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宮規, 侍寢的第一日需提早恭候在坤寧宮正殿外,給皇后請安。這等事情,婉晴不敢怠慢, 只昨晚福臨折騰了她許久, 今次起的又早, 真是一個哈欠連著一個, 精神萎靡。
冬卉見小姐這幅樣子, 不免好笑,“皇上早朝時分離去,也是有些倦意呢。”
婉晴俏臉一紅, 扭頭瞪她,“你個小蹄子, 胡說什么呢!快予我裝扮上, 若是遲了可又得叫人拿住了錯處。”
冬卉抿嘴不笑出聲, 盤好發髻,為著今日第一次以妃嬪禮見, 便戴上華麗的達拉翅。“要不要折新鮮花朵來佩在鬢角呢?”
婉晴對鏡自照,“這樣就很好了。太過艷麗反倒不好。”
冬卉也細細打量了,方道:“娘娘素喜清雅,確實不宜再裝飾了。”
這時,夏雪入內道:“娘娘, 時辰到了, 若再不起行, 怕是要晚了。”
婉晴道:“步輦備好了嗎?”
夏雪道:“已經準備好了。”
婉晴點點頭, “你與冬卉一同隨行吧。”
夏雪應是。
偌大的皇宮, 小太監們抬著步輦步履穩健的行進。婉晴坐在轎中眼皮下垂,似醒非醒。她確實很累, 一晚上基本沒睡著。
行至坤寧宮門口,婉晴扶著冬卉下轎,正巧看見佟妃那邊也落了轎。婉晴本不欲理她,可想了想,還是笑著上前行禮道:“佟妃娘娘萬安。”
佟妃一向低調,身上服飾幾乎和嬪位的娘娘們看齊。婉晴掃了一眼她的素色鵝黃旗裝,這樣裝扮太素凈了,更何況佟妃不是那種清麗的女子,這么一來,只顯得她愈發憔悴不堪。
“妹妹太見外了。”佟妃忙的執了婉晴雙手扶她起身,婉晴對上她的眼眸,赫然發現那精致的容顏下,滲透絲絲病氣。虧得研習了好幾年醫術,現在的婉晴雖說無比與人看病問診,眼力見倒是長了不少。
婉晴笑著說:“佟妃娘娘看著氣色不錯。三阿哥如今已經會喊額娘了吧?”玄燁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很是可愛,前世的婉晴喜歡他比喜歡福全更甚。
佟妃閃過一絲尷尬,勉強笑道:“玄燁在慈寧宮……”
婉晴詫異道:“阿哥這才多大,怎得不呆在生母身邊啊?”
佟妃支支吾吾,狀若不愿提及。婉晴不好再說什么,于是笑道:“皇后娘娘怕是快要起了,娘娘和嬪妾入內等候吧。”
佟妃舒了口氣,人雖還有些怏怏不樂的,但也乖順的領路而入。
迎面皇后貼身宮女雅各笑著行禮道:“娘娘剛起,正洗漱中。兩位娘娘若不在偏殿等候吧。”
兩人皆道:“有勞姑姑了。”
偏殿內炭火充裕,茶水也已備好。兩人按照各自的位分落座,沒坐下多會。端妃、淑妃和悼嬪三人走了進來。
婉晴趕緊站起身,佟妃隨即緩緩起身,依次見了禮。三人也落了座。
悼嬪好一通打量婉晴,不咸不淡的開口了,“賢嬪娘娘好大的福分。”
婉晴看她那副不安分的樣貌,就知她要找茬。聞言不卑不亢道:“身為皇上的妃子,所有的福分都是皇上賜的。嬪妾感念皇恩。”這話一說,擺明了羨慕便罷,若是嫉妒,那便是埋怨皇帝不公了。
悼嬪沒了臉面,又不好說什么,畢竟她和婉晴的位分相同,沒什么以上犯下的錯處,何況婉晴說的又很是在理。她溜眼看端妃,氣度高貴的端妃怎么會和她耍這種孩子脾氣,她神情恬淡的喝著茶,當作沒看見那飄來的眼神。
淑妃是那時和皇后一并從科爾沁嫁過來的親族,她相貌圓潤可愛,不似一般蒙古姑娘棱角分明的眉眼,獨有一股靈動的氣息。婉晴的名字她早已聽過,此時見到本人,有些好奇的打量。“不怪皇上寵愛你,果真是個美人。”她毫無心機,真誠的說。
此言一出,悼嬪不屑的翻了個白眼。端妃和佟妃這種慣會掩藏情緒的人不說話,裝沒聽見。偏生殿外傳來女子驕狂的聲音。
“皇上的恩寵,她配嗎?”
眾人紛紛往外看去,靜妃獨個一人踩著花盆底噠噠噠的走進來,沒給任何一個人正眼瞧,施施然落了座。
婉晴嘴角噙著一絲笑意。前世的她,聽見這樣的譏諷,肯定不聲不響吞下去。而今,她再不愿忍氣吞聲,也不想忍氣吞聲,笑道:“皇上的恩寵當真是難能可貴的。”
靜妃輕蔑的看她,“所以,你這種人,不配擁有!”
婉晴狀若不解道:“請娘娘明示,什么樣的人,才配擁有呢?”
