就如她所願地躲開了那雙盛滿深情的深藍雙眸。
藍諾?費爾羅無奈地看著眼前的女人,他是費爾羅家族的掌門人,他可以掌控一切,卻無法掌控她,無論是她的身和心。凝望著眼前這張精緻的面容,他的心就像被人活生生的貫穿了般的疼,當然兇手是她,也只會是她……
一年沒見了,原來所有的情緒都被她帶走了,他不知道她被關在了哪裡,以至於他翻遍了整個世界都找不到她,但是還好,她回來了,並且像他求救了,只有上帝才知道重新聽到她的聲音時,他有多麼的高興多麼的開心,他從來不相信上帝,那一刻,他卻想跪在教堂裡對上帝說聲‘謝謝’,謝謝他讓這個女人出現了。
“還是很冷嗎?”藍諾皺眉看著瑟瑟發抖的女人。
秋憶搖搖頭,但是她卻撒謊了,她冷,真的很冷,雖然當空的太陽正毒辣著空曠跑道上的每一個角落,可是她還是很冷。這種冷,並非是來自於外界,而是源自於心底的寒冷,是那個人在她心裡種下的種子……
藍諾無聲地嘆了口氣,伸手把眼前的小女人攬在了懷裡,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在他的印象中,這個女人雖然有著東方女人的嬌弱外貌,可她的骨子裡卻並非如此,狠起來的時候,讓他也歎爲觀止。
雖然抗拒這個懷抱,但是秋憶並沒有推開他,現在的她已經如一隻被撥光了刺的刺蝟,任何人都可以輕易地傷害她。
不遠處傳來了飛機的轟鳴聲,隨著飛機的降落,地上的風也越來越大,藍諾擁著她稍稍後退了幾步。不一會兒,一個身穿飛行制服的男人從飛機上走下來,畢恭畢敬地對藍諾道。
“先生,可以登機了。”
藍諾點點頭,擁著她的手沒有放開過,就在這時只聽身後傳來了一陣刺耳的剎車聲,竟然蓋過了飛機的聲音,衆人不約而同的往後一看,頓時變了臉色。
卡!卡!卡!
寂靜的人羣中,只有這種危險的□□上膛聲此起彼伏的響起,兩對對峙的人馬,人人臉上都有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嚴肅。
“過來!”冷冷的一個聲調,讓秋憶硬是在這六月天打了一個寒顫,那人的眉眼,不久前還近在眼前,他的菱形嘴脣,彷彿纔剛剛被她的指尖撫摸過……
感覺到懷裡女人的顫抖,藍諾皺起了眉頭,卻開口輕快地笑道。
“這麼快就找來,不愧是白夜寒。”
白夜寒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緊緊盯著那個依偎在別人懷裡的女人,看著她像尋求保護對象似的躲在藍諾的懷裡,他胸腔裡的怒火此時更是焚烈完了整個五臟六俯。但是從小的素養讓他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發不出火來,唯有冷冷一笑,同樣淡漠道。
“能在我眼皮底下把人帶走,你也同樣厲害。”
對於他明顯的誤會,藍諾和秋憶都不準備解釋,他只是低聲對秋憶道。
“你先進去。”
秋憶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她只是看著對面人羣中那個男人,那個她既愛也恨的男人,一抹堅決從眸裡劃過,她毫不猶豫地轉身踏上了階梯,卻在這時那個男人又開口說話了。
“你認爲你今天走得了?”
秋憶沒有轉身,左腳停在了階梯上,只是略微頓了頓,繼續上了階梯,就在這時,只聽一陣槍聲劃破上空,身子就被人攬著滾到了一邊。
躲在飛機階梯的底下,秋憶的手中被塞了一把銀質的小槍,小槍只有她手掌心那麼大,可她卻知道這種特製的□□比一般的威力還大。她終於擡頭看了眼前的男人,只見他一臉嚴肅,再沒了平時的慵懶邪惡,這認真的神情沒來由的讓她慌了,若今天走不成,若再被抓回去,就又要回到了那種被囚禁的日子了……
“聽著,小憶……”藍諾雙手抓住她的肩膀,沉聲說道。“沒有人救得了你,只有你自己救自己,拿起手中的槍,保護自己。”
保護自己!!
