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修眼皮一跳,“你不要以爲這樣說我就會相信你。顯宗皇帝駕崩多年,是非功過,哪裡是這麼容易就說清的。我現在所說是你和四皇子做的事。”
“那就沒什麼可說的。”徐世儒淡淡道,“如你所想,這一切都是我計劃好了的。未來的局面也會依照我的計劃展開,結局已定,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
“大哥,你們就非這麼做不可嗎?”徐世修的目光極盡失望與哀傷,“四皇子既然有意大位爲什麼不能光明正大地去爭,這樣背地裡耍陰謀詭計本不是正人君子所爲。”
徐世儒再次譏笑弟弟的天真,“雲妃娘娘久病無寵,徐家亦不顯赫,這麼多年皇上根本不把四皇子放在眼裡,你倒是說說他拿什麼來爭。”
“二皇子不過嬖人之子,還不是一樣靠著軍功走到今天。四皇子的處境比二皇子好太多了,二皇子能做到的,四皇子爲何不可?說到底,你們也只是算計著想要坐收漁翁之利而已。天底下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你們既藉著兄弟情義做出這樣的事,彼時事情敗露,你當五皇子是好惹的?薛家會無動於衷?就連樂遊先生都不會輕饒了你們!”言及此處,徐世修登時頓悟一事,心下怒火中燒,朝徐世修大聲喊著,“原來你們早就算計好了!你們答應我娶阿晏是想拖薛家下水,卑鄙!”
“這不好嗎?”徐世儒似乎覺得弟弟的反應很奇怪,“你喜歡薛晏,而四皇子需要薛家的權勢,這樁婚事一舉兩得。薛氏父子和五皇子再親近,也終究是隔了一層,哪裡比得上兒女親家。”
“不,不行的……”徐世修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地面,絕望地低喃,“薛家人秉性忠烈,寧折不彎,他們即使死也決不會和你們同流合污。”
“果真如此,那也只能讓他們折了。”徐世儒毫不在意地說著,語調突變嚴厲,“不過我警告你,這幾天你給我安安分分地在家呆著,要是妄圖去告狀,那就不要怪做哥哥的不講兄弟情分。”
徐世修失魂落魄地笑了兩聲,“真是可笑呀,你這種人居然也將兄弟情份。”
徐世儒哼了一聲,起身繞開他準備離去。
“大哥!”徐世修抿了抿嘴脣,問道,“孟止……究竟是哪裡的人?他爲什麼會有來自秦國的毒.藥?”
“孟止啊……”徐世儒停下了認真想了想,“他是毒醫,什麼毒.藥配不出來。你不要多想。早些休息吧。”
屋門打開又關上,徐世修呆呆地站在桌前半晌,忽然跪下來,撿起還未雕琢完工、被摔出裂痕的玉石,緊緊地握在手裡,放在心口上。
他無聲地哭起來。
原來這麼多年的手足情深都是假的,那究竟還有什麼是真的?他恍惚間想起當年松鶴書院的那場大火之後,他們四個人一起跪在太傅府的院子裡,說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話。明明才七年而已,話就做不得數了。
還有阿晏,他的小青梅。四皇子與大哥做出這樣的事,他如何還能昧著良心繼續這樁婚事!可是他是那麼喜歡阿晏,又如何能拋棄她!
房間裡漸漸傳出斷續的嗚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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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你快醒醒!”
薛晏睜開惺忪的睡眼,就看到玉容焦急地叫自己。她張開嘴,聲音喑啞,“怎麼了?”
“小姐,你快去看看吧。侯爺下朝回來後就命人綁了世子吊在英華院的樹上打,小姐趕緊去勸勸。”
這話驚得薛晏睡意全無,掀開被子邊穿衣服邊問,“可知因爲什麼?”
“那傳話的婆子說得慌慌張張,奴婢也不甚清楚。”
“都綁到樹上了,這得是多大的禍呀!”薛晏匆匆穿好衣裳,用清水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就趕去英華院。
英華院外圍了許多僕役,遠遠見薛晏趕來都讓開一條道。
薛纓是靖邊侯府世子,這些人這樣明目張膽的圍看成何體統”。薛晏不由氣結。
“都圍在這裡做什麼,不用去做事嗎!”薛晏冷眼一掃,那些好事的婆子小廝瞬間皆一鬨而散。
“你說不說實話!昨晚到底去哪裡了!”這是薛銘氣急敗壞的聲音,其中還夾雜著長鞭破空之聲。
薛纓的嚎叫隔著大半個都能聽到,“爹!爹!你別打了!我真的只是去送朋友回家了!啊啊啊!我哪裡都沒去啊!爹!爹!疼疼疼啊啊啊啊!”
薛晏扯了扯玉容的袖子,“我娘去哪兒了?”
玉容聽出了話外之音,老實地道:“聽說這鞭子就是夫人給的。”
天吶,阿纓究竟是犯了什麼事?