靜妃當然想說自己,不過她頂著廢后的身份,說恩寵的話簡直是自打嘴巴。環視殿內眾人,又極不情愿說其中任何一個。
她那點小九九,婉晴看得通透,遂也不再理她。而是和旁邊佟妃說話,偶爾淑妃天真的插話進去,三個人相談甚歡。
過了會,雅各入內笑道;“請各位娘娘入正殿,皇后娘娘已起了。”
眾人紛紛起身,端妃淡淡的開口道:“其他人呢?”
雅各道:“回娘娘話,貞妃、寧妃、恭妃、恪嬪四位娘娘已經在殿內了。”
端妃點點頭,不再說什么。
一行人入內殿,問安行禮畢。婉晴又單獨行了三跪九叩大禮。
皇后博爾濟吉特氏是個安靜之人,秉承著皇后應有的端莊大方,中規中矩,無一絲錯漏之處。生的倒是很美,但年紀輕輕已沒什么生氣。前世對她的記憶僅僅停留在晨昏定省,沒什么特殊的。反正好事沒她的,壞事倒也沒見她做過。
皇后笑的溫和,手輕輕一抬,“妹妹快起身。”婉晴道聲‘謝娘娘’。方落座。
“妹妹初入宮中,有什么短的缺的,可要及時和本宮說才好。”皇后道,她笑的如和煦春風。婉晴看著還是很舒服的。“嬪妾深感圣恩浩蕩,一切都很妥帖。”
和卓飛了個白眼過去,能不妥帖么?皇帝恨不得把庫存里的好東西都賜過去了,幾乎可以和她的承乾宮比肩,想想心里都窩火。
“貞妃入宮有一段時日了,聽說你們是族親,以后還需貞妃多多照顧才是。”皇后驀地點了和卓的名,和卓嚇了一跳,忙得應了。
婉晴柔柔的看著她,和卓只覺一陣惡寒。
眾人又聊了一會兒,皇后道:“今日就到這里吧。本宮要去給太后請安了。賢嬪你跟本宮一同去。剛入宮的妃子也得讓太后瞧瞧才是。”
婉晴應是。這次以妃嬪身份見皇太后,不知她會作何感想。入了宮才知道,原來皇太后還是不同意福臨納她為妃的,而福臨卻將這一意孤行付諸實踐了。
慈寧宮一片寂靜,院子里稀稀拉拉的沒有幾盆花,有種蕭條的感覺。婉晴都覺得看著不像樣,難道沒人管一管嗎?里頭這皇太后,不是什么任人欺辱的主啊!她百思不得其解,又不能去問皇后,只得把疑問塞回肚子里。
皇后來到殿外,蘇茉兒笑道:“皇后娘娘,太后一直等著您呢,快進去吧。”婉晴跟在后面也想入內,卻被蘇茉兒攔住了。“請賢嬪娘娘稍后。”
婉晴一愣,只好說:“那本宮在偏殿等著吧。”
蘇茉兒為難的說:“皇太后有旨,請賢嬪娘娘立等門外。”
皇后的衣袂已經看不見了。婉晴反身站在殿門邊,呼嘯的寒風吹起她的大氅,不禁打了個哆嗦。
冬卉陪在婉晴身邊,哈著氣道:“皇太后是不是不愿見小姐啊。”夏雪也冷的不得了,跟在后面不出聲。她在董鄂府的地位就不如冬卉,一般在婉晴面前也說不上話。
婉晴捂著小手爐,戴著手套,冷固然冷,也還好。“冬卉,少說話。皇太后豈是能編排的。”
冬卉伸了伸舌頭,又犯了嘴快的毛病。
蘇茉兒為婉晴端了杯熱茶,“娘娘喝口茶暖暖身子吧。”
“多謝姑姑。”婉晴接過茶,轉身給了冬卉,“皇太后那邊……”
蘇茉兒冰雪聰明,一下就猜到婉晴想問問情況。她使了個眼色,悄聲道:“皇太后心里正不痛快,待會娘娘入內,少說多聽。”
婉晴眼睛一亮,“謝姑姑提點。”
不知等了多久,皇后出來了,她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婉晴,溫和道:“這天瞧著要下雪了,你等了這么久許是挺冷的。待會進宮不忙脫下大氅,免得冷熱一沖,再著了風寒。”
婉晴欠身,“謝皇后娘娘。”
皇后微微一笑,經過她身邊的時候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婉晴會意,道:“恭送皇后娘娘。”
皇太后躺在暖炕上看書,旁邊攏著炭火,點著檀香。屋里暖和如春。婉晴放慢步子,等身上有了些熱乎勁,才解下大氅遞給冬卉。
皇太后抬了抬眼皮,“你還是來了。”
婉晴近前行禮,“臣妾董鄂氏見過皇太后,愿皇太后萬福金安。”
“嗯。”皇太后依舊看著書,“蘇茉兒,你們都下去。”
“是。”蘇茉兒帶著冬卉等離開。
皇太后這才放下書,盯著婉晴道:“你終究,還是入宮來了。”
婉晴含笑道:“當初太后娘娘不是利用婉晴在皇上和襄親王之間周旋嗎?現在嫌棄婉晴沒有利用價值了?”
皇太后至此看向她的眼神變得犀利了許多,“你果然是個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