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眉頭輕蹙,手掌一曲一伸,在秦澤的肩膀上一搭,輕輕一送,便將他推出了極遠。
鄭寥一招不中,反手一掌,一招三式,分擊盈盈的肩、胸、下腹。他這一招倒也算攻守皆備,可招式雖屬難得,這樣攻女子下腹,卻有些陰毒過了頭。
本以爲他盛怒之下,還仍有幾分憐香惜玉之情,豈料爲人仍是如此不堪。盈盈面色一寒,身形一變,便如風中柳絲般,翩然繞過了鄭寥的掌風。長袖拂過,鄭寥身上的穴道皆爲其袖風所罩。
秦澤悠哉悠哉地避在一旁,笑道:“不急不急,鄭大爺您慢慢來。”
鄭寥被他譏諷,滿臉怒意,又是兩拳攻出。盈盈一掌逼退鄭寥,瞥眼間卻見秦澤坐到了自己方纔的席位上,端起前面的茶碗。
那碗邊上還留著淡淡的胭脂脣印,自然是她方纔用過的,而秦澤卻宛若未察。盈盈心中一跳,正要出口提醒,卻見秦澤已然低下頭去,微微地抿上了一口。
“你……”盈盈心頭砰砰亂跳,欲言又止。鄭寥卻趁這當口,右手拇指與中指一扣一彈,一股指風疾奔而出。盈盈急急回首,袖風拂過,鄭寥的指風霎時消弭於無形。
盈盈右手中指拇指相扣,也是一指點出,可勁道卻凌厲許多。指風擦著鄭寥的耳邊而過,將他生生逼退了四五步。
鄭寥一臉駭然,指著盈盈脫口道:“你怎麼會這回風指?你……你……你是不是他派來試探我的?”
“哪個他?”盈盈淡然笑道,“這回風指是我從前家僕的獨門功夫,我跟他學了兩日,不過是有形無神。你這架勢擺的倒也不差,你又是跟誰學的?”
鄭寥面露恐懼之色,眼睛轉了幾轉,朝著外面瞧了一眼,再無心戀戰,提身便待朝外掠去。盈盈卻如影隨形,伸手又是一指彈出。鄭寥武功實在不景氣,雖有了一次前車之鑑,仍閃避不過指風,身子被帶得一頓,再也站不直身,仰天翻了一跤,坐在了地上。
盈盈沉聲道:“這回風指是誰教你的?”
鄭寥坐在地上,一言不發,只是不停地在拂拭身上的灰塵。盈盈又問了兩次,他反倒將眼一閉,不聽不聞。
秦澤笑瞇瞇地踱上前來,伸手將盈盈一攔,笑道:“鄭大爺,這蠢丫頭不懂事,也不會問話。我來請教你,那位娘子,同你是什麼關係?”
鄭寥雙目一張,目光一轉,哼了一聲。秦澤“哈”地蔑笑了一聲,道:“那……方纔那位氣宇軒昂的大爺……”他比劃著那大漢的身形:“……他可與這位娘子相熟麼?”
鄭寥面色突地一片煞白,恨恨地盯著秦澤,可他就是咬緊了牙,什麼都不肯說。秦澤面色一沉,冷笑道:“你若再不老實答話,我便在你臉上劃上幾刀,刀深入骨,便是有再好的藥也難痊癒。我瞧你再到哪裡賣弄去?”
他出言狠厲,盈盈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本想勸他作罷:“你何必……”豈料他冷冷地回過頭來,瞪了盈盈一眼。她曾見過他鬱結難平,也見過他謔笑,可卻是第一次見秦澤這般聲色俱厲,而他面上的森嚴之氣,竟叫人敬畏心起,什麼都不敢再說了。
義父素來溫雅,可她卻曾見過他訓斥那些尸位素餐的臣子時,也是這般威嚴凜然。她心中遲疑不決,只是默默地立在了一旁。
鄭寥目光閃動,向著秦澤斜瞟一眼:“你很聰明。”可他又冷冷地笑道:“你若真敢劃傷我的臉,我必不同你善罷甘休。”
秦澤眉毛微揚動,反笑道:“那你要怎樣?”
鄭寥緩緩爬起身,拭去面上的污塵,撣淨塵土,尖聲道:“今夜戌時,三裡外冷香苑,靜候兩位大駕光臨。兩位若敢來赴約,屆時再要問些什麼,在下必當坦言相告。”他傲然瞧著兩人,也不待兩人迴應,揚著頭,一步一步地跺出了門,坐上馬車,揚長而去。
“走了走了,都出來收拾罷。”躲在一旁看熱鬧的夥計們,紛涌出來收拾打碎的碗箸。奇得是,竟沒一人要向盈盈兩人索賠。秦澤見盈盈仍是注視鄭寥的背影,不屑道:“若這般戀戀不捨,去一趟什麼冷香苑,不就得償心願了?”
“我不過是想問他如何學得迴風指的?”盈盈沉吟著。秦澤冷峻的面色立時便鬆了下來,只見盈盈又輕輕搖了搖頭:“算了,我也不多想多生枝節,前面便是雍城,鬧大了事情,怕又連累你。”
這一下,秦澤更是嘴角牽動,笑瞇瞇地道:“你不想曉得他同那女子與大漢的關係麼?”