秋憶吞了口口水,低頭看著手中的槍,可是她的槍,怎麼可以對準他?
砰!一聲重響,一箇中了槍的男人倒在了秋憶的腳邊,兩個男人跑了過來,其中一個沉聲對藍諾道。
“先生,我們掩護你上機。”
藍諾對他們點點頭,然後對還在發愣的女人道。
“走。”
可是還沒等他們邁出去,說話的那個男人忽然伸手推開藍諾,他的手臂就恰巧中了一槍,如果不是他反應及時,中槍的正是藍諾。
“喬!”藍諾低叫一聲。
“先生,他們來的人太多。”喬忍痛說完以後,完好的右手卻同時舉槍射殺了一個人。
藍諾臉色沉了下去,希臘屬於費爾羅家的地盤,對於白家來說是個鞭長莫及的地方,短時間內,他自己都沒有調那麼多的人來,白夜寒卻能調動那麼多人手,可見白家現在的勢力已經漸漸滲入到這邊來了。
在機場跑道這樣空曠的地方,兩軍人馬交戰只能如舊時戰爭般硬碰硬,幸好有飛機作爲遮擋物,人數上較爲吃虧的藍諾這方有了喘息的機會。藍諾之前當然是做好了準備,只是唯一沒有料到的是白夜寒盡然爲此調動了大隊人馬來希臘,顯然一開始就猜到了秋憶會向他求救,如此行爲只爲抓回一個女人,這對於作爲白家當家人的他來說無疑是個會令人抓住把柄的機會。
“你能躲到哪裡去?”一個冷聲驀然在身後響起,還未反應過來,頸項已被一隻強有力的手臂圈住,太陽穴猛地一涼,那是被某種冰涼器械抵住肌膚的感覺。
對面的藍諾臉色變了,手中的槍也拿起來對準了她……的身後,被挾持在臂彎內的秋憶在最初的驚恐過後也只是很快平靜下來,腦海迅速旋轉,她已在最短時間內分析了厲害。
“停手吧!”她淡淡開口,耳邊響起的打鬥聲和呼嘯而過的槍聲讓她拽緊了右手掌心內的□□。
“讓我住手?”白夜寒森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猶如地獄來的修羅。“那麼你又何必玩這一出?難道這一年的時間你還沒有清醒過來,你永遠也逃不開我的……”
他不說還好,一說便讓秋憶強制冷靜下來的心又再度掀起了波瀾,掌心裡的冰冷幾乎被她的體溫捂熱了,她狠狠地道。
“白夜寒,我叫你住手。”
“好啊,那你殺了他。”
對面的藍諾只是舉著手中的槍不發一語地看著他們,他知道他不會傷害她,可是看著那把抵在她太陽穴上的槍,他就忍不住慌亂起來。
秋憶冷笑一聲,譏諷道。“你自己都不敢殺他,又何必說這樣的廢話?”
藍諾?費爾羅是意大利黑手黨的當家人,如今的黑手黨已不是舊時那樣只在□□做事,早已慢慢滲入到商界乃至是政界,整個意大利,甚至是在整個歐洲,他已經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了,現在他或許可以拼盡全力殺了他,可是殺了以後那足以使整個世界地動山搖的爛攤子,他白夜寒會做這樣的蠢事?
脖子一緊,讓她瞬間失去空氣的進入,她漲紅了臉,耳邊一熱,他的脣貼了上來。
“寶貝,沒有什麼是我不敢做的。”
她不懷疑,白家的勢力讓人無法估計,在他訂婚後,整個亞洲也快成爲了他的囊中之物,但是理智如他,她是知道的。
“白夜寒”對面一聲純正漢語傳來,藍諾謹慎地看著他們,手中的槍也未移半寸,在這方寸之地,他們三人就這樣僵持著,外面正激戰的血腥戰場似乎與他們無關。
“今天我們只有兩敗俱傷,沒有哪一方是贏,你信不信?”
“我信!”白夜寒冷冷一笑,可是這一笑卻笑進了心底,他更加圈緊了臂彎中的女人,也不管她現在因爲缺氧已經變成豬肝色的臉。“但是你信不信,今天你帶不走她。”
短暫的沉默使周遭的空氣迅速降到了最低點,三人,不,兩個人就這樣僵持著,明知她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卻還是不敢亂動一分的藍諾,明明不會開槍卻還是維持著挾持姿勢的白夜寒。
秋憶在看到藍諾已經接近暗黑的雙眸時,明白了他所傳達的訊息,他讓她舉起手中的槍,保護自己!!
