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戰區救援隊的護送下, 張閔澤三人安全抵達月球。
月球地位特殊,下了飛船后是一系列的安全檢查,張閔澤顯然已經習慣, 走安全門, 抬手伸胳膊非常配合。被擔架抬著的顧景深也被仔細檢查了遍, 確定安全后才被允許離開空間港。
驚蟄身份不明, 在更為嚴格的檢查后, 還被要求帶上了監控腳環。隕星終端材料特殊,沒被檢測出來,但安全起見, 陳技切斷了通訊。
張閔澤進入月球后自然是去找張乾匯報情況,顧景深被送去了醫院接受進一步治療, 驚蟄……驚蟄被送去了審訊室, 回答一些“常規問題”。
銀河系的測謊技術對上隕星人的訓練成果, 完敗。
月球代表著銀河系最尖端的科技,這里的機器都檢測不出問題來, 工作人員幾乎打消了對驚蟄全部的懷疑。他們客客氣氣的請驚蟄到等候室等待安排。工作人員給姑娘泡了杯茶,完全把她當成客人在對待。
驚蟄捧著杯子垂著眼,安安靜靜的坐著,看上去乖巧極了,在監控室里通過監控鏡頭盯著她的工作人員看了會兒覺得沒威脅, 分出精神去觀察其他重點區域。
沒有隕星系統的幫助, 驚蟄自然不知道監控室里的動態, 她捧著杯子坐著, 沒有任何出格的舉動, 表面上一派平靜,實際上, 身處陌生環境,隕星姑娘的神經一直緊繃著。
在警惕之外,驚蟄還有些興奮,她知道自己離主控裝置更近了一步。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等候室的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張閔澤。
年輕人換下了宇宙作戰服,穿了身空間站內的使用的布制制服,挺括且相對輕薄的制服更顯得張閔澤挺拔精神。
“跟我來。”張閔澤向驚蟄點了下頭,微微勾起的嘴角是一貫的溫和,然而他整個人的氣質,卻是學院時代不曾有過的沉著。
驚蟄熟悉的張閔澤是學院時代的張閔澤,從荒星到月球的時間里,張閔澤負責和各戰區交涉,很忙,驚蟄是可疑人員,被要求呆在特定艙室中,根本就沒和張閔澤打過幾個照面。
現在面對面一看,張閔澤從男生到男人的變化多少讓驚蟄有點不習慣。
驚蟄放下杯子,跟著張閔澤走出去。
張閔澤把她帶到了張乾面前,顧衍也在一邊,中年人憔悴的樣子讓驚蟄一愣,她的這一愣看在別人眼里并不突兀,因為顧衍的眼睛是紅的。
把人帶到后張閔澤敬了禮后,腳跟一碰轉身離開。只要不是父子兩私下里的相處時間,張閔澤面對張乾時,始終是一個軍人面對將軍的表現。
“謝謝。”顧衍走上來握住驚蟄的手,中年人幾乎哽咽不成聲,“謝謝你把顧景深帶回來。”
“我……”
面對來自一個父親的真切感謝,驚蟄語塞。
回答“我沒做什么”?
不能這么回答,她做了不少事。說沒做什么太虛偽。
“這是我應該做的”?
她和顧景深素未平生的,有什么理由去救他?
好在顧衍不需要驚蟄回答什么,他來這里只是為了親口對驚蟄說句“謝謝”。在失而復得的五感交雜中,顧衍沒有意識到,這句“謝謝”和當初對驚蟄號智能系統的那聲“謝謝”有多相似。
表達了自己的感謝后,顧衍就離開了,叫驚蟄來的是張乾,研究人員不能插手軍務。
和在短時間內滄桑了許多的顧衍相比,半年來張乾沒什么變化。看見熟人驚蟄緊繃著的神經微不可查的放松了些,表現出來,便是她非常冷靜鎮定的站在辦公桌前,等著張乾說話。
很少有年輕人能在他面前這么放松。
張乾心里略感詫異。
但隨即他自己想明白了,驚蟄不知道他是將軍,自然不會對他抱有敬畏之心。
將軍低頭看了看驚蟄的口述:“你說你不記得自己是從哪里逃出來的了?”
“逃出實驗室后,我在宇宙里飄了好幾個月,實驗室的飛船上沒有宇宙圖,我隨便選了一個方向走,期間因為各種問題多次改道,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兒。”驚蟄重復著她說過的話,“后來僥幸遇到一艘民用飛船被收留,卻又遇上異種襲擊,救生艙的漂流方向更是無跡可尋,我說不清實驗室在哪兒。”
宇宙處在不斷的運動中,路上看見的隕石行星都不能直接作為參考坐標,必須要綜合時間等因素進行復雜的計算才能算出途徑的路徑。
如果真的想要找到那個實驗室也不是不可能,但現在的銀河系顯然沒那個閑工夫。
張乾又問了兩句后就放下了這個問題:“你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了。”
審訊室里的問答,加上張閔澤、顧景深反饋的情況,張乾知曉了驚蟄的經歷。
“很遺憾,非常時期,我們不可能給你太大的自由,尤其是在這里,月球上。”張乾交叉十指,“我可以給你提供身份證明,可以有一定程度上的行動自由權,但你必須接受我的條件。”
如果驚蟄沒有救顧景深,她不會有這個機會站在這里聽張乾提條件。
隕星姑娘問:“什么條件?”
