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聽得呆了,口中喃喃自語:“怎么會這樣呢,明知道這些泉水會把人變成野獸一樣的東西,還是要去偷喝,人怎么能這樣呢?”
重光在邊上笑道:“這有什么,比這還要離譜的事情,我都見過。”他想起三河鎮的那些居民,還有涼州城那些供奉通靈大圣的百姓,這番話可說是有感而發。
卓瑪對他這句話很是贊同:“人實在是這世上最奇怪的生靈,什么樣的事情都能做出來。那些黑苗族人在密林里棲居以后,逐漸繁衍成了另外一個部族,跟我們白苗族世代為敵。而我們部族中也不時有人偷喝泉水,最后加入黑苗族的部落。這種情況逐漸引起了歷代族長和長老們的警惕,加強了對毒泉泉眼的看守,可是這種事情仍然屢禁不絕。一直到后來,長老們偶然遇到一位世外高人,得到這位高人指點,在泉眼處修建了那座寒玉塔。將那泉眼鎮壓在寒玉塔底,這才禁絕了偷喝泉水的事情。”
烏漢不禁點頭道:“原來寒玉塔的來歷是這樣的。”
卓瑪繼續說道:“修建寒玉塔的時候,距離泉眼出現,已經過去了五百年,連族長也換了二十一任。那位高人曾經說過,這口泉眼乃是秉承天地間的戾氣所生,大兇大險,泉眼下面,是一名絕世兇人的埋骨之所。這名兇人生前的本領通天徹地,乃是我們想象不到的神通,所以叮囑我們一定要好好看守。”
重光忍不住問道:“這位高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圣女你可曾見過嗎?”
卓瑪搖搖頭:“沒有,我如今也不過三百多歲,那高人乃是一千五百年前的人物,以他當時的修為,想必已經飛升成仙,怎么可能還留在世上。不過我曾經聽長輩隱約提起過,這位高人乃是來自極西之地,有個外號叫極西神人,但是具體叫什么,就沒人清楚了。”
重光在腦海里反復回想,始終找不到關于這位極西神人的一點點印象,看來的確是年代太久遠,師父師伯也不曾聽說,因此沒有跟自己提及。
云朵好奇地問道:“姑婆,黑苗族跟白苗族的由來和紛爭我們已經知道了。那圣女又是怎么回事,我從懂事開始,就知道您是我們族的圣女,可是剛才聽您說的話,好像在之前也有過別的圣女,為什么會有圣女這樣一個稱謂呢,既然寒玉塔建好了,好好派人把守山谷就是了,反正我們寨子就建在山谷外面,只要守好谷口,誰又能怎么樣呢?為什么還要您每六年就要花三年的時間在里面鎮守?”
烏漢也道:“是啊,我也很奇怪,既然只要守好寒玉塔入口就行,為什么還要姑婆你花那么多時間在里面,難道這寒玉塔還要什么古怪?”
卓瑪一聲嘆息:“不是寒玉塔有古怪,而是那口泉眼,說得準確一點,是泉眼下面那位絕世兇人的尸骨。那位高人說過,那口泉眼之所以會出現,就是因為下面隱藏著這位絕世兇人的埋骨之地,據說這兇人還是太古時代,天地初開時候的兇神,雖然已經死了,可是冤魂不散,一直在地下潛藏,伺機出世。這口泉眼就是應他神魂感召,天地戾氣凝聚所生,隱隱與地下的兇神魂魄勾連,所以那泉眼會不時發出無窮瘴氣,懾人魂魄,不但傷生害命,更能把所撞見的正常人變成兇惡無比的蠻人。那天我們兩族混戰,正是碰上那泉眼瘴氣爆發,才會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攻守易勢,結果被黑苗占去了谷口,要不是烏蒙先祖急智,后果不堪設想。”
“那位極西神人曾經說過,他也遠不是那絕世兇神的對手,但是那兇神已死,現在殘留的只是一點不甘泯滅的神魂和怨氣,借著兇神自身的尸骨興風作浪。若是給那泉眼不停吞噬凡人,給那兇神提供滋養,那總有一天這兇神會復活,到時候排山倒海,天崩地裂,后果不堪設想。”
“所以他指點當時的族長和長老修建這座寒玉塔,鎮住那口泉眼以后,又告訴我們,這口泉眼的戾氣發作期和潛伏期正好是三年一個輪回。每逢發作期到來,就需要一位練成涅槃卷的女子,以自身元氣為引,勾動九天罡氣,鎮壓這泉眼中不停噴發出來的戾氣。”
重光聽到這里就明白了,看來這圣女就是這么來的,白苗女子若有人練成涅槃卷以后,肯犧牲自己來鎮壓泉眼戾氣,就被尊為圣女,享受無上榮光,可是付出的代價也是極為沉重。
云朵卻還似懵懵懂懂:“后來怎么樣呢,有族人練成涅槃卷嗎,還是一直到姑婆你出來,才——”說到這里她察覺了什么,吃驚地捂住自己嘴巴。
卓瑪笑著看了她一眼:“傻孩子,那練成涅槃卷,去鎮壓泉眼戾氣的,就是歷代圣女,但其實以前的圣女雖然練成涅槃卷,卻沒有領悟涅槃重生的真諦,只是學會了一些神通而已,所以這些圣女在鎮壓泉眼的過程中,自身元氣消耗很大,往往不能善終。”
