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晏這一覺酣睡至次日中午,醒來便見林氏與薛纓兩雙紅通通地眼睛盯著自己。
“阿晏阿晏,你可醒了!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呢!”薛纓“哇”地一聲哭出來,抱著薛晏的脖子不鬆手。
都說雙生子是心有靈犀的,姐弟倆感情又好,自薛晏被抓後薛纓整人都是怏怏的。在得知薛晏得救後薛纓就一直守在芳菲院,無論薛銘和林氏怎麼勸都不肯走。
薛晏被薛纓這一抱勒得喘不過來氣,憋得臉通紅,還是林氏見了不對勁才把薛纓提走,“阿纓,你勒著姐姐了。快放手!”
薛纓趕緊鬆手,薛晏得了空扶著牀沿咳個不停。林氏又端了一杯水餵給她,“小心些,來喝點水。”正好薛晏覺得嗓子癢,接過杯子灌了一大口才感覺好些。
收拾停當,林氏坐在牀沿上順勢將女兒摟緊懷裡,眼中盡是疼惜,“我的乖晏晏,你可真是受罪了!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了。”剛睡醒一覺,薛晏神清氣爽,靠在林氏的懷中,鼻翼間縈繞著淡淡的桂花香,一顆心就慢慢沉靜下來。
“這都叫什麼事兒呀!這兩個月又是火災又是蛇災,現(xiàn)在青天白日的居然還撞見了劫匪,莫不是衝撞了哪路神仙?”林氏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這幾回的事兒可把林氏嚇壞了,尤其是昨天聽到女兒失蹤的消息,她現(xiàn)在想想還是心有餘悸。
“等你過兩天休息好了,咱們一塊兒去寶相寺拜拜菩薩。正好也快到節(jié)了,娘給你們一人求個平安符帶著,好去去晦氣。”
薛晏還沒吱聲,薛纓腦袋先如搗蒜般點起來,“娘說得對,我要去求菩薩保佑阿晏永遠平安!”
薛晏心底涌出一陣陣暖流。前世她是帝女,又自小沒了娘,父皇雖然疼她,但也只限於閒暇時考考自己的功課,問問最近處理的政務,像這樣的噓寒問暖卻是極少的。可是,這樣纔像家人啊!來到這裡兩個多月,薛晏第一次對這個國家,對靖邊侯府產(chǎn)生了歸屬感。
“好啊,我也要去求菩薩保佑我們一家都平安!”
“我的好乖乖喲!”這話說的林氏心裡極爲熨帖,她忙不迭地把兩個孩子都攬進懷裡。
“晏晏醒了!”薛銘一身戎裝大步流星地走進來,見女兒醒了,緊繃的臉上稍放緩和,可還是難掩一身煞氣。
“爹。”姐弟倆見薛銘過來齊齊叫了一聲。
薛晏見薛銘鎧甲未卸就知他剛回府就來看自己,既感動又愧疚。感動於薛銘對自己的關懷,愧疚則是因這關懷是自己偷來的,真正的薛晏早就已經(jīng)沒了,而自己一邊享受著不屬於自己的溫暖,一邊又讓父母親人擔驚受怕。
她的這種心思薛銘然無從得知。他過來摸了摸女兒的額頭,觸手是正常的溫熱,一顆懸著的心纔算完全放下來。
“怎麼樣了,人抓到了嗎?”薛銘自昨晚帶兵去城外捉賀遠等人到現(xiàn)在方回,對於這起子人林氏自然恨得厲害,見薛銘回來就迫不及待地問。
薛銘搖頭,神色沉重,“我們?nèi)ネ硪徊健H伺芰恕P齑笮∽硬槌鰜砟侨耸茄鄧耍Ⅵ螛鞘撬麄冊谑⑷A開的金飾店,就在通寶齋對面。現(xiàn)在我已派人往南邊追去了。”
這怎麼行!燕夏是友邦,這個鍋我們大燕可不背!
薛晏從林氏懷中鑽出來,圓滾水潤的眸子看得薛銘心都軟化了,“爹,他們是秦國人。我聽到他們說他們要帶我去大陽關。”
大陽關,地處青州與榮城之間,是夏秦的分界線。雖然賀遠並沒說這句話,可他本就是秦人,所以薛晏也就毫無壓力地往他們身上甩鍋了。有了這個線索,薛銘就朝著薛晏引導的方向來看待這場綁架。
在他看來,這次的綁架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秦國要對燕國用兵,卻害怕像十年前一樣受到燕夏兩國雙面夾擊,於是就想方設法破壞兩國同盟。
從另一方面講,這個盛鑫樓在盛華存在了八年之久,由此可見苻辛在戰(zhàn)後不久就開始籌謀了。他想一統(tǒng)天下的野心從來沒有一刻消失過。
這可是件關乎國家興亡的大事,薛銘要馬上去稟告皇上早做準備,“此事非同小可,我得趕緊進宮一趟。”說著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你纔剛回來不歇會兒?”林氏不懂政治,她只關心自己丈夫的身體安危。
“不了,你在家好生看著孩子,小心些。”薛銘像陣風似得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氏無奈抱怨,“這急性子什麼時候才能改改!”