一個星期后,驚蟄走進了顧景深所在的醫院。
年輕人躺在床上打著點滴,看見驚蟄進來挑了下嘴角:“好久不見。”
“也不算太久。”驚蟄把探病的果籃放在顧景深床頭。
隕星姑娘打量著顧景深,年輕人徹徹底底是個病人的模樣,眼睛下掛著陰影,面色不佳,一副精神不振的樣子。
以月球的技術,徹底復原受傷的肋骨需要半個月,也就是兩個星期,如今一半的療程過去,按理說顧景深應該已經可以進行復健,但事實上他還是只能躺在床上。
原因是顧景深體內非常難清除的藥物殘留,在阻礙他的康復。
促進康復的藥物和阻礙康復的藥物在顧景深體內打架,免疫系統一團混亂,男人臉色能好才怪。病痛讓顧景深極快的消瘦下去,顧景深放在被子外打點滴的手上能非常清楚的看見青色的經脈,骨頭的形狀在皮表下支棱而起。
“你這個樣子,復健的時候恐怕要吃苦頭了。”
顧景深是軍人,軍人復健的要求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
顧景深一扯嘴角:“說得好像我現在不在吃苦一樣。”
驚蟄指了指果籃:“甜甜嘴?”
張閔澤或者其他戰友來探望他時,同樣會帶果籃來,會問他“要不要吃”,顧景深都是搖頭說“不想”。
但到了驚蟄這邊,姑娘把“要吃嗎”換成“甜甜嘴”,顧景深的回答也從“不想”變成了“蘋果”。
“有水果刀么?”
“抽屜里。”
讓戰友們幫忙削水果總覺得不好意思,但驚蟄……在荒星上都被喂著喝過水,削個水果又算什么呢。
以上的邏輯關系沒有清晰的呈現在腦海中,但顧景深自然而然的,對不同的對象做出了不同的回應。
驚蟄不僅在抽屜里發現了水果刀,還發現了盤子牙簽。
于是她頓悟,水果不僅要削皮,還要切成用牙簽插的小塊。
隕星姑娘用匕首割異種喉嚨的動作干脆利索,但用小刀削蘋果皮的動作……看得人有些糾結。
顧景深算是相信她之前在森林里那句“不會做飯”了。
“這樣握刀。”病床上的年輕人抬手示意了下。
驚蟄跟著改變了握刀的動作。
“蘋果這么拿。”顧景深換了個手勢。
驚蟄:“……哦。”
改了動作后蘋果削起來順手得多,驚蟄削下果肉切成小塊,插上牙簽送到顧景深嘴邊,另一只手把還連著些果肉的蘋果核咬進嘴里。
顧景深伸手接過牙簽。
“蘋果酸的。”咬著蘋果的驚蟄含糊說道。
顧景深一小塊果肉送進嘴里:“我覺得還好。”發木的舌頭其實嘗不出什么味道。
驚蟄咬著果核上的肉,把裝水果丁的盤子往顧景深順手的地方推了推:“你還要多久才能出院?”
“一到兩個月。”顧景深回答,他問,“你現在怎么樣?”
驚蟄:“還好吧。”
有很多地方不能去,有很多問題不能問,但這些都急不來。
還好吧就是不太好咯。
顧景深想著,說:“如果有機會你可以申請離開月球,外面的管制會松一點。”
這是切身實地的在為驚蟄著想了。
“最近大概是沒有離開月球的機會了。”驚蟄把果核扔進垃圾桶,“在前線受傷的士兵不少,很多都需要經過幾個月,甚至更長時間的治療才能復原。”
“月球外有異種包圍圈,月球內有最尖端的醫療設備,傷員自然是在月球接受治療。因為長時間脫離戰場,傷勢痊愈,再次回歸前線之前,他們都還要在訓練官手底下走一遍。”
“你也是。”
顧景深不明白驚蟄為什么要說這些:“我知道。”
“現在我就是那個訓練官。”驚蟄從終端上調出了一張證明——格斗訓練官。
顧景深:“……”
驚蟄的武力值確實能夠勝任訓練官這個職位,但張乾給她安排這樣的工作顯然不是單單是因為她武力值高。
格斗訓練官只負責體術,接觸不到機甲,更接觸不到編程,無論驚蟄想做什么小動作,都很難實施。再者,格斗教官時刻都要在格斗教室等待可能到來的歸隊軍人,非常方便對驚蟄進行監視。
顧景深能猜到張乾的意思,但不會當著驚蟄的面說破。
顧景深:“也就是說,我要給你揍一頓才能歸隊?”
驚蟄毫無壓力:“也可以是你揍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