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午,冉母正伏於桌案之上,精緻鳶尾金簪斜於貴婦髻上,縷縷金絲垂下,於搖擺之中飄起色澤。雲(yún)紋對襟長裙裹住了仍舊曼妙的身子,頗有大家閨秀的氣質(zhì)。
“夫人,有喜事!”
翠色丫鬟服飾的青歲扯著帕子匆匆趕入房間,雙頰之上漫上些許嫣紅。
“喜事?莫不是胭兒回信了?”
冉母喜出望外,放下手中的狼毫細筆,慌忙自椅上起身。
“夫人,不是小姐回信了,而是御臣攜著聖旨到了府上,現(xiàn)在老爺正於客間招待,並喚夫人過去接見,族中也有些許高位之人聽聞消息正在路上。”
青歲眉梢上揚,一個勁兒地說著。
“聖旨……”
默默呢喃,冉母讓青歲扶著皓腕便是走出房間,折轉幾處長廊,纔是瞧見了緊閉房門的客間。
“老爺,夫人來了?!?
青歲輕聲開口,卻見房中只有老爺與族中兩位長老端坐於堂前商討事宜,便是默然退後離開。冉父雖是一身青色長衫便裝,但地方之官威嚴也是頃刻而露,而前來的兩位族中之人分別爲年邁的冉玉長老與中年的冉傾天長老。
冉玉捋著花白的鬍子,被歲月揉皺的眼眉緊蹙一團,笑意橫生,而冉傾天則是負手於桌案上,握緊了拳頭,臉上卻也同樣是大喜之意,只是那種喜悅之中稍許摻雜著些擔憂之色。
“夫人,你瞧那是什麼?”
冉父雖爲縣令,但也從未見過這般的漆木鎏金雕龍木箱子,聲音略是有些顫抖。
見著老爺這般欣喜模樣,冉母也是娓娓靠近,在三人的注視下伸出雙手打開了箱子,瞬時一抹赤色映入眼簾。
“老爺,冉玉長老,這是……血珊瑚?”
儘管冉母同爲小地方之家出身,但也是名門之中的大家閨秀,也曾於書籍之上瞧見過這血珊瑚的材質(zhì),晶瑩如玉,如樹枝般參差不齊卻又似皇威攝人,光澤恍若被鮮血染過一般,可是比價值連城的紅珊瑚更爲貴重的飾品,如今在這可以放置下一個男子的箱子中靜靜佇立,這般寶物即便是在整個國家也是獨一無二的。
“應當便是了,聖旨上言明,此物贈與冉氏一族,因如胭賢良淑德,被冊封爲珍姬,特賜此物安撫思念家眷?!?
冉父難掩雙眼之中的激動之意,目光再一次瞥過血珊瑚。
“胭兒,老爺是說胭兒被冊封了珍姬?”
一聲驚呼,冉母絹子掩脣,驚詫的情緒自雙眸迸濺而出。
“而且,看著情況,胭兒是獲了盛寵,今後應當是一片光明之路!”
冉玉長老撫著鬍子起身,滄桑的聲音頓時而出。
“是啊,胭兒這一次是成就了我們這整個冉氏家族,就這一血珊瑚,恐怕也是無人能得,我們啊,真是高香而燒了!”
冉傾天長老應和,稍稍鬆了些嚴肅的神色。
“胭兒真是……”
冉母捂著紅脣,仿似下一刻淚水便是要頃刻而出。
雖爲胭兒此事喜悅,冉母卻是愈發(fā)爲她擔憂,誰都知道那深宮是個籠子,是深淵,越高位者,越易被背景權勢之人扯下污水,只願胭兒莫是出事就好……
天正蒙煙而亮,宣政殿兩側的長廊已然是整齊按照品級排滿了衆(zhòng)位大臣,皆身著深藍色官袍,手持瑩白色玉笏,恭謹立於原地。沉穩(wěn)地走進正殿,衆(zhòng)人仍舊斂眉垂首,不敢直視龍顏。
只待雄雞一聲破曉,太監(jiān)總管嗓音頓時劃破天際。
“陛下駕到!”
趙淮穩(wěn)步而入,十二道玉旒隨步伐微晃。
“陛下萬福金安!”
“衆(zhòng)愛卿平身!”
聽覺恭謹?shù)穆曇舳?,趙淮略略掃過所有人垂首的目光,心中甚是滿意。
“不知衆(zhòng)愛卿今日有何事啓奏!”
威嚴的聲音迸發(fā)而出,暈繞在正殿之中,久久迴響。
“臣有一言,還望陛下應允?!?
殿下衆(zhòng)朝臣皆是無事,而禮官卻是斗膽拱手而言。衆(zhòng)人心中皆有意思,不過是毫無資格而說罷了。
“朕準了,愛卿直言便是!”
禮官垂眉,手捧玉笏慢慢而語,語氣恭謹至極。
“臣聽聞陛下前些日子贈與華縣縣令一血珊瑚,不知是否屬實?”
衆(zhòng)人一聽皆是暗自唏噓,雖是知曉皇上趙淮命御臣去往華縣贈禮,但是誰也不知竟會是血珊瑚這般貴重的東西。
“確實屬實,不知禮官有何疑問?莫不是朕連處置一小小血珊瑚都是沒有資格了?”
趙淮目光漸冷,狠狠落於其身,禮官一愣,一時間竟不知如何說道。
“不知禮部尚書對於此事有何說法?”