薛晏薛纓相視一眼,捂著嘴偷偷地笑個不停。
歇了兩日,薛晏又是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不過徐世修就沒有這麼好運氣,當晚回去又發(fā)了熱,斷斷續(xù)續(xù)總不見好。薛晏本還想著去探望一番,畢竟經(jīng)過此次同生死共患難,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他列爲未婚夫候選人了。奈何林氏不同意,說她自己還是個病人,探病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又在家裡養(yǎng)了十天,終於抄完書解禁的裴璿和裴珣也一道探望她,還帶來一個消息——沈度死了。
說起這個沈度,這起綁架最開始還是起因於她路見不平和這個人打架。薛晏對這個人印象不好,聽說他墜馬身亡的消息自然拍手稱快。不過薛晏覺得最近沈家接二連三地出事似乎是一個徵兆,一個定安侯府從輝煌走向滅亡的徵兆。
閒言碎語暫且不表。這一日無風無雲(yún),初冬的陽光照在身上溫暖和煦,天氣正好,林氏便帶著一雙兒女前往寶相寺進香。
寶相寺是千年古剎,坐落在盛華城外的希山的半山腰。自山門下車,一行人拾階而上。臺階修得平坦而寬闊,即使山高路遠走起來也並不費力氣,很快就抵達寶相寺。
寺門前主持方丈早已接了音信在此迎候。老方丈法號覺慧,年紀已經(jīng)很大了,卻十分富態(tài),看著慈眉善目的,笑瞇瞇地樣子像極了彌勒佛。他見林氏母子三人上來,雙手合十唸了句佛號,迎上來,“薛夫人大駕至此,老衲在此恭候。”
“阿彌陀佛。”林氏亦是雙手合十虔誠拜道,“有勞方丈了。”
進了大雄寶殿,薛晏薛纓跟在林氏身後似模似樣地三跪九叩,閉上眼睛虔心祈願。尤其是薛晏。她本不信這怪力亂神之說,可她人活兩世,心裡面對這鬼神之說也有了敬畏之心,誠心實意地向佛祖許願。
願佛祖保佑今世她的親人好友一生平安順遂;願佛祖保佑她的父皇還有小皇弟能身體安康;願佛祖保佑她此生能夠長命百歲;願佛祖保佑她今世能把自己嫁出去……最重要地是願佛祖能夠保佑她早日查清死亡真相,自己給自己報仇雪恨。
шωш .ттκan .¢ o 在拜完佛祖起身的時候,薛晏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她向佛祖許了那麼多願望,佛祖聽了能都記住嗎?
上完香後,林氏又捐了一千兩香油錢,老方丈見了笑得更和藹可親了。此時已臨近中午,薛家在寶相寺有單獨的禪院,林氏決定留在這裡吃了素齋歇息一番再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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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時,薛晏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她起來披上衣裳,派人知會了林氏身邊的丫鬟,自己帶著玉容去逛寺廟了。
這寺廟修得極大,薛晏七拐八繞地就找到了後山,此處有一方甘泉。恰好薛晏走了一大段路口乾舌燥,挽起衣袖伸手鞠了一捧水就往嘴邊送,玉容來不及阻止,身後倒傳來一道聲音,“山裡的水不乾淨,你不要喝。”
薛晏登時愣住,怎麼走到哪裡都能碰見這個裴玠!不是她不待見裴玠,實在是這位爺太難纏了,對她的懷疑一直就沒打消過。
雖然二人狹路相逢薛晏心裡有點膈應,但也依言沒有繼續(xù)喝下去。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語含諷刺,“這麼巧啊,世子今日也來上香?”
“我心中有一個疑問,反覆思量終不得緣法,今日特來求佛祖解惑。”裴玠說這話時就靜靜地看著跟前兒的小人兒,目光中有疑惑,有希冀,更多的是悲涼。
“那佛祖可爲世子解惑了?”
“這個疑惑佛祖也解不了。”他自嘲地笑了,又話鋒一轉(zhuǎn),“不過,或許有一人可以。”
“哦?”薛晏奇道,“什麼人比佛祖還厲害?”
裴玠將目光從薛晏身上移開,看向她身後的巍巍山巒,輕緩地語調(diào)、平和的聲音中,一個名字飄到薛晏的耳朵裡。
“陳常德。”
擁有這個名字的人家喻戶曉,但世人對這個名字並不熟悉,薛晏卻不陌生。
長寧公主姓陳,名常德。這個名字從她一出生就記錄在皇家玉碟中,伴隨了她二十四年,如今被刻在牌位上,供奉在燕國太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