噠噠噠,一陣混亂的腳步聲,對面幾個滿身是血的人跑了出來,看見階梯下對峙的兩人,都不由臉色一變,也迅速舉槍對準了他們。而同時她們的身後也有□□上膛的聲音,不過只是瞬間,階梯下的這片方寸之地又再度變成了戰場重地,而場中的三人,仍舊維持著這怪異的對峙。
“小憶……”耳邊又響起他熟悉的嗓音,像是以往兩人交頸而纏時的甜蜜耳語。“想殺我嗎?”
秋憶聞言渾身一震,他一早就知道她的手掌心裡握有了一把槍。呼吸幾乎就在這時快要斷掉時,她卻猛然被人放開了,她剛纔是踮著腳被他的手臂拖高了,現在忽地被放開,不免踉蹌了一下,手迅速攀到飛機底部支撐住自己,在猛烈咳嗽的同時,看見藍諾阻止了身後人的前進。
“記得我教你的嗎?擡起手,集中精力,看準目標,上膛,扣扳……”
“閉嘴!”秋憶猛地出聲喝斷了他,擡頭,卻在瞧見他的臉色時頓了一頓。“白夜寒,究竟要我怎麼做你才肯放手?”
白夜寒黑眸一閃,緩緩道。“除非我死!”
“那你就去死吧!”這句話不待秋憶說出,一旁的藍諾已搶先說完。
僅僅只是一瞬間,真的就只是一瞬間的時間,白夜寒靈巧地躲開藍諾的一槍同時也舉槍像藍諾射去,而那一瞬間,兩幫人馬幾乎都沒有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白夜寒那偉岸的身體伴隨一聲輕響就忽然倒在了地上。
而他散開的西裝裡面,白色的襯衣上已開出了一朵燦爛刺目的血花,那朵貌似曼珠沙華的血紅花朵緩緩地以極其詭異的姿勢在他寬闊的胸前綻放,直至染滿整件襯衣……
“白先生!”他的身後,一直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之一段以諾見狀大驚失色,迅速地上前去扶起倒在地上的男人,在瞧見他中槍的部位後,不可思議地擡頭看向已然呆立在一旁的女人,而女人的手中,赫然握著一把精巧的銀質□□。
“你……”段以諾頓了頓,瞪著眼睛咬牙道。“你居然真的對老大開了槍。”
秋憶已然不知道自己剛纔做了什麼,她只是……在那一瞬間,她來不及思考,只是下意識地,遵從了心底的意願行動了而已。
藍諾再次阻止了蠢蠢欲動的手下,他沉默地看著閉著眼睛躺在屬下懷裡的男人,這一刻,面對著多年的競爭對手倒下的那刻,他的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複雜。不過短暫的怔愣過後,他便已清醒過來,迅速安排了手下離開,拉過還在發愣的女人準備登上飛機,想了想又在某個男人的耳邊耳語了幾句,白夜寒如果真的死在了這裡,用一句中國話來說,他也是吃不了兜著走的!
就在她快要轉身離去的那一秒,倒在地上的男人忽然醒了過來,那雙燦若星宸的雙眸,此時已被身上的血染紅了,他就那樣定定地看著秋憶,眉頭輕輕地蹙在一起,就像以往他思考事情時的表情,那麼淡漠,那麼平靜,彷彿他身上沒有正在冒出熱血的傷口。
只見他脣角微微一翹,無聲地對秋憶說了一句話,剎那間,秋憶原本茫然受驚的心恢復了清明,然後不待藍諾拉著她離開,她自己已轉身快步上了階梯躲進了機艙。
她看到他說了什麼,他說:你逃不掉的!
你逃不掉的,小憶,無論你在哪裡,你永遠逃不開我,除非我死!