趙淮見禮官不語,便是逐漸瞥向拱手斂眉的禮部尚書衛(wèi)宣之身,九五之氣備露。
立於朝堂之上的衆(zhòng)人已然是各有心思,尤其興平侯微微挑眉,其實期待著禮官之語?!俺家誀懀瑑苑庹浼б皇聞傔^,前往珍姬家中贈予良物自然是應當?shù)摹!?
衛(wèi)宣爲衛(wèi)清歌之父,而衛(wèi)清歌又與冉如胭交好,這一點他自然不會是不知曉的.
如今見事情牽扯於珍姬之身,也不知是否會涉及自個兒寶貝女兒,雖也覺不合禮節(jié),卻是如此調(diào)解到。
“衆(zhòng)愛卿對於此事,不知有何想法?”
趙淮早知朝中必然是會因這一件事兒掀起一陣波瀾,冷峻的目光掃過衆(zhòng)人,緊抿雙脣。
“臣以爲禮官與禮部尚書皆是所言甚是,不知陛下如何決斷?”
蔚藍色官袍之袖微擺,南陽王趙濼拱手而語,也是爲各自找了個臺階下場。
“不錯,但朕倒是偏向於禮部尚書之言,而禮官之語卻是太過於嚴苛無情?!?
“臣斗膽!”
禮官不經(jīng)意間瞥過興平侯一眼,便是愈發(fā)彎腰拱手,意是要將此事解決爲好。
“此事不僅僅是一血珊瑚之事,而是珍姬之父只爲縣令,珍姬也不過是姬位,自是受不起這一件大禮,若不加以法子,臣怕是會損及珍姬之身!”
禮官咬牙切齒,皺眉全然是律政嚴明的模樣,但誰都知曉,這禮官必然是被他人教唆纔是斗膽與趙淮爭辯此事。
“那不知禮官如何打算?”
趙淮似是有些不耐煩,卻又不願將情緒表露而出,便是這般蹙額模樣,玉旒晃於眼前,此刻卻是教人心煩得緊。
“臣以爲,珍姬難受此等大禮,應當速速前往相國寺中吃齋唸佛一載,方可祛除其中不妙!”
禮官顫顫,卻又不得不說,興平侯既然已然是如此交代,他說也是得罪皇上,不說也是得罪興平侯,倒是不妨一試,許是皇上會體諒官員苦心也好。
“哦?一載?”
趙淮挑眉,緊緊地瞧著禮官,冰冷的目光似是要將他僵於原地,但禮官依舊挺直腰桿,垂眉不語,等候著趙淮的恩準。
“臣以爲,一載吃齋過於嚴重,若是傳了出去,許是會被說成不體恤百姓,此等或是愈發(fā)不成體統(tǒng)。臣倒是有個主意,不妨令珍姬於殿中閉門一月,日日焚香。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趙濼未退回位置,倒是繼續(xù)沉聲語道。
“不知禮官所覺呢?”
趙淮未直接回答,倒是側顏瞧著依舊垂頭的禮官。
“臣也覺南陽王思慮周全?!?
“好,那便依南陽王所言,賜下聖旨,令珍姬閉門一月,焚香吃齋?!?
趙淮狠狠一語,雖是不願,瞧著某些官員眼中閃過的精光,臉色一冷。
“遵旨!”
太監(jiān)總管尖銳一聲而落,禮官纔是緩緩舒了一口氣,已然是不敢對上皇上凌厲的目光,聽著這一聲纔是退步回了位置。
延華殿,消息已然飄飄然而至,南宮妙月一身素色長袍,烏髮盡數(shù)散落於肩,玉手持著佛珠,正於桌案便喃喃而語。
“順貴嬪,興平侯已然是派人來報,那珍姬,是要閉門一月呢,吃齋唸佛焚香,而且同樣是不能接近男色,這一下子,可是也讓她吃了個癟,讓她之前如此囂張!”
如意於一旁小手輕輕捶著她的雙肩,而吉祥倒是安靜地拾起一顆又一顆如紫玉般的晶瑩葡萄,乖巧至極。
“呵呵,這珍姬也該瞧瞧本宮的厲害,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教人噁心!”
南宮妙月挑眉,一點兒善心早已是隨著思緒飄揚。
這次拉了冉如胭入水,也算是給自己找一個重奪恩寵的機會。
皇上的恩寵再多又能怎樣?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珍姬,一個月,兩個月一過,再多心思便是被拋至九霄雲(yún)外了!到那時,還不是她順貴嬪想怎麼樣便是怎麼樣,珍姬又有何資格開口?
“對啊,順貴嬪娘娘,過了這一月,娘娘的禁足也該是告一段落,倒是那珍姬不能出門咯!”
如意勾了脣角,一絲惡毒閃過眸底。雙手的力道卻是拿捏得恰到好處,絲毫沒有受情緒影響。
“還望娘娘安心,船到橋頭自然直,那珍姬可是沒有什麼背景的小人物,哪裡值得娘娘費神!”
吉祥柔聲而語,雙垂髻隨之而搖,頗爲可愛。
“吉祥這話可是說得有了些許差錯,如意瞧那珍姬的目的,定然不僅僅是姬位,恐怕惦記的是非嬪爲妃!”
如意盡賣關子,挑眉瞧著自家貴嬪略略皺眉的模樣,知曉自己的話已經(jīng)是被貴嬪聽了進去,雙頰之上霞意微微,更存了一抹炫耀之意,吉祥聽此不再言語,只是垂眉素手攜來一顆紫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