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憶收拾好自己的情緒, 拿出粉餅補妝，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爭吵聲，她剛轉過頭一個高大的身影就擋在了眼前, 凝目一看, 情緒一下子又緊繃了起來。
白昊天臉色不錯, 穿著衣服絲毫看不出是個受傷的人, 不過那兩刀雖然深但對他來說卻也是小菜一碟。
“爸……”白夜黎神色緊張的趕到車邊。
“我知道是你。”白昊天開門見山, 仍舊篤定的認爲是秋憶做的。
“證據呢？”
“你當這是法庭？”
秋憶抿緊了脣，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白夜黎臉色不善的坐了進來, 卻也什麼都沒說，看他的態度, 她的心有些冷。
車又啓動了起來, 車內氣憤壓抑窒息, 但秋憶覺得是這兩個人的氣息籠罩般的困著自己。她扒了把頭髮，終於聽到白昊天再次開口。
“放了她, 我們兩個的事自己解決。”
秋憶一愣，沒有去看他，只是眼睛盯著前座的背椅發呆，好像是陷入了沉思又好像是在發呆，其實是心裡在斟酌, 好半晌, 她才悠悠開口。
“如果, 我說要你的命來換呢？”
白夜黎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死死的盯著秋憶, 而白昊天也怔了一瞬, 隨即目光黯了下去。
又是靜了很久，車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 看外面是已經到家了。秋憶這才低低的笑出了聲，刻意壓低的聲音在車內顯得有些詭異，她慢條絲理的裝好東西，拉上包包拉鍊，這才轉頭看著一直隱忍殺氣的男人。
“現在我真想她就在我的手上……”說完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看著白昊天的眼睛。“然後用她來換你的命。”
“秋憶……”白夜黎喊了一聲，不過沒喚回她。但是他也沒有追上去，而是側首對還坐在坐位上的男人道。“爸，如果當初你不那麼做，也沒有今天這一切。”
天色逐漸暗了下去，今天的夕陽太美，整個紐約都籠罩在一片火紅的顏色中，不過這樣的殘陽又有一些詭異的感覺，因爲這樣豔麗的顏色像血的顏色……
秋憶其實是坐立不安的，因爲她根本不信任伊藤優奈，她的時間不多，不過現在像困獸一般出不去，她很著急。
水中忽然多出一道倒影，她驚得後退了兩步，想事情想得太過，連有人接近都沒察覺到，尤其是這個人……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死了，你要怎麼再和夜寒在一起？”
“我現在就能和他在一起嗎？你別忘了，他已經如你所願的娶了伊藤優奈。”
“你敢承認，你是最合適他的？”白昊天咄咄逼人的看著秋憶，可卻不是嘲諷而是坦承，或是清澈得可怕。“無論是在感情上還是事業上，你敢說你最合適他？”
“……”
“感情上，你不信任他卻又依賴他，而且是過份的依賴，你在他的面前任性，無知，貪婪；事業上，你一無所有，甚至不能單獨面對危險，也許……”上下看她一眼。“在藍諾的□□下你現在有了自保能力，可也僅僅只是自保……”
“爲什麼我這麼不贊成你，你以爲夜寒不知道？你知道他的母親是怎麼死的，又死得多慘嗎？”最後一句，白昊天幾乎是吼出來的，這是秋憶第一次看到他失控，就算是掐上她脖子，或是開槍殺她的時候，再者就是前幾天陳樂珊不見了，他的情緒中總是保持著一絲冷靜，而現在……他是真正的失控了……
“你以爲白家夫人真的那麼好當？就算你哪裡都不去的躲在家裡，危險也會從天而降。如果當初不是夜寒的母親強自逞能失去判斷，她也不會死，坐在那個位子上就像是坐在□□上，稍不留神就會粉身碎骨……可你呢？你有什麼資格？你告訴我，你有什麼資格？”
“你胡說！”秋憶尖叫一聲。“如果當時不是你爲了陳樂珊司徒宸不會死，如果不是你，她不會死得那麼慘，都是你……”
白昊天臉色大變，即使是過時的‘魔王’，可終宄還是一個‘魔’，所以秋憶嚇得後退了一步。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聽來的，我也不會向你解釋，我只問你一句，她在哪？”
秋憶忽然仰頭大笑了起來，笑聲尖銳刺耳，直接刺激著白昊天的神經。
“我真替司徒宸不值，那樣驕傲完美的一個人，卻偏偏遇上你，如果沒有遇上你，她的人生該是有多完美，她現在該會活得多精彩，又怎麼……”
“閉嘴！”白昊天突然猛地一腳踹來，秋憶猝不及防被踢中，身體狠狠砸在躺椅上，連椅子都砸扁了，她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捂著肚子嗤笑。
“你怕了，你不敢想，因爲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你對不起司徒宸，對不起白夜寒……你問我有什麼資格，那我問你，你又有什麼資格來干預白夜寒的感情？你以父親的資格嗎？可你哪有做他父親的資格？”
“你敢說他的到來是你所期待的？你敢說你愛他超過白夜黎？你敢說你沒有想過要把位子傳給白夜黎？你敢嗎？”
白昊天像是遭受了莫大的打擊頹然的後退了一步，身體搖搖晃晃的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去，秋憶喘著粗氣瞪著他，卻突然看見他捂著胸口悶哼一聲，隨即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一時間泳池邊又恢復了平靜，如果不是池邊一站一跪著兩個人，如果不是地上那一灘血，如果不是那被砸爛的躺椅，或許在白夜黎趕來時不會出現那麼驚駭的表情。