薛晏推開門,就見薛纓被一根粗麻繩捆住雙手,麻繩的另一端系在樹枝上,整個人離地吊在半空,濟楚的衣裳被鞭子打出幾道裂痕。薛銘身著朝服手持九節鞭叉腰而站,縱然背對自己薛晏亦能感到那澎湃的煞氣撲面而來。
薛銘聽到動靜回過頭來,在薛晏沒開口求情之前搶先道:“你不要說話,回自己院子裡去,要不然我連你一起收拾!”
還帶連坐的?!
對上薛纓充滿希冀與祈求的目光,薛晏大義凜然朝前邁了一步,滿臉堆笑道:“爹,別生氣別生氣。有話好好說,生氣多傷身呀。”
薛銘瞪了女兒一眼,不去理會她的嬉皮笑臉,手中鞭子一揚,抽到地上濺起塵土飛揚,朝薛纓厲色道:“你這孽障,到底說是不說!”
“爹,我都說了我真的就送了個朋友回家而已,別的地方哪裡也沒去!”
“什麼朋友要去送一整夜?姓甚名誰?家住哪裡?”
薛纓卻緘口不言。
薛銘怒火更甚,揚鞭就要落下,薛晏連上前兩步抱住薛銘的胳膊,勸道:“爹您別打了,消消氣。您想問什麼我來問,可別再動手了!”
薛銘當然不依,怎奈薛晏抱得結實,他幾下都沒掙開鉗制。
這時大門再次被推開,老管家探出個腦袋,道:“侯爺,京兆尹衙門來人了。”
“京兆尹?”薛銘注意被轉移去,皺起眉頭想了一下,收起鞭子,薛晏卻還猶自抱住他胳膊不鬆手。薛銘沒好氣地道:“還不鬆手,沒看見我有事嗎!”
薛晏忙笑瞇瞇地鬆開薛銘的胳膊站好。
薛銘道:“你不要高興太早,等我回來要是問不出來,你就去祠堂思過吧。”
薛晏拍著胸膛保證,“爹爹放心,我一定問出來實話。”
薛銘剛走,薛晏就跑到樹下解開麻繩,薛纓順著樹幹就滑坐到地上。薛晏也跟著在身邊坐下,關切地問道:“傷怎麼樣?要不要上藥?”
薛纓擺擺手,道:“別了,要是爹知道了又得打我。”
“你昨天又惹什麼幺蛾子,都氣得爹抽鞭子了?”
“這哪裡是我惹得,分明阿璿他們幾個!”薛纓越說越委屈,“我在街上就和他們分開了,誰知道他們去青樓喝花酒,還喝大了,阿璿和阿珣哥連早朝都誤了。結果爹以爲我也去喝了,回來就把我綁了抽成這樣。”
“等會兒等會兒!”薛晏捅了薛纓一下,大聲道,“你說他們仨去青樓喝花酒?徐二哥也去啦?”
“他去沒去我不知道,我也是剛纔爹打我的時候聽他絮叨了一耳朵。反正阿璿他哥倆是天亮了才醉醺醺的回宮。”
他們都去了,徐世修還能跑!“這個混蛋!”薛晏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薛纓聽得含混不清,還以爲薛晏罵得是裴璿裴珣,贊同道:“對呀,一幫子混蛋,他們逛青樓喝花酒卻要我跟著捱打。天理何在!”
“那你昨晚到底是去哪裡了?”
薛纓害羞笑道:“我…送程三小姐回家了?”
“程三小姐?”薛晏思索一番,“程月?”
薛纓應了一聲,“她在街上遇到點麻煩,我就護送她回去了。可這事兒怎麼好跟爹交代,也就只能受他一頓打。”
“那我剛纔怎麼聽爹說你徹夜未歸?”
“是這麼回事,不過你可別跟別人說。”薛纓解釋道,“我本來送她到家就回來了,可是想著她進家門時遇到個丫鬟刁難,怕再有什麼誤會,我就又返回去瞧了瞧,果然就出事兒了。”
“什麼事兒?”
薛纓目光不自在的躲閃,“這你就別問了。反正我見她有難就暗地裡幫了一把,然後就耽擱到大天亮。誰知道回來就捱了這樣一頓打!”
薛晏聞言擰著他的耳朵,“你跟我說老實話,是不是看上程月了?”
“瞎說!”薛纓拍掉薛晏的手,迅速轉移話題,“別光說話,我還沒問你呢。你不是說身體不舒服嗎,怎麼我頭次回家的時候沒見你在?”
這回換薛晏不自在了。昨天的事實在難以啓齒,如何也不能實話實說,便半真半假地道:“前幾天去寶相寺的時候碰見了齊王妃,聊了幾句比較投緣。昨兒個她做了盞花燈要送我,然後就去放花燈了。”
薛纓明顯不信,“我怎麼覺得你認錯人了呢?齊王妃什麼時候這麼熱情了。”
薛晏正不知如何辯解,就見玉容忙不迭跑進來,慌張喊道:“小姐,不好啦!京兆尹衙門來了幾個差役要抓你下牢!”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