云朵驚叫一聲:“呀,那姑婆你豈不是?”想到姑婆會不得善終,頓時急得眼淚都快流下來。烏漢站起來身對她喝道:“姑婆又不是以前的那些圣女,你看她都三百多歲了還這么年輕,就知道她肯定領悟了涅槃卷的核心傳承。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先仔細聽姑婆說話,就知道亂打岔。”
云朵頓時漲紅了臉,不服氣道:“我還不是擔心姑婆,就數你沒良心。”烏漢就待爭辯,卓瑪以目示意,讓他不要跟妹妹頂嘴,他這才悻悻地坐下來。
卓瑪笑著數落他們兄妹倆:“這么大人,還像小孩子一樣頂嘴。特別是烏漢,都已經是當爹的人了,還跟一頭蠻牛似的不會拐彎,不知道讓一讓妹妹么?”烏漢的一張黑臉頓時也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煞是好笑。
重光道:“那在卓瑪姑婆你之前,那些圣女都不得善終?”卓瑪嘆息道:“是的,那些年月真是讓人恐慌,每一個學習涅槃卷的苗家女子,都是抱著犧牲自己的決心,以獻祭的心情去修煉。一個圣女最多只能堅持四十年,有些修為差一點的,不到五十歲,就暴病身亡。這樣的悲劇,一直延續了一千兩百年。”
重光好奇道:“那姑婆你又是如何領悟涅槃卷的真諦,練成鳳凰不死、浴火重生的境界的?”隨即又自己給出了解釋:“想必是姑婆你天資過人,悟性奇高,這才突破界限,才真正參悟了這鳳凰寨自上古時代就傳承下來的圣物秘典。”云朵聽他恭維自己的祖姑婆,心中也是暗暗歡喜。
卓瑪搖搖頭,微笑著說:“我哪有那份本事,三百年前,我還在做閨女的時候,當時族中圣女是我姑姑。那時候我親眼目睹,不到四十歲的姑姑,頭發已經花白,身體衰弱不堪,本來修習涅槃卷的人,身體要比普通人強橫得多,可是姑姑卻好似風中的蘆葦,一吹就倒,眼看就要堅持不住了。我那時候心疼她,正好當時族長就是我爹,我就偷偷跑去我爹的藏寶密室,偷看了涅槃卷的經文,自己偷偷修煉,想等自己練成了,可以幫姑姑一把。”
“那時候我沒有一點基礎,就自己照著秘典的經文亂練一氣,結果練出了毛病,身上忽冷忽熱,還發高燒。我那當族長的爹爹心中焦急,到處求人醫治,可是族里的長老、巫醫都束手無策。當年那位極西神人曾經給涅槃卷做過注解,可是他說自己對涅槃卷也只領悟了不到一半,而即使是他注解過的涅槃卷,我們族里的人也是一知半解,所以居然沒有人看出病因。”
“那后來怎么辦呢?姑婆你沒事吧。”云朵關心則亂,明知道結果如何,還是緊張得如同身臨其境。
“當時我病得稀里糊涂,神智不清,也沒辦法告訴我爹自己偷偷練了涅槃卷的事情。當時我全族人中,只有我姑姑因為對涅槃卷造詣最深,隱隱約約看出一點端倪,可是也不敢確定,只能對我爹爹說這是她的猜測。后來我病勢越發沉重,已經到了形銷骨立的程度,全家人憂心不已,我爹逼于無奈,只有四處張榜公示,說誰要是有辦法救治,就把我嫁給他,還答應了一大筆陪嫁。”
“苗疆除了我們白苗族,還有彝族、渤海族等諸多部族,能人異士輩出,我爹本來也是死馬當活馬醫的意思,反正當時族人都對我的病束手無策,沒想到消息傳出去以后,各部族的來人絡繹不絕,每天都有人來嘗試。”
云朵一臉神往的表情:“我早就聽長老們提起過,說姑婆你以前號稱鳳凰寨里的金鳳凰,苗疆第一美女,不知道有多少青年男子暗戀癡迷呢,看來這些人都是姑婆你的仰慕者咯。”烏漢在一旁偷偷牽她的衣角,使勁咳嗽。
重光問道:“那后來這些人里面,有沒有人找到拯救姑婆你的辦法呢?”既然卓瑪后來當了圣女,還活到現在,那么后來自然有人治愈了她的病情。
卓瑪搖頭道:“沒有,那么多奇人異士,群策群力,也找不出救治我的辦法。我爹后來已經不抱希望,開始安排人給我準備后事。族里的人都很傷心,整個鳳凰寨一片哀聲。我就這樣一直熬到了奄奄一息的時候,我求我爹陪著我出去,讓我最后再看一眼鳳凰寨四周的風景,當做是臨死前的安慰。”
“我爹答應了,他和我姑姑兩人一起,用一輛木頭車推著我,在鳳凰寨里轉了個遍,接著我們就去了苦水河畔,那是我小時候嬉戲玩耍的地方。我在那里看著河水發呆,我爹跟姑姑就在我身后黯然神傷。”
“那時候我做夢也沒有想到,就在我瞑目待死的時候,會遇到我命中注定的那個冤家。”卓瑪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激動,似乎勾起了深埋心底的回憶。