“爸……”他跑上去扶起半跪在地上的白昊天。“你怎麼了？”
“沒事……”白昊天喘著氣回答了一聲。
“你怎麼會吐血，你……”說完忽然頓住看向秋憶，看到她臉色異常慘白，一手還捂住腹部，想必也是受了傷，剛要破口而出的怒吼又硬生生卡在喉嚨。
白昊天順好了氣，對秋憶道。“如果她真的出了事，我一定會和你同歸於盡的。”
“不用。”秋憶對著他們的背影大喊。“我媽媽問候你，她說她在地獄等著你去跟她道歉。”
沒過多久白夜寒回來了，聽說了在泳池邊的事，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白夜黎不安的看著他，深怕他發怒之下去找白昊天。可他沒有等到白夜寒的‘反應’，只等來他足以冰凍一切的目光。
“我讓你跟她回來，是想讓你和她好好談談，可你卻沒把握好這個機會，如果陳樂珊真出了什麼事，我也不會讓你們碰她一根汗毛的。”
說完，扭頭就走，直丟下愣在原地的白夜黎。
他明白了，如果媽媽真的在秋憶的手上，至少生命安全是不用擔心的。白夜寒中午刻意安排讓他送秋憶回家，就是想讓他利用這個機會和她“談談”，因爲秋憶善良，更因爲她對他有感情，可……他卻弄砸了。
大哥已經確定是她做的了嗎？但是秋憶又哪裡來的神通廣大能把他媽媽從中國弄到美國來？又怎麼能避過白家的耳目？她自己的狀況都是被囚禁的……
五樓沒有人、泳池邊沒有人、花園裡也沒有人，白夜寒的怒火快要壓抑不住了。一旁的傭人們戰戰兢兢的大氣不敢喘一下，因爲他們已經調過監控，秋憶並沒有離家，所以可以確定她在家裡，但是人卻找不到……
就在他剛想出門時，白管家忽然想到了什麼，低聲道。
“先生，小姐有可能在老夫人的房裡。”
只有那一層的樓房沒有監控，也只有那一層樓房沒人敢搜，沒人敢進，更只有那一層樓房沒有人會想到……
推開房門，一室靜謐，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讓白夜寒的眉頭皺得死緊，因爲知道她並不喜歡這樣的黑暗。可那寂靜空氣裡傳來的一絲微弱呼吸還是讓他嘆了口氣，伸手打開燈，窩在沙發上的那個嬌小身影立即暴露。
秋憶從臂彎裡擡起頭來，滿臉淚痕，髮絲凌亂。恍惚間，白夜寒以爲看到了很多年前那個剛失去母親時的小女孩，就是這樣無助可憐的窩在角落，讓他的心都絞在了一起。
“怎麼了？”
“……”秋憶把頭又埋進臂彎裡，但是她被白夜寒抱了過去，整個人，像抱個孩子一樣抱進懷裡。
秋憶從他的懷裡擡起頭來與他對視，因爲哭過，眼睛紅腫，素白小臉顯得尤爲可憐，白夜寒的指尖撫摸上她的眼皮。
“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爲像個鬧脾氣的孩子嗎？”不過是句玩笑話，白夜寒也習慣了這樣對她，可卻刺激了秋憶，她的目光倏地變冷。
“是嗎？那你爲什麼還要我這個壞脾氣的小孩？”
“……”
掙扎著想要下來，卻被他抓緊了腰，論力量她是比不上他，但現在她有技巧。手伸出去想要橫切一刀砍在他的胸口上，卻又忽然頓住，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
可不是嗎？突然發什麼脾氣？又爲了什麼事？現在是亂髮脾氣的時候？陳樂珊還躺在那小旅館裡……
脣突然一熱，白夜寒已經吻了上來，輕輕的，柔柔的，像是品嚐什麼美味一樣。
“當年是我錯了……”白夜寒忽然開口，脣還貼著她的，兩人的瞳孔都倒映著彼此，這樣捱得太近其實根本看不清彼此。“我從來沒有後悔過什麼事，唯獨當年……”
秋憶垂下眼皮躲開他的注視，雙手終於擡起來攬過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上，心中其實是在劇烈掙扎著。
“你媽媽的死我承認我要付上一半的責任，我也無法爲自己洗清罪孽，可是你殺了他能挽回什麼？你的心就會好受嗎？從前，我是不阻止你殺他，可……”白夜寒收緊了手臂，聲音中流露出一絲痛苦。“他終究是我爸爸……縱然我們沒有感情，但是我也做不到看著他死在你手裡……小憶，放棄吧！好嗎？我求你……”
秋憶的心一點一點的冷下去，原本還在掙扎的情緒竟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
白夜寒，我該慶幸嗎？恐怕我是你這一生唯一個‘求’過的人……
可白夜寒，其實你也很自私不是嗎？
你做不到看著自己的親人死，我又能做得到漠視母親的仇？
可我不怪你也不怨你，因爲你沒錯。
所以這纔是我們的之間最大的問題，以前一直小心翼翼的避著躲著甚至刻意忽視。可是……這就像是一根綿軟的刺早就紮在了我們心尖，可以選擇逃避，但始終是扎進了肉裡，非要剔除才罷休，可一旦剔除了，留下的就是永遠縫不好的傷口。
其實現在攤開來面對，也並非不能接受，因爲這顆刺總該有撥除的一天，只是時間問題罷了，現如今只是“時候”到了而已……
“好……我答應你。”白夜寒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可是也掩飾不了目中的欣喜。“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要他……跪在我母親的墳前道歉。”
白夜寒一愣，並沒有立即答應，秋憶默默的看著他，知道這個要求很難，白昊天這一生跪過誰？恐怕根本就沒有，她的確是故意的。
只不過令她意外的是，白夜寒居然答應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