“那女子和鄭寥,倒不難猜;可那大漢,我也沒瞧清臉面……”盈盈困惑地搖頭,“我猜不出。”
“猜不出纔是,”秦澤笑著,慢聲道,“你若猜得出,我便要對你另眼相看了。”
“我曉得你早猜到了,”盈盈哼笑道,“所以我纔不去什麼冷香苑,只等著你告訴我。”
“姑娘不去冷香苑便對了。”一名夥計蹲在一旁收拾,輕聲附和了一句。兩人有些疑惑,都望住了他,以目相詢,夥計低聲道:“兩位是過路的,所以不曉得這鄭寥。可咱們這裡方圓十里,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從前是個痞子,有些皮相,盡幹些勾搭些人家娘子這些沒天良的事,方纔那個秋娘便是他的姘頭。可這幾年,也不曉得他是如何置辦了一身家業,到處作威作福,只要瞧見個美貌的姑娘,便連哄帶騙擄到他的冷香苑去,我們這裡人都怕了他。姑娘若聽他的話去了,只怕也……”
“他的功夫這般粗淺,你們何必怕他?”盈盈詫異道。
“他功夫是不行,可那姓谷的厲害……”夥計朝著南邊努了努嘴,“喏……就是方纔那條大漢。但凡有人得罪了姓鄭的,那姓谷的,便會爲他出頭。最奇怪的就是那冷香苑,也有人曾真尋到他冷香苑去,結果都是直著進橫著出,年日一久,哪有人敢招惹?”
“這裡是雍城地界,鄉里管不了,難道雍城府衙也不管麼?”秦澤聽著,又陰下了臉。
“客官曉得雍城如今是誰當家麼?”夥計道。
“雍城……”秦澤沉吟道,“是嫪毐。”
“客官可小聲些,不可直呼侯爺的名諱。”
“侯爺?”秦澤一怔,淡笑道,“我都忘了,他剛剛被封了長信侯。”
“這長信侯可是王太后面前大紅大紫的人,”夥計道,“他正月裡纔去了冷香苑拜會過。你就說吧,還有誰敢管?”
這鄭寥除了皮相,功夫人品,確實無一可取之處;可嫪毐多年在王太后趙姬面前侍奉,結交的都是達官貴人,如今又封了長信侯,幾與文信侯呂不韋平起平坐,他怎會去拜會鄭寥這樣的人?盈盈與秦澤對視一眼,皆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秦澤的眉眼間,瞬間猶如罩上了萬年寒霜。過了許久,才冷冷一笑:“既然如此,我倒是一定要去看看了。”
他轉身瞧著窗外,盈盈瞧著他的背影,雖瞧不見他的雙眸,卻曉得一定俱是陰霾。她低低嘆了口氣:“你要去,便去吧。”
※※※※※
月色朦朧。
秦澤與盈盈立在一座莊園前,白石鋪滿地面,修成入門的大道,四面林木掩映。
大門敞著,院內有花草樹木點綴其間,自枝葉間望過去,隱約還能瞧見門內有燈火人影。秦澤挑了挑眉毛,與盈盈相顧一笑。
龍潭虎穴,不過如是。
驀地人影一閃,一名僕役在門口高聲道:“是盈盈姑娘到了麼?我們鄭大爺有話:姑娘若願交他這個朋友,便將你身後這小子交於小人,小的自會帶姑娘進去。否則,便請姑娘自行進來。”
“不勞您大駕,我們自己進去。”秦澤笑道。
那僕役也不多話,只行了個禮,身子一轉,便沒了身影。
秦澤大步進了大門,只見眼前栽了不少綠柳,之間還夾植著無數梅樹與梨樹,此時梨花正盛,梅花尚未凋零,若是白日裡見到,定然是一派春意融融。他正想要繼續往前,卻聽身後盈盈喚道:“別動。”
秦澤身形一頓,聞見身後暗香浮動,盈盈的身子翩翩而起,落在了一株梨花枝上。
月光傾斜而下,她淺笑盈盈,凜凜夜風吹動紫裙飄飄,梨花枝頭梨花香,她便宛如花中仙子一般,說不出的動人。
秦澤負著手,靜靜地瞧著她。盈盈目光一垂,瞧見他凝神注目,微微一笑,身形飄然而下,落在了秦澤面前。
她低聲道:“這裡四處都是奇門之術,難怪鄭寥一將人引到冷香苑,便無人能奈何得了他。”她想了想,拉住了秦澤的袖子,笑道:“你跟在我後面,我可不能再將這隻小狗弄丟了。”
秦澤淡淡一笑,扯過了衣袖,右手直接握住了她的手。盈盈手頓時有些僵住,她微微一掙,可秦澤卻宛若未覺,絲毫也沒有放手的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下面這些話是對看過《碧心曲》的朋友說的:
今天心情有點不好。起因是無意間在網上搜到有人推薦我的《碧心曲》。本來有人推薦我當然是要很高興得,對不對?可是那個人說:“這本書我是想推給你們試試看,因爲它的價值觀還是挺不錯的。一句話,女主沒了男人活得也不錯,不能在一起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我真是頓時就不知道是什麼詭異的心情了。我完全接受別人說我小說寫得不好,因爲我也一直說自己寫得不好,但是我就是喜歡講故事而已。我也覺得這個人說的這個價值觀蠻正,我很喜歡,但是真的跟《碧心曲》無關。無關到了就好像我精心釀了一罈酒,人家說“這酒不錯,用大米釀的,我推薦給你們”,但是我真的真的真的是用高粱釀的,好麼?
情愛無常,愈勇愈傷。這主題都這麼明顯的放在文案裡了,怎麼就得出什麼各找各媽的價值觀了?碧落,章清和珞如,哪一個最後不是情思難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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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因爲我後面還寫了一句“各走各路,各嘗相思”?那分明是說故事裡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結局而已麼!
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