直至飛機穩穩地飛在上空,秋憶還是不敢看一眼跑道上情況,她閉著眼睛靠在真皮沙發內,原本只是想要安靜地平復一下混亂的心情,可是在陷入黑暗的那一瞬,腦海裡只有‘砰’的一聲響,嚇得她立馬睜開了眼睛。
藍諾看著這個臉色慘白的女人,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樣的心情,出事是預料中的,只是出乎預料的是,她真的會對他開槍……
“小憶!”他半跪在她的面前,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臉,低沉的嗓音似是誘哄地道。“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如果是在以前,秋憶根本不會讓他接近自己一分一毫,更不要說摟抱捧臉這麼親密的舉動了,可是現在的她,或許說如今的她,已經完全被白夜寒折磨瘋了。
秋憶的身體忍不住輕輕地顫抖起來,她雙手緊緊地抓著沙發上的把手,在藍諾的輕哄聲中不由喃喃道。
“他……把我關了起來,在那座島上,愛琴海的島……那裡很美……很美,有陽光、沙灘、別墅、泳池。還有我一直夢想的玻璃房,玻璃房很美,不僅有無敵海景可以欣賞,還有愛琴海的日出日落,晚上還可以躺在牀上看星星……別墅裡有一個很大的游泳池,泳池邊有一排白色沙發,我可以躺在那裡看書,累了,可以把藍色的簾子放下來就在那裡休息……別墅裡還有一個世界頂級的視聽室,有一整面牆的影片……器械完整的健身房,我可以在那裡健身……”藍諾看著陷入自言自語的女人,心裡忽然隱隱有些不安。他改用雙手握住她的小手,卻發現她的手涼得像剛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冷凍食物。
“臥室裡的按摩浴缸,是我當初指著雜誌對他說喜歡的那個,客廳裡的歐式風格裝修,是我曾經和他在電腦上一起選的……那裡真的好美好美,那棟別墅也一直是我夢想中的家,每一處的裝修每一件擺設都極盡奢侈……”忽地見她一抖,藍諾的眸色沉了沉,開口道。
“別說了。”
“可是……”彷彿沒聽見他的話,秋憶猛地擡頭瞪著藍諾,一雙小手也反握住他的手,緊緊地握著,彷彿想讓面前這個男人感受自己曾經所感受過的。“可是那裡只有我一個人……無論我走到哪裡,是別墅的每一個角落,還是島上的每一寸沙灘土地,都只有我一個人,我說話,沒人應我,我哭,沒人理我,我大喊大叫,還是沒人……我暈倒在沙灘上,第二天再爬起來回別墅,只有我一個人……”
秋憶雙手插進發間,繼續痛苦地回憶道。
“他把我騙到那裡,然後把我關了起來,那裡沒有一個人,那裡好安靜,靜得……彷彿全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
那種絕望、那種無助、那種寂靜,能把一個人活生生的逼瘋,最讓她崩潰的是,那個人清楚的知道她不敢死,因爲她怕死,所以他用這種方式成功地把她逼瘋了,把她所有的刺一根一根地用時間殘忍地撥光了……
藍諾忍不住把顫抖不已的女人擁在了懷裡,他瞇起了眼睛,看著窗外的皚皚白雲,雖然她說得語無倫次,但他大概聽明白了。並且有些心悸,曾經,他也想過同樣的方式,找個地方把她關起來,讓她永遠只屬於他一個人,那個人只是比他行動快而已,但是這也是他慶幸的,他不會再做這種愚蠢的行爲……
藍諾的懷抱不陌生卻始終讓她牴觸,她混亂的思緒稍稍清明瞭些,正待推開他時,抱著她的手臂卻忽地一緊,還不待秋憶反應過來,高大的身軀就靠著她慢慢滑了下去。她震驚地看著倒在懷裡的男人,那線條般剛毅的側臉,捲翹如小扇子般的金黃色睫毛上一刻還撲扇著,此刻卻緊緊地覆蓋在眼瞼上。
‘咔嚓’頭頂響起一個及其細微的聲音,秋憶擡頭看去,豪華的機艙內,一個身穿深藍色飛機制服的男人站在機艙門口,他丟掉手中的槍,然後緩緩地除去了飛機帽、墨鏡、白手套……
看著慢慢露出來的那張俊臉,秋憶瞪大了眼睛,小嘴張著說說不出一句話來。而男人對她裂嘴一笑,邪氣又溫暖的笑容如艙外的陽光般刺眼。
“Hi,小憶!”
